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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遭大劫二女陷虎口 因母命半子困宅中 ...

  •   夏天的雨总是很急,伴着阵阵响雷,把街上的人都冲进屋里去了。
      间或有几道闪电照进深巷,方瞧见里面还躲着几个戴斗笠的人。
      他们正暗自庆幸:真是天公作美,这场夜雨正好方便他们办事。
      一阵狂风把吕府门前白色的祭灯吹灭了,只剩下灯笼在雨中呼啦作响。
      为首的李圆上去打门。
      “谁啊?”门房撑着一把油纸伞出来,边开门边想:这么晚了,又下着大雨,鬼才会上门。
      谁知,一开门还真见了鬼!几个身影扒开门就往里冲。
      门房刚想高声喊叫,一下就被歹人捂住了嘴,又按住了手脚。
      他刚试图挣扎,一把明晃晃的刀就贴到了他的脖子上,吓得他不敢再动弹。
      只一炷香的工夫,这伙人就用同样的手法,把吕家的下人都捆了,集中在厢房。
      接着又把吕家三姐妹和吕夫人也绑进了堂屋,然后就在吕家的宅子里上下翻腾。
      可找了一大圈儿,除了些首饰,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
      李圆折回堂屋,把刀往吕夫人脖子上一架,“说,你们家值钱的东西在哪呢?快交出来!”
      吕夫人吓得浑身发抖,不停地流泪,根本说不出话来。
      三个女儿也被绑了手脚,堵住嘴巴,无法出声。
      碧城几次想挣脱,都被摁到了椅子上。
      碧玉不住的咳嗽,难受地靠着椅背。
      碧月则躲在两个姐姐后面,和母亲一样发抖流泪。
      “快说!银子呢?”蒙着面的吕凤鑫追问。
      他这么一吼,吕夫人更是吓得浑身如筛糠,哆哆嗦嗦地恳求:“几位大爷,你们,你们想拿什么,就拿好了。只求你们能放过我们母女。我们家老爷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你们的大恩大德的。”
      “笑话,这点东西就想糊弄我们?老子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要不要我在你这个漂亮女儿的脸蛋上,留下几道疤啊?”李圆说着,把刀架到了碧城脸上。
      “不要,不要。”严氏连忙哭求,“大爷,我们家确实没有多少现银。你们想搬什么,就搬走吧。只求你们能高抬贵手……”
      李圆是个乡下人,只见过现银和银票,哪里想得到,当铺根本没有支付现银,而是给吕夫人在钱庄立了个“城记”的折子。
      人都难免会用自己的见识揣度别人。
      在他眼里,银子大过天,大过命!为了钱,杀人犯法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他依着自己的见识揣测:这死婆娘一定是爱财如命,不肯把银子吐出来。
      看来,不给她点厉害瞧瞧是不行了。
      于是,他一巴掌呼了过去,一下子就把严氏打翻在地。
      眼见母亲受辱,几个女儿都要扑过来。
      吕凤鑫一下摁不住三个。碧城年级最长,力气最大,就挣脱了他的控制,抢着挡在母亲前面,嘴里急得呜噜呜噜的。
      李圆索性把她嘴里的手帕拽出来,让她说话。
      “你不要动我娘。要打,你打我好了!”
      “吕大小姐,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厉害了。今天你落在我手上了,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在我的手心里翻跟头?”说着,李圆用脏手摸了摸她那白嫩的脸蛋,又顺势移动到了她胸前的盘扣上。
      “哥几个今晚上可不打算空着手回去,要是你再不把银子交出来,我就在你几个女儿身上讨回来。”他回头挑衅地看着严氏。
      碧城强压着恶心,躲开他的手,颤着声音说:“你们只是图财,不要害命。我家现有一张折子,上面有些银两。只要你能保我们平安,明天我自会取了银子给你。但你要是伤了我家里人,我保证,你们一个铜板都拿不到!”
      她最后这句话明显起了作用,李圆狐疑地放下了手。
      吕凤鑫也凑过来问:“折子在哪?”
      碧城趁机说:“你们把我解开,我去拿。”
      吕凤鑫正要依言解开她的绳子,李圆伸手拦下了他:“等等,这丫头鬼心眼子多。你去取。”
      说着,他拽起了严氏。
      过了一会儿,严氏被吕凤鑫押着,拿回来一个写着“鸿泰号银扎”的红色硬皮折子。
      李圆一把扯过来,左看右看,然后没头没脑地问:“用这玩意就能换来银子?”
      碧城一听,心知这几个人根本没见过折子。
      她定了定心神说:“凭折子取钱,需要本人前去,还要签字,盖印,少了一样都不行。你们要钱,就得等天亮之后,我们亲自去钱庄取。”
      李圆和吕凤鑫互相使了个眼色,到廊外小声商量了一会儿。
      回来后,他们解开了碧玉和碧月脚上的绳索,又给她们蒙上眼睛,套上蓑衣。
      然后威胁严氏:“明天一早,你就去把银子取了。到时候,我们会派人来拿赎金。她俩就是我们的人质,一千五百两赎人,一个子儿都不能少。要是你们敢报官,就等着给她们收尸吧!”
      两姐妹听了,都拼命地扭着。碧玉更是不住地咳嗽。
      “你们放了我二妹,我跟你们走。她有肺病,得吃药。要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担不起的。”碧城挡在了妹妹身前。
      李圆本来不想带她走的,但看这个咳嗽的好像是得了肺痨,要是真死了,确实麻烦,便一刀把子敲晕了她。吓得碧城和严氏一声惊呼。
      他又把刀横过来,警告碧城:“你最好给我老实点。要是你敢跟我们耍花样,我就让你再也见不着明天的太阳,走!”
      一伙人带着碧城姐妹,呼啦啦地走了。
      严氏忙把碧玉抱起来,唤着她的名字。
      碧玉只觉得后颈一阵吃痛,又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马车的声音,然后就渐渐失去意识,什么也听不到了。

