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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天人五衰(1) ...
第十九章、天人五衰
韩暄在短暂的惊愕之后恢复了平静,阮家百年前几乎是一夜之间崛起已经成为一段武林神话,但凡神话又岂能没有丝毫的虚构成分掺杂其中?今天的出云斋便是昔日的阮家,出云斋的崛起在背后究竟有多少事情无法为外人所道,便是她也不敢下断言。由此及彼,可以想见阮家的突然崛起,背后见不得人的事情又哪里会少?就不知道他阮家究竟做出了什么事开罪了中原武林的煞星“璇玑城”,韩暄瞧着君无念,静静地等着他说出这个惊天的秘密。
君无念道:“阿暄,记不记得阮明晰死的时候阮家奇怪的丧葬规矩?”
韩暄点了点头,道:“何止记得,印象深刻之极!若不是阮家有火葬的规矩,林婉辞哪来的机会在众人面前上演一出‘殉夫记’?当时我也觉得奇怪,除了战乱时期,中原一带很少有人愿意将逝去的亲人火葬的,像阮家这样规矩甚多的大家族,怎么偏偏在这件大事上变得不那么讲究,甚至有些潦草的?难道这和阮家与璇玑城的纠葛有关?”
君无念微微一笑道:“岂止有关?我再告诉你一个事实,璇玑城的门人每一个都是要火葬的,这是开山祖师定下的规矩,但凡璇玑城的门人一入师门便要立下重誓死后要以火焰清洗自己一身的罪孽,否则便是下到黄泉,魂魄也不得安生,日日受鬼怪纠缠……我便是知道了这个,才将我母亲的遗骸起出,火化之后再度安葬……她终究是我母亲,无论对我做过什么,我不能让她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韩暄柔声道:“你待她很好,你自己从来不信这些的,但是为了她,你还是破例信了一次……她生前神智糊涂,才会这样待你,若是……若是她知道你是这样一个好儿子,她一定会……”
君无念凄然一笑,摇头道:“她认定了我不是她爱的那个人的儿子,这便是我的罪过了,我究竟是不是一个好儿子,对她来说根本就无关紧要……做这些,我只是尽一份人子应尽的责任罢了,毕竟不管她情愿与否,她让我来到这个世上,有机会遇到你……至于她若是泉下有知究竟会不会后悔,我不强求了……罢了,不说这些。说回阮家吧,阮家的规矩和璇玑城可谓是如出一辙,而我也曾经旁敲侧击地就此事询问过阮知秋,他含糊其辞,只说是先祖留下来的规矩,不能违抗。本来呢,火葬的事情也许是巧合,但是二十五年前为什么伽叶单单找上了阮家?若是璇玑城有称霸中原的野心,想找个杀一儆百的对象的话,为什么不找上少林?阮家再厉害也只有百年的根基,又岂能和少林相提并论了?撼倒少林这样一座江湖人心中的泰山,才叫痛快呢。”
韩暄目光闪动,道:“你的意思是……阮家源出于璇玑城?可是阮家的武功走得不是刚猛路子么?这和你的功夫大相庭径……”
君无念道:“阮家源出于璇玑城是千真万确,或者说,阮家的先祖乃是璇玑城的叛徒更为贴切。璇玑城的武功路子原先刚柔并济,水火兼容,根据门人的先天素质,可以自行选择究竟修习哪一路功夫,少数天资独厚者能集两种截然不同的功夫于一身……但是在百年前,却出了一场叛乱,导致记载着众多典籍不翼而飞,这件事情自然非同小可,当时的城主大怒之下勒令彻查,事情很快便水落石出了。
“盗取秘笈的乃是两人,主谋乃是城主的一个弟子,他因为师父不许他练这一路功夫总是疑心他师父是否偏心其他同门,越想越是妒恨难当,终于有一天他瞅准机会,伙同了掌管璇玑城典籍库钥匙的当班侍女,两人一齐将其中的要紧典籍席卷一空,其中干系最为重大的便有记载刚猛路子的功夫的全套心法图鉴以及‘天净沙’的内息运转图。所幸‘天净沙’作为璇玑城至高武学,心法口诀只是以口传授,并无具体文字记载,内息运转图本是门徒自行修习此项功夫时辅助的工具……若无口诀只得图谱也是枉然。这便是这‘天净沙’的功夫终究没有被泄漏到中原的缘由。”
韩暄道:“你的意思是那个叛逃的弟子便是阮家的先祖?”
