《寂寞的绿》云遥海远

1、再相见

　　玉珂去香港拜访比比的那天是一个和煦的春日，飞机降落在香港国际机场，她要去浅水湾找比比。记得多年前拜访比比时，她还住在大理茈碧湖的院子里，一晃数年，居然也住进了她曾经好似非常鄙夷的豪宅里。

　　在等待行李期间，玉珂接到了比比助手的电话，“您好玉小姐，接机的专车已经到了，您在机场一切妥当后直接去我给您发的地址就可以看见专车了。”

　　“好的。”

　　玉珂坐上车，发现副驾驶还有一个人，她没有多想，只当是比比还有其他客人。从北京飞到香港不过3个半小时，她还是十分困倦，尽量保持端正地坐着，眼皮还是止不住黏在一起，像是香港的热气糊住了眼。问司机要多久能到，司机含含糊糊地用粤语答：“小姐，大概要50分鍾才能到。”“50分钟。”玉珂在手表定了40分钟的闹铃，眼皮终于安心地合上。

　　40分钟，很难入睡，只是在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地想：“离第一次见到比比大概也有10年了吧。”

　　第一次见比比是为了拍一个女作家联合纪录片，一共有12位女作家出镜。玉珂作为实习生本无缘主导拍摄，只是听说电视台太抠搜，连去云南的机票住宿费都不给报销，有些小富的玉珂便向主制作人毛遂自荐。罗导看着学妹这么自告奋勇，也就爽快答应了下来，毕竟比比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有资历的制作人、导演不愿千里贴冷屁股，虽转正但没资历的新人工资自身难保，更是万般推脱。唯有这貌似是VIP的实习生，科班出生，人也爽快不娇气，居然真的是最好的人选。飞机落地云南昆明，接着是火车到达大理，再然后转了N次大巴才到了比比当时的住所。七拐八绕的，终于下了车，发现客车站只有一个身材纤长的男人坐在电动车上，好像是在等人。他背对着玉珂，前半身伏在电动车上，过长的腿向前支在地上。牛仔裤上面全是泥点子。

　　玉珂给比比打电话，但是一直没有打通。以为开局不顺起码会是在见到本尊之后，没想到连见面都这么困难。无奈地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行李箱在奔波里也是灰扑扑，和玉珂的心情一样。

　　“喂——，罗导，我是玉珂呀，您在忙吗？”“哦哦，在忙啊，那您空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再联系一下比比？”“我这里电话还是一直没有打通。”“麻烦您了，麻烦您了。”打给罗导也不过是给自己留点幻想，毕竟罗导在台里的外号是“罗非鱼”，对下属的记忆只有7秒钟。那边背对着玉珂的男人扭了一下钥匙，像是要走了。

　　玉珂叹了口气。

　　没想到电动车向她这边慢慢驶来，玉珂的心突然揪了一下，看着旁边客车站里还有不少人，还是放下心来。看着电动车上的男人，不对，应该叫男孩——脸上稚气未脱，大概也只有16、7岁，典型的青春期先长个子后发育。电动车停在她旁边，“小同学，有什么事吗？”

　　“小同学？”少年愣了一下。“你是玉珂吗？”玉珂讶异，“我小姨让我来接你。”

　　“你小姨？”“你小姨是谁？”玉珂其实已经猜到，但是出于谨慎，还是这样问。“比比啊。”“你不是电视台来采访的吗？”少年警惕地看了玉珂一眼。当时玉珂不懂叶庭山为什么这么戒备。到今天，零零散散的传闻、小报，才让玉珂明白是为什么。

　　“我是，我是，就是我。”玉珂把自己被汗浸湿的头发捋到耳后，“咱们走吧。”“这一路可太艰辛了。”抬眼，就看到少年在黄昏里也笑了笑。“如果外甥像小姨，从结果倒推，那比比应该也是一个大美人了。”

　　记忆翻来覆去的在玉珂的脑子里倒腾，越睡越像是被吸进梦的漩涡。即使梦里鲜花芬芳、松柏长青，都是20来岁的味道。手上“嗡嗡——”的手表震动，把玉珂拉回了30岁的世界。

