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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噩梦前尘(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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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衣人脸色大变,怔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由于他脸上有些伤着实沉重,割断了某些筋络,脸上神情不由得显得有些僵硬,加之那战鹰堂光线甚是幽暗,这一笑显得尤为诡异,颇有些毛骨悚然的味道。
那黑衣人忽又收住了笑,定定地看向韩暄,道:“你什么时候瞧出来的?”
韩暄见他默认了自己的猜测,答道:“你便是样貌改变了,你手底出云斋的功夫可骗不了人,你我心里都很明白,义父亲自授艺的门槛极高,那几路‘出云出月’掌法可不是随随便便地能传给没有身份的人的,只怕师叔都没有机会学呢,看你露的那几手掌法又不像是偷学……除了义父他自己,我看在这世上,能将那‘出云出月’使到如此地步的也只有我的几位义兄了……后来公孙右护法称你为‘少主’,他是在殷辙和卓不羁父子三代教主手底下的老人了,能被他称一声‘少主’的人,除了那个理应堕崖死亡的殷辙教主的儿子之外,应该没有旁人了吧?若是王纵横的管家杨成没有说谎,那个孩子堕崖的时候大约是五岁,现在距离那件事发生正好是十九年,算下来,若是那孩子当真大难不死,活到今日应该是二十四岁……出云斋里面年龄符合这个条件的便也只有我的五哥和二哥了……”
赵夕白冷笑道:“果然是阿暄!每一次遇上蹊跷的事情,你总是不会怀疑到老二头上……你对他当真不错呢……也对,从小你待他便与众不同。五哥我又怎么能和你二哥比?”
他这句话直刺君无念心中最介怀之处,他不由得眼睛一黯,脸色微微发白。赵夕白用眼角余光捕捉到这一点,脸上掠过一丝略带残酷的快意。
韩暄道:“错了,五哥!应该说出云斋的任何人我都无法全然信任,不然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只因我们是‘亲人’,是同类,能在残酷的淘汰中留下来的,便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人物,你是这样,二哥也一样……只是他把‘情’瞧得比其他东西都要紧,一旦尝到了情的滋味,便为之舍弃一切都在所不惜……在那之前,他是最得义父心意的人,与其说我待他特别,不如说……以前我是羡慕他,因为在出云斋生存,没什么比得到义父信任更要紧的了。后来……后来他为了感情放弃一切,我敬重他!也羡慕氤氲,毕竟一个原先不是很纯粹的人,若然能为了她什么都放下了,身为女子,还有什么可求的呢?这些……我以前不明白,现在总算想清楚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不时望向君无念,她不知道他对她和楚怀璧的事情究竟了解多少,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楚怀璧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他心中对此介怀,不然不会问她他和楚怀璧她究竟更信任谁。一直以来她自己都理不清自己对楚怀璧的心思,但是如今她终于想清楚了,只是没想到这本该私底下告诉君无念的事情竟然当真不相干的外人就这样说了出来,只是赵夕白看来是不会放过他们了,若是现在不说,哪里还有机会?
至少……在她还能开口说话的时候,让他知道他在她心里的份量其实已经胜过二哥了,也就是了……
君无念眼露笑意,本因受伤而苍白的脸色陡然间便容光焕发了起来,便是拿全天下的珍宝来换他这一刻获得的幸福,他也不会答应。他和韩暄虽然相距算不上太近,但是只要此刻心贴在一起,又何妨?