君无念道:“不尽然。璇玑城在西域的势力大如天,他两人叛逃只半天便给人察觉了,这短短半天,便是肋生双翅也离不开西域。城主下令截杀的人想要全身而退,除非有通天彻地之能……果然三天之后,便有消息传来,这两人自知罪孽深重,更恐惧璇玑城严厉的刑罚,便在贺兰山脚下的一个村屋之中用火自焚了……那弟子尸身上的火伤较轻,经辨认可以确认是本人无疑,但是那女子便给烧得面目全非了,典籍之类的想来也化成灰烬……当时也不是没有人对此表示怀疑的,只是首恶既已伏诛,那小小侍女便是侥幸不死,携着秘笈离开了,以她根本没有任何璇玑城功夫根底的条件,便是有口诀心法在手,也是枉然……”
韩暄点头道:“但事情显然是朝着人们预期相反的方向发展了?那女子非但练成了刚猛的那一路功夫,还使中原武林平白无故地兴起了一大家族以及门派?”
君无念道:“大致如此,只是这女子倒是没有这样的运气……她毫无疑问是一个极有心机的人,不然不会在不动声色间便将入门功夫悄悄地学会了,又不给任何人知道……但是她所盗取的典籍之中只有刚猛一路的功夫那是整套心法原原本本都写得清楚的,‘天净沙’图鉴她瞧不懂,自然是练不成的,但是女子天资所限,很少适宜走刚猛路子的,她也不是例外……她小心地守着这个秘密,将基本入门功夫传给了自己的儿子们,然后由得他们自行修习这些刚猛的路子……说来讽刺,璇玑城由得门下弟子选择练功走刚猛路子还是阴柔路子,因为秘笈遗失,很多弟子生怕师父课徒过严,情愿自己私下多下功夫,既然刚猛一路的功夫典籍遗失,自然也是无从选择了……几代以后,璇玑城阴柔一路的功夫一代更比一代出色,而刚猛一路终究销声匿迹,却在中原悄悄地落地生根。
“当然璇玑城的功夫玄妙之处甚多,若无名师指导,自行修炼起来甚是费工夫,往往事倍功半……那女子再有心机终究靠得是偷师以及从情人那里套来的根底,她的儿子们也没有一个资质绝佳的,便是这样,璇玑城刚猛一路的功夫在他们手底所发挥的威力,顶多也只有一半而已……但就只是这一半的威力,也足够他们威震四方了。这也是为什么中原享誉百年的阮家遇上伽叶一人便溃不成军了。这女子原名叫做软语,她姓什么无人知道,她自然不敢用自己的姓氏,更不敢用她情人的姓氏——而且她所生的孩子之中大约除了第一个可能是那个璇玑城叛徒的孩子之外,其他的根本和他扯不上关系……她变‘软’为‘阮’,这便是阮家的来源了。”
韩暄道:“然则她既然不希望人们知道她和璇玑城的关联,为什么还要袭承璇玑城火葬的习俗呢?毕竟在中原火葬还是不多见的。”
君无念冷笑道:“因为终她一生都很怕璇玑城的人找到她,而她……当年制造火灾假象的时候,不慎自己也被烧伤,只是侥幸逃得性命罢了,但是火伤难褪,便是她死了,只要璇玑城的人在她尸体腐烂之前找到她,便知道阮老夫人其实就是当年的软语……阮家这个凝聚她多年的心血的大厦势必轰然倒塌……为了这个她说什么都要毁灭证据,这个证据便是她的尸体了,还有什么比火化更好的法子?这个软语也真的是深谋远虑,她既然能想到处置自己的尸体不留痕迹,自然也不能将那些偷来的秘笈——她的罪证留下,给她的子孙招来祸事,但是这些秘笈毁之一炬未免可惜,她便想了个法子秘密收藏起来……至于那幅对她毫无用处的‘天净沙’内息运转图,她也想到了绝妙的用法……本来这幅画因她一时疏忽而流失在外,而璇玑城的武功心法对一个学武之人来说简直是难以抗拒的,她便将计就计,不需要说谎,只消将它乃是事关璇玑城至高心法的关键这件事情宣扬出去,还愁中原人士不为这个争个你死我活么?这些按说是绝密,只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事情过去百年,连阮家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家底从何而来,但是这些事情种种蛛丝马迹一凑合,不知怎地,便给伽叶知道了实情……