　　醒来，身上盖着一个薄毯，副驾驶座上的人不见了。她以为是司机给她盖上毛毯，还是觉得奇怪，难道他会停车给自己盖毯子再开车？揉揉眼睛，拿出折叠镜整理了一会儿，汽车到达了比比的别墅。比比的助理站在门外迎玉珂，拿着她的行李带进了三楼的客房。

　　“叶小姐让我带您先去客房放行李，稍后邀请您一起吃晚饭。”比比姓叶。玉珂点点头，跟着助理进到了客房。玉珂家在大陆也算富庶，家里宅子的面积比这里只大不小，不过家宅的房屋单价和寸土寸金的香港比较，还是不足挂齿。她定居北京之后，倒也是很久没有回家宅了。在北京的房子不大，除了出差她自费住酒店，已经很久没有住过大房子了。

　　她一进房间就被露台吸引，晚上可以开一瓶酒，吹吹海风，床对着浅水湾，醒来就可以见大海。

　　助理掐着时间请她下去用餐，玉珂换了一件常服和助理一起去饭厅。玉珂的心还是提着，不知她和比比能否算老友？想想脸颊就开始灼烧。“我可真能往自己的脸上贴金。”玉珂思忖。移步到饭厅，比比站在那里，一件修身的绿色丝绸长裙，还是那样婀娜，手腕一副剔透的玉镯，衬得肤色更加雪白。桌上的菜品琳琅，旁边佐以四个高脚杯。

　　“好久不见，玉珂。”她的声音没有变。“好久不见，比比。”

　　“再等一下，还有人...。”她的话音未落，玉珂听见了两个人的脚步声——是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青年男子。中年男人穿着一身西装，像是刚从重要场合回家；青年人则是休闲的绒线卫衣和牛仔裤。“玉珂，还记得庭山吗？”比比指着那个青年问。玉珂细细地盯着他那脱去了稚气的脸，他的脸僵着，头发上都是汗珠，也没有向玉珂问好。

　　“当然认识。”玉珂心里默默回答。

　　比比没有介绍那个中年男人，但是玉珂认识他，她的同事之前采访过他，并对他十分不满。“破暴发户傲气什么，我呸。”“怎么也撬不开他的嘴。”中年男人在采访时非常不羁，但在比比身边，如同被束了翅膀的老鹰。一顿饭吃的十分沉默，玉珂和叶庭山默默地吃，中年男人一直给比比剥虾壳、夹菜，比比则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叶庭山：“不是昨天还在南法吗？”“今天怎么急匆匆的回来了？”“你怎么回来的，头上都是汗。”“是不是...”

　　“小姨，食不言。”玉珂偷偷瞥了一眼，叶庭山的脸很僵硬，似是憋了气。

　　比比一听，手指在自己嘴唇上从左往右划了一下，像是给自己的嘴巴拉上了拉链。桌上的人除了叶庭山都笑了笑。“比比，我们明天可以开始采访吗？”玉珂见缝插针地问。

　　“你还是这么热爱工作，小姑娘。”“不急，明天让庭山先带你在香港逛逛。”比比撑着自己的脑袋，有些困倦地说。“可以吗？庭山。”比比对外甥眨眨眼。“不要让女孩子付钱哦。”

　　说完，比比和中年男人就一起回卧室了。

　　饭桌上只留玉珂和叶庭山，“明天你去吗？”叶庭山看着窗外问玉珂，脑子里却全是多年前夏天梨花树旁的木屋。微醺的男孩女孩，皱巴巴的白色连衣裙还有尼罗河花园的柑橘香味。

　　“去，为什么不去。”玉珂走到他面前，头偏到他的脸侧，嘴唇离他的耳廓很近很近，呵出来的气息，让叶庭山攥紧了手。“我的客房有露台，要来喝一杯吗？”“庭山。”

　　说完，玉珂没有停留也没有看后面男人的神情，慢慢踱步，走回了房间。

　　她又换了一件衣服，猫坐在阳台的沙发上，不一会儿，便传来了“叩叩”的叩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