在性命握在旁人手中,随时都可能丧命的关头,居然是这两人一生之中最为惬意、最为旖旎的时刻,只因这一刻她明了了自己真实的心意,而且让他知道了,总算没有带着遗憾死去;他心中的那根刺终于消除了……这一刻两人的心前所未有地贴近……
韩暄续道:“五哥,也并不是我对你有什么成见,只是若是你是殷辙的儿子,那一切更好解释……围攻王家庄那次,义父派我去,可巧你当时便在左近。当真只是巧合么?还是根本便是你为了在我们之前杀了王纵横为你爹爹报仇?在我赶到王家庄的途中,我救下了杨成,从他那里知道王纵横修了一条秘道逃命的事情,当时我分身乏术,便想到了你……等我飞鸽传书给你,将你请来的时候,你坚持要自己领人去秘道口守株待兔,让我去劝阻应天盟的武林同道不要轻易进攻王家庄……当时我还以为你想亲手擒了王纵横,争头功呢,我就说我这个一向城府极深的五哥怎么会突然向六哥学了?咱们虽然一向不合,你对我在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若是将你认定便是杨成说的那位殷教主的公子,大难不死,为他爹爹向王纵横报仇,一切便好解释了……你等着王纵横从秘道逃出,便将他杀了,然后取走《诛心诀》,装成失忆的样子,其实最该受到怀疑的人便是你,只是这个江湖斗得太狠,所谓的名门正派都只是想着拿这件事情大做文章,却没想到阮知秋却借此为筹码和义父谈成了条件,这件事情便被他们压了下去……说起来,五哥,你还应该谢谢我这个作为义父和阮家妥协的棋子,若不是阮知秋瞧上我当他儿媳妇,便是完全不干你的事,义父为着出云斋,只怕也会悄悄置你死命,这样只要推说你伤重不治,就不会有什么人还咬着这件事不放了……若是一开头便被义父悄悄地除掉了,可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赵夕白拍了拍手道:“厉害!阿暄,你推断的基本上便是事实了……”
韩暄笑道:“五哥,你这一声夸奖我当真受不起,若说到厉害,我瞧咱们七个里头最厉害的还只是你了,以前我不服气,现在总算知道什么叫自叹弗如了……你的演技很好,装失忆不但瞒过了我夫君,连义父也给你骗过了……不过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赵夕白忽地放声大笑,笑声未歇,他猛然踏上一步,冷冷地说道:“阿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是当真要知道我的脸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是好奇我怎么骗过谢观潮那个老狐狸,你之所以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又引我说话,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你想为你的丈夫寻求生机么?信不信我现在便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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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夕白向着君无念逼近了几步,缓缓地抬起右手对准了他的顶门,他膻中要穴受制,内息阻滞,根本无法凝聚起内力抵御,依照赵夕白的真实实力,只要这一掌下去,君无念势必难逃一死。死到临头,君无念脸上竟无半点惧色,他连一眼都没有望向赵夕白,只是一直遥望着韩暄,似乎是要趁着所剩无几的时间将她的样貌牢牢地镌刻在心底,一遍又一遍……
韩暄脸色微变,强笑道:“五哥,现在咱们几个的性命捏在你手里,难道还能指望你能放过咱们?早死晚死所差的也只是一时半会儿,你问我相不相信你会杀了我夫君,我当然信,心慈手软从来都不是你……不过我还是认为你现在还不会杀了他……”
赵夕白的手并没有收回,挑眉道:“噢?你既说早死晚死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区别,这样说我现在杀了他,让你亲眼瞧着你丈夫死,你也无所谓?”
韩暄道:“他死了,我自然随他去了,既然生死都在一起,他只是比我先行一步,我很快便会下去陪他,谁先死又有什么关系?不过……五哥,你若是真的急着要他性命,刚才在我屋子里你就可以动手了,何必大费周折,将我们弄到这里才动手呢?哪里杀人不是杀呢?我记得你可不是大哥,做事的时候,总要讲究一堆莫名其妙的细节……说好听点,便是考虑周详,说难听点,便是做事婆婆妈妈,坐失良机!你从来不做多余的事,是么?所以你既然当时忍住了手,便有暂时留着我们性命的必要……”
她这一番话虽然说得极力显得理直气壮,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以前她固然对自己的猜测很有信心,毕竟她和赵夕白当了多年的对手,依照义父所言“这世上人们最愿意花心思了解的其实并非朋友或者亲人,而是敌人”,她自问对赵夕白还是颇为了解的,也很能揣测他的心意,只是自从赵夕白真实身份暴露以后,她忽然对此全然失去了信心,试问一个城府深得能成功瞒过谢观潮十多年的人,他的心思怎会如此容易参透?
只是此刻己方三人都动弹不得,唯有引他多说话,才好拖延时间,说不定君无念便有机会依仗深厚的内力冲破穴道。这是不是办法的办法,为今之计,也只能拖得一刻是一刻了。
君无念固然知道赵夕白杀了自己之后,便是不动手杀韩暄,她终究难逃毒发身亡的厄运,两人的生死早就系在了一起,但是听她说了要与自己生死与共的话,心中仍不免一荡,他向着韩暄微微一笑,这一笑甚是温暖,甚是欣慰,是从心底荡漾开来的喜悦,只是瞧在韩暄眼中却禁不住心中一阵酸楚,她转念一想:“他若死了,我便是没有中毒,也立时随他去了也就是了,既然如此,管赵夕白是不是吓唬我呢!”