“追回秘笈,严惩叛徒,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个在他师父面前立功的大大良机……按照璇玑城对待叛徒从不手软的惯例,他将阮家一口气杀个干净才是正理……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的全盘计划因为阮家的一个小姑娘而打乱了,甚至几乎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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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无念说到此处,顿了一下,凝神瞧着韩暄,见她兀自听得入神,脸上并无半点倦怠之色,他这才安下心来,续道:“我那舅舅虽然待自己的同门,乃至自己的亲妹子都可以冷血无情,那阮家小姐却是例外,大概这便是各人命里注定的缘法……阮家在濒临绝境之时忽然对方提出休战,条件只有一个,便是交出那阮临霜由着他带走,便是伽叶当日提出再苛刻十倍的条件,只要阮家能够保全,那一家人也是会答应的,更何况只是牺牲小小的一个女儿便能换得家族平安无事,至少得以喘息一阵,这笔交易在阮家人看来着实划算不过……反倒是伽叶他自己得了一个美人,换来的是无休止的麻烦,几乎赔上自己的前途甚至性命……”
他瞧着韩暄,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意,“以前我总觉得伽叶这样的选择未免有自会长城之嫌,不过现在我懂了……”
韩暄微微一笑,往他怀中依了依,只觉得这个怀抱便是天底下最让她放松、最让她安心的所在了。
以往在她心底总是虚无一片,她身处出云斋这样处处险恶的地方,时时谋算,却不知道自己这样费尽心机究竟抓得住什么,是权力么?权力这个东西无形无介,真的抓得住么?抓得住又能如何?她心底深处想要的仅仅是大权在握的时候那种生杀予夺一任于心的快意么?
这些问题她在明白自己对他的心思之前,不曾问过自己,但是现在答案还用得着说么?不要说出云斋主人这个位子,便是武林盟主的宝座,又怎比得上身后这个温暖的怀抱?
她以己度人,遥想当年阮临霜的情形,从表面上看,与她竟有几分相似——同样是孤苦无依的情形之下遇上了一个肯为她做出牺牲的人,究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还是否极泰来?但是韩暄旋即想到按照紫苏对当年之事的只字片语阮临霜和伽叶最后竟是惨淡收场,不由得攥紧了一直和他交握、不曾放开的手。
她素来冷静自持,很少似小女儿一般做无谓的联想,此时大概是因为几经波折才终于明白自己心中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而他二人心意全然相通也实在来得太艰难,太过重视的东西,便更怕突然间化为乌有,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人人都会有,韩暄也难以免俗。
君无念柔声道:“怎么了?不舒服么?还是累了?”
韩暄脸埋在他怀里,道:“没有的事,我很好,只是突然之间我觉得我……很幸运……”
君无念听她说话之时呼吸均匀,语调也属正常,料定了她不是毒气上行,这才放下了心来,道:“……后来伽叶究竟是怎样扭转乾坤、挽回败局的,原去非没说,不过他好像败得很不服气似的……除了阮家人之外,我想当时对伽叶这个决定暗中弹冠相庆的便是他虎视眈眈的同门了吧?我母亲自然也是其中之一,甚至连我都疑心,伽叶对那阮临霜毫无道理的一见倾心这当中是否有我母亲暗中做的手脚?因为据原去非说,伽叶的师父当时派来收拾阮家的除了伽叶本人还有我母亲……”
韩暄若有了悟地说道:“咦?最先知道阮家便是璇玑城叛徒的后裔这个秘密的不是伽叶么?这件事按说既是他发现的,断没有理由允许旁人和他同往中原,不然这份‘严惩叛徒,追回秘笈’的功劳岂不给人分薄了?更何况和他同行的那个虽然是他妹子,却也是他的对手,就如你猜的那样,说不定便会在暗中给他使绊子……伽叶应该是个精明的人,自然也能想到这一点,但是他终究还是领着你母亲一齐到了中原,除非他另有打算,已经成竹在胸,否则便是他基于某种理由不得不多带一个人一起办这个差事……”
君无念道:“据原去非说,当时我母亲生怕伽叶办成了这桩事,为璇玑城立下大功劳之后,他继任城主的事情便自此尘埃落定,所以说什么都要插上一手……而她和伽叶同行的要求便是他们的师父亲自批下的,因为当时的城主心里很有些偏爱我母亲……不过在我看来,城主这样做,除了偏私以外,恐怕更是放心不下伽叶,生怕他私自吞没秘笈,所以顺水推舟要我母亲从旁协助,若是伽叶有什么异动的话,我母亲自然不会顾念亲情……璇玑城既是一个只讲实力不讲情面的地方,当后辈弟子强大到一定程度之时,作为长辈的总会有些不安生……对了,阿暄,你可知道你多年以来为什么内力进展平平?”
韩暄自他怀里猛地抬起头来,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刻意压制我的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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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无念见她眼中的意外之色仅仅一闪而过,旋即便被另一种神色取代——那是一种近乎“果然如此”四个字的神色,便道:“看来你对这件事并非像我想象的那样全然被蒙在鼓里呢……”
韩暄叹道:“刚进出云斋那会儿年纪毕竟还小,不懂得在没有足够能力自保的时候,掩饰自己的实力其实是一件很明智的事情……等我明白了这个道理,却也迟了,一来内功进展已然被人压制,那时可还没遇上你这样的神医,根本求告无门。二来……锋芒已露,再敛去光辉,只会让有心人更多猜忌,以为我韬光养晦必有更深的图谋,说不得便刺激他们向我再度下手,那时可没有内功进展受限这么便宜了……”
君无念道:“所以这世上从此多了一个咄咄逼人、事事进取的韩姑娘?”
他原以为韩暄在出云斋出人头地,源于自身不甘埋没的性子使然,他向来也颇为欣赏她在逆境之中力争上游的态度,只是没想到在她投身权力角逐的漩涡的最初原因竟是这般无奈。他好似瞧见了当年一个孤立无援的小姑娘面对前方黑暗,彷徨四顾,终究咬牙拭干了眼角将落未落的眼泪,以冷笑冷对四周的艰险莫测,毫不犹豫的往前走去……
念及于此,他心中蓦然一酸,轻抚她的脸颊,道:“这样一张面具带得久了,累么?”
韩暄微微一笑,道:“带得久了自然成了习惯,甚至这张面具已经成了我的一部分了……我曾经以为我一刻也离不开它,虽然世人眼里的韩暄不一定是完全的我,但若是强行剥落这张面具,我却难以存活,因为它和我血肉相连……不过在你身边,我发现偶尔摘掉这张面具,居然到现在我还活着……被人暗算了之后,我知道内力从此发展前途有限,不如就此将精力集中在剑术上面,或许还可能有所成……总算那一次我也没有押错宝。”
君无念道:“虽然任督二脉打通的高手并不多见,但是似你这般二脉凝滞如此古怪的,我也不曾见过,若非有人刻意为之,又怎么能够?当时我就明白为何你剑术高超而内力极度不相匹配的原因了……难为你一反‘以坚实内功为纲,剑术、拳脚为目’之道,另辟蹊径……为了练剑,你比旁人吃了更多的苦楚吧?那个压制你内力的人是个内家高手,他加诸在你筋络上的阻滞,很是让我费了些手脚……出云斋除了谢先生,我想不出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本事……可是他压制你内力在前,重用你在后,除非他认为你不会记得他压制你的事情,否则岂不是养虎为患?谢先生不是这样欠考虑的人,这样看来,却又不是他……”
韩暄道:“的确不是他,不过未必和他无关,至少他不会不知道……出云斋没几件事瞒得过他,况且动手的是薛仰山……虽然当时他蒙着面,我又年纪尚幼,但是他露在面幕之外的眼睛我却记得清楚……不过那时候我已经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若我向义父揭发薛仰山暗中图谋不轨,也是没有用的,说不定那根本出自他的授意,便是和他无关,依我当时尚且未入选‘出云七英’。根本就是出云斋半个弟子半个仆役的身份,他根本不会为了我惩戒大总管,哪怕薛仰山真的有什么不利于他的图谋,在没有必要和他彻底翻脸的时候,我义父定然会不动声色的……其后事实证明我是对的,薛仰山好像还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尽忠于义父,而除了我之外,也没有谁的内力受到这样后天的限制……”
君无念的确有些出乎意料,道:“薛仰山?看来我是猜错了,这个忠心于谢先生的大总管……看来背后也是有些文章的,你是不是和他有过节?”