这样想法,心中倒也坦然了。她也不再望赵夕白一眼,只是怔怔地回望着他。若是当真即刻便死,那么多看上一眼,便是多享了一分福气。
赵夕白脸色甚是难看,冷冷地说道:“阿暄,你真的很爱猜旁人的心思,从小如此。看来你年纪见长,这个本事也跟着炉火纯青起来了。说得没错,原本我暂时留下了君大长老和裴左护法的性命是为了以他们做我的诱饵,倘若谢观潮带人攻入总坛,擒下了圣鹰教两大首脑,你说他会不会喜不自胜?一个人若是欢喜得过分了,未免会放松警惕,谢观潮也是人,就算再老奸巨猾,也免不了会有得意忘形的时候……而这,便是我要争取的机会……”
君无念终于开口说道:“我明白了,你将你的人撤出总坛,原来除了避免和正道的人正面交锋有所损失的意思意外,还有一层别的意思……漠阳,你前些日子说战鹰堂年久失修,需要加固,是不是这个人教你这么说的?赵夕白,你是不是在这战鹰堂做下了什么手脚?所以你将你的大队人马撤下,便是唯恐届时人数众多,来不及及时遣散而蒙遭损失?你又说你要我们作饵让谢观潮欢喜得疏于防范,不过像他那样的人就算是得意忘形,也只是一时的事情,你大费周折所换来的仅仅是这样短短的一刻,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你能对你的大仇人做什么?若是我没有猜错,你趁着修缮期间,在这里埋下了炸药是么?的确,引燃炸药需要的工夫的确不算长……”
赵夕白的眉毛缓缓地竖起,眼中的杀气愈来愈浓,脸上却是在笑着,道:“不错么,姓君的,不过你现在想明白这一切却也迟了!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你也看到了这战鹰堂光线昏暗,一眼瞧不到底,若是将你们杀了,尸身置于这里最深处,谢观潮四处找不见你们的行踪,这里是他最后的希望,他一定会来,只消他踏进这里,等他发现你们已经成了死人觉出个中蹊跷的时候,我再点燃炸药,饶是他轻功再好,又哪里逃得过?裴左护法,本来你们能活到谢观潮攻上总坛那一刻,只是我讨厌像他这种家伙,死到临头还硬生生地装出一副冷静的样子,哼,我的心思是他猜得么?所以我打算提前送你们上路,其实也是我们合作一场,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些……你放心,谢观潮很快就下来陪你们了,到了阴曹地府,你再好好和他算清楚你们的恩怨吧……好了,不再罗唆啦,先从君长老开始吧……对了,阿暄,你的性命我暂时还不想要……你知道的,我最讨厌人家心想事成了,你想陪他死,我偏偏只杀他,不杀你……”
赵夕白的手掌说着便要向君无念头顶拍落,裴漠阳大叫道:“住手!你既然是殷教主的儿子,你又怎么能杀他?他……他也是殷教主的儿子!难道你不知道么?”
韩暄大惊,赵夕白若是当年那随着殷辙堕崖的孩子,君无念如何又成了殷辙的儿子,殷辙不是只有一个儿子么?
她满是疑问地望着君无念,但见他脸色一下子惨白了起来,流露出说不出的痛苦之色,而且居然回避了她的目光,这……是为什么?
赵夕白脸上露出极其厌恶的神色,道:“他?他也配?”
韩暄道:“五哥,令尊殷教主虽然是个人物,不过当他的儿子未必就是什么天大的荣耀了……说什么配不配的,你就是想抬高自己,也犯不着这样说吧。我夫君不是殷教主的儿子又如何?人毕竟不是马儿,不必讲究是不是名种,义父不就是出身平凡么?”
赵夕白冷笑道:“你用不着拐了弯子来骂我!反正现在离谢观潮攻上总坛还有一段时间,就让他俩多活一会儿好了,也让你知道你嫁的那个人有多么的卑贱!”
他退开一步,指着君无念说道:“裴左护法,你凭什么说他是我爹爹的儿子?就凭这个人一面之辞?嘿嘿……他是谁的儿子,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却来这里招摇撞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