韩暄摇了摇头道:“不会,从我进出云斋那日第一次见到他,一直到他暗中封我筋络,不过相距两三年,这期间我和他话都没说几句,怎么就和他有过节?若是他和我父母亲人有仇在我身上报复的话,大可以下手杀了我,在我没有受到义父重视的时候,谁会来理会我的死活呢?更何况他除了那一次之外,便没有再度做出不利于我的举动了……有的时候我甚至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内力不济,说不定也是义父器重我更甚赵夕白的原因……”
君无念道:“如此说来,他可能还是出于好意了?虽然是你的一番猜测,也许未尝没有道理,一直以来我都很奇怪一个现象:齐远雷武功虽好却志大才疏;燕悲秋姿态高洁,似乎对权力兴趣不浓;你制肘于内功;魏凤起为人卑劣,难成大器;秦北宴又似乎态度轻佻,易惹是非。总之是各有各的软肋,剩下的楚怀璧和赵夕白总算没有这样的罩门,但是出云斋好像天生和‘完美’二字犯冲,楚怀璧因为婚姻的事情和谢先生闹翻,就自我放逐,现在生死不明。赵夕白呢,因为他特殊的身份,暂且不论……我注意到,除了你之外,其他人的软肋都是先天所限,又或者出于天性使然,而你致命的弱点却是薛总管刻意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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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二人陷入静默,想的是同一件事:“薛仰山压制韩暄内功却是为了什么?若是出于好意,他又为什么要帮韩暄?若是他这样做初衷只在于让她内功难以进展,别无他意,而他所做的一切几乎使她前途尽毁,那么当年小小一个女孩和出云斋总管之间又有什么梁子?”
思来想去都毫无头绪,君无念道:“罢了……现下你我身处这玄天秘境之中,便是猜到了薛总管的用心何在,也是无用。这里毕竟不是久留之地,咱们须得想个法子离开这里才是。”
韩暄其实并不十分盼望离开此处,在她心底深处甚至隐约觉得这里虽然囿于小小一方天地,但至少不必像外间那样处处小心、事事在意——哪怕是这样,而他二人都非等闲,照样身陷险境,九死一生。无休止的争斗,没有多少人会乐在其中的……
君无念见她不语,柔声道:“舍不得这里是么?本来这里没什么不好,只是这里连草药都没有……你的毒伤耽误不得,若是你实在喜欢这里,等你身子好了,咱们再回来,爱住多久都由得你,好不好?”
韩暄靠在他肩头,道:“我就是担心你为了我身上的毒,急着离开这里……走火入魔不是小事,再加上赵夕白那一掌……不过短短几天,哪有那么快便痊愈了?你的身子还没复原,若是强行带我离开这里,在外间遇上强敌,那却又如何是好?”
君无念一手揽住她,一手展开那副《寒江雪》,道:“这几天我察看过被堵住的秘道出口,若是我功力如常,凭我一人,只怕也难以震碎那些巨石,所以我需要你帮我。你的筋络凝滞之处我已经借了那次你病倒的机会用针灸辅以药石打通,现在加诸于你内力之上的枷锁已经打开……”
韩暄道:“你是要教我练这‘天净沙’?只是这样高深的内功,一时之间如何能练成?”
君无念微笑道:“难得我的阿暄也会对某件事望而却步……若是要将这‘天净沙’融会贯通,便是天赋再厚的人,不苦心钻研个三五年,只怕也不能成事。不过我要的结果自然不是这个……依我估算,凭我一人内力难以震碎秘道口的巨石,助我一臂之力的那个人却也不需要将内功练得和我一般高……你只消有我三成内力,合我二人之力,那么震碎那些巨石便不在话下了。口诀我牢记在心,再加上这内功运转图,还有我从旁指点,依照阿暄的资质,最迟半个月,大概便能练到第三重境界,到时候我的伤势也全好了,离开这里便有了指望。”
韩暄有些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句:“半个月?”
君无念正色道:“正是半个月。你的情形和我不同,我一个人悄悄琢磨,而且还要防备给原去非察觉,进展如何快得?最关键的是没人指点我内息运转的法门,自己摸索,怎么样都事倍功半……我强着自己练到第八层之后,这武功的进展越发缓慢,连我都失了耐心,所以我想到了阮家和璇玑城不为人知的干系,便找了个机会混进阮家,为的便是这张图……没想到多年以来都没有任何线索,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在你这里找到了。你今日练这功夫却不需要走这许多弯路了……这‘天净沙’还有一个不同寻常之处,便是前五层进展飞速,但是后五层则越练越慢,但神功一成,威力无穷……你内力不高,行走江湖全凭了一柄剑,若是哪一天你的剑离了身那可如何是好?我一直很是担心这个,只是一直没有什么机会教你练,现在你练这功夫,当是助我一臂之力离开这里也好,或者在我伤势彻底痊愈之前打发时间也罢,答应我好不好?”
他一番苦心全为韩暄打算,又如何有不允之理?更何况,事到如今,她已经待他一片赤诚,便和天下间痴心女子没什么两样,倾己所有换对方展颜也是值得的。
当下韩暄便在君无念指导之下开始修炼这璇玑城至高武学。经他指点她才知道那幅画的玄妙之处根本不在于画的内容或是意境,连同那行题字“独钓寒江雪”一起,根本毫无秘密可言,只是是转移不知情之人注意的烟幕。真正和“天净沙”相关的只是这画上所绘的那漫天雪花,一片片雪花精确标明内息在人体内各处筋络穴位的运行方向,只不过不知其中蹊跷的人谁会留意不过是背景的雪花呢?
到第十四日上,君无念伤势大好,而韩暄也不负他期望,已经将“天净沙”练到了第三层,虽然并没有大成,但此时的韩暄和昔日相比已然不可同日而语。吃过晚饭之后,韩暄将内息依着那图谱所载的路径运转一周天之后,君无念轻轻替她拭去额上的薄汗,道:“看来一切都很顺利,明天便可以离开这里了……”
韩暄轻轻应了一声,显然对此事并没有多少欣喜,只是说道:“是,今天是我们留在这里最后一天了。”
她按住君无念的手,眼波流转,“你的伤势已经无碍了吧?那么今晚便不必打坐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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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这句话,韩暄只觉得自己全身血液都涌到了脸颊处,篝火熊熊,直映得她本因毒伤在身而显得苍白的脸娇艳异常,饶是她素来胆大,说了这话之后仍禁不住娇羞地垂下了头,只是一双手却是抓住君无念的手不肯放开。
君无念的身子一僵,怔怔地瞧着她一会儿之后才将手轻轻地从她双掌之中抽离,缓缓地抚上韩暄的脸颊、肩头,双臂微微加了些力道将她搂在怀里,跟着柔软温暖的唇映上她的眉心、嘴唇,一直绵延至颈项。他的吻一如既往地温柔,却比往日多了一分小心翼翼。只是韩暄意乱情迷之下无从分辨罢了。
轻若蝶触的吻只是到了她颈项处便不再往下延伸,韩暄正微感诧异,睁了开眼,却见他竭力平定自己的喘息,道:“阿暄……你身上的毒……是不宜动情的……若是……若是催动了毒气上行,那该如何是好?”
韩暄满脸红晕,低下了头道:“之前那一次不是也没事么……那一次之后我吐血其实是以为你以后不再见我……难道现在你还不明白……”
她只觉得身后的身子颤了颤,过了一会儿却没有动静,待要再次开口,却听耳边一声轻轻的叹息,充满了迟疑:“阿暄……曾经这样污秽的我……你当真……不介怀么?”
韩暄一怔,终于明白他这些天打坐运功并非因为,至少并非是全然因为他的内伤未曾痊愈,而是以之为借口,刻意避开了她,她以为进了这玄天秘境之后他肯向她坦言过往,便是已经放下了心头的一个极其沉重的包袱,到现在才明白,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他从来不曾放过他自己……他吻她之际的小心翼翼是否源自于他心中自厌?
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个道理她很清楚,但是此刻韩暄却不禁怒气勃发,也不多加思索,抬手就是一记耳光,另一只手用力推开了他,喝道:“你把我看成什么?你到底打算沉浸在你过去痛苦的回忆中多久?一辈子么?那个无论发生什么都能谈笑应对的人去了哪里?”
韩暄听得那一记耳光声音清脆,再加上自己的手隐隐生疼,虽然没有用上内劲,想来自己那一巴掌刮在脸上也该是甚为疼痛的,她见到君无念如玉般容颜之上清晰可辨的五个手指印,刻意压下如潮般纷至沓来的怜惜和心痛,忍声道:“君无念,你灭应天盟的时候面对这样多的老谋深算之徒你都从容应对,怎么就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还是你真的被赵夕白打败了?若是这样我可真的要瞧你不起……过去的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你放不下,它也不会改写,苦的也只有你自己,还有我……”
尽管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君无念心底却感到由衷的轻松,他向韩暄走了过去,不顾她挣扎,将她再度搂在怀中。
韩暄觉得自己依然很生气,只是挣扎了一阵,也不知是有伤在身力气不济呢,还是因为他的吻让她浑身酥软,提不起力气推拒他,不管是哪一个理由都叫她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赌气想着不回应他,一双手却不知何时绕上他的颈子……
这一次的他变得有些似是而非,温柔犹在,却又如此强烈,这才是放下包袱之后真正的他么?韩暄无法给自己答案,只因她已然无暇思考,只是任由着他引领这自己,时而宛若泛舟湖上,领略着沐浴在阳光和春分之中的惬意,时而又觉得自己置身于暴风雨之中的海,滔天巨浪几乎将她抛上了天——一种与死亡无比接近,却又散发着诱惑的滋味……
两情相悦带来的欢愉么?她只觉得耳边萦绕着的溪水脉脉流淌的声音渐渐变得辽远,两具身体无限靠近分不清彼此,他们的心跳声却越来越清晰,怦然心动不能自己的心跳么?是他的,还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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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半醒之间,竟让韩暄一时有些惘然,张开眼,微微侧首,熟悉的、清俊的容颜映入眼帘,这才叫她安定了下来,他的眉头仍是微微蹙起,有什么是他在梦中还放心不下的呢?韩暄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给极细的鞭子抽了一下,几乎是无声息的,但是很痛……从没有看过这人真正舒展开眉头的时候,但愿此生还有机会看到……只是她在这个世上还有多少时间剩下?人一有牵挂便不舍得死,她也是一样……
君无念并没有睡实,稍有响动便即惊醒过来,一睁眼便见韩暄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便道:“阿暄,怎么不睡了?冷么?”
韩暄含笑扫了眼自己身上盖着他和自己的衣裳,道:“这话应该问你才是,你把衣裳都盖在我身上,我还担心你伤势初愈身子单薄,说不定便会着凉。”
既然二人都了无睡意,便即起身着衣,君无念兀自放心不下,替韩暄把过了脉,见她脉象之中毒气虽有渐渐上行之势,总算没有因为昨晚之事而突然失去控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心中老大一块巨石这才算是暂时落地。转念一想,她那“两处相思”之毒虽然经过他体内带毒之血以毒攻毒缓和了,但也只是将毒发时间变得紊乱了而已,毒气上行却是不可避免的事实,解毒之事到现在还是未知之数,再想到她要经历几度毒发的苦楚,他却到现在还是一筹莫展,烦忧不由得再次涌上心头。
韩暄是他知己,见他脸色凝重却极力掩饰,对他的心事猜得十之八九,况且她心底想的也是一样的事情,她素来善于揣测人心,他对自己身上的毒忧心至此,却为了不教她看了难过还要极力显出因为快要离开这里而欢欣的神色,却又如何瞒得了她?韩暄心头也是一酸,想得却是:“我死了原也不打紧,总胜过活着受这毒发之时没完没了的折磨。但是他只怕要心碎了……那可如何是好……”
但是有些事既然担心了亦是无用,不如放在一边,先解决眼前的麻烦。韩暄也是这般想法,当下便和君无念说起在这里实在待得太久,既然她练那“天净沙”已有小成,不如离开此处再做打算。君无念焉有不允之理?
当下二人走到那被封的秘道出口前,韩暄伸出左手抵在封口的巨石右边缘,依照君无念所授心法,运起内劲,君无念则是站在另一边,与她同时运起内劲,合二人之力一推之下,那巨石果然微微晃动,带下不少顶部的浮土碎石纷纷扬扬落了二人半身。
君无念二人大喜,将力道加到十成,全力推那大石,那大石果然应手缓缓移动。封门的大石重逾千斤,石质坚硬,便是君无念内力盖世也不能将之击个粉碎,合两人之力才能将它移动开来,便这样二人推了一顿饭的功夫,那大石四周的缝隙越来越大,光线透过缝隙照了进来,秘道之中原本只靠火折子照亮,这会儿却大可不必用了,君无念见韩暄已是大汗淋漓,便知她已然力竭,便示意她退开,提了口气,猛力一掀,那秘道出口处不远便是一个斜坡,二人推了这一段路,本来离那斜坡已是近在咫尺,他这一使上全力猛一推,便使那大石到了斜坡处,再加上他推的一把力气着实不小,当即便听“轰隆隆”巨响,连同地面都跟着微微颤动起来,那大石顺着斜坡滚将下去,滚至悬崖处,便坠到了虎狼渊之中。
君无念料来他二人在这地底困了大半个月,而正道和圣鹰教这次火拼说什么都不能延续到今日,但为了防止赵夕白在秘道出口处伏下人截杀他们,他特意嘱咐韩暄先留在秘道,待他查清楚并无埋伏之后才折返回去,携了她的手一同离去。出得秘道,但觉阳光耀眼生花,一时间眼前金星乱舞,只得遮住双眼,二人深吸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回头远眺山头,却见原先依稀可见的圣鹰教总坛的几处房屋现在已然成为残垣断壁,顶上寂然无声,不见人影走动,这一场恶仗究竟哪一方损失更惨重应是不言而喻的了。
君无念怔怔出神一会儿,他的脸上却不见伤心或是愤怒,韩暄轻轻拉住了他的手,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身来,对着脚下的虎狼渊说道:“殷教主,十九年前,卓不羁他们只是让圣鹰教元气大伤,而现在你的儿子却让圣鹰教数百年基业的总坛成为焦土,不知你九泉之下作何想法。”
韩暄皱眉道:“看起来赵夕白这一次并没有完胜,还像是吃了大亏……不过他这人素来狡猾得很,别人都以为他完了的时候他总能出其不意地给对方来一下……他这一次真的以身殉教了?我不信。”
君无念道:“这件事下山一打听,不就水落石出了。”当下携着韩暄的手,纵身向山脚疾驰而去。他身法好快,便是带了一人仍然疾如电驰,过得不多时便到了山脚。一路上都未见圣鹰教教众把守关卡,和正道对峙百年的圣鹰教果然覆灭了么?
to小随:
是我的疏忽,写着写着忘记了,多谢指正!现在已经将bug改掉了~
55555555555555,感冒鸟……憋了半天才写了这么点字,实在太困了,感冒药的副作用开始出现了……大家先凑合看哈……睡去了……
船真难写……痛苦了一晚上……抽象小船一只……泪花……
要不韩MM你就乖乖的怀孕了吧?商量中……谁让你妈我太CJ了呢
谢谢大家关心,缓慢康复的渺渺缓慢地码字……最近事情多,更新少了点,但尽量不放大家鸽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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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天人五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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