      碧城下了马车,先是闻到空气中有股发霉的味道,接着又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等蒙在眼睛上的黑布终于被掀开,她就着火把光,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破庙中。
      歹徒一共有五个,正在不远处烤火,没有要管她们死活的意思。
      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那几个人没有过来,代表她和小妹暂时安全了。
      此时,姐妹俩的绣花鞋早已湿透。湿气混着寒意,好像小蛇一样,从脚底钻上来,连着小腿都是冰凉的。
      碧月觉得冷,就向姐姐靠过去,把头依偎在她怀里。
      碧城也紧贴着小妹,两人靠着彼此的体温取暖。
      待这种又冷又怕的感觉稍微缓和了些,碧城方仔细回想刚刚噩梦般的场景。细究起来,发现有两句话不对:
      “吕大小姐,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厉害了……一千五百两赎人……”
      他们是从哪儿听闻我的?又怎么会那么巧,刚好要一千五百两银子的赎金?
      之前说话的声音有两个,一老一少。
      那天汪叔说什么来着,首告的人名叫吕凤鑫,是我的一个族叔,还有一个什么族兄?看来,十有八九就是这两人。
      可这官司不是正在打呢么,他们为何要狗急跳墙?又怎么知道我家里那么多的内情?难道——
      难道县衙里有人指使他们?
      哎,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汪叔又不在!
      但今晚就算他在的话,估计也是一样被绑。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还有余大哥?他说过的,无论樊大人作何安排,他最迟后天就会回来。
      在他们回来之前,她至少还要再撑上一天一夜。
      对了,承祖呢?明天娘去鸿泰号取钱,他会发现事有蹊跷么?他发现了会怎么办?会去报官么?如果歹徒已经在县衙里有了内线,他一报官,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这帮人会把我和小月怎么样,他们敢撕票么……?
      她在脑子里一遍一遍想着各种可能性,越想越冷,越想越怕。
      父亲和乾秀走后,她还是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这世上无端的恶意。
      这一夜,她彻底无眠。
      天色已渐渐泛白,噩梦还远没有结束。

      碧玉和母亲也同样一夜未睡,一个不停地在哭,一个在紧张地想着对策。
      她们不敢报官,所以也吩咐下人不许声张。
      一是怕绑匪撕票,二是碧玉分析到:这伙人能这么轻易闯进来,必定对吕府周围很熟悉。
      况且,歹徒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把她们留在府中,肯定已经在附近布好了眼线。
      如果贸然去官府,很可能会有人通知绑匪,反而会害了大姐和小妹。
      碧玉虽然外表柔弱,但那只是因为身体不好,其实她的性子与碧城很像,甚至比姐姐还要坚毅。
      她想到,明天母亲就要去钱庄取钱了,一定得想办法和汪承祖见上一面,让他知道大姐现在身处险境,请他设法搭救。
      可怎么才能保证见到他呢?万一他不在,或是下面的伙计直接打发了她们,那怎么办?
      娘又不能贸然请他出来,否则会被盯梢的人发现。必须得有一个让汪承祖不得不见的理由。
      苦想了一夜之后,她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

      第二天一早,吕夫人虽然心急如焚,还是等到桌上的西洋钟敲了十下,才和吴妈出门。
      她知道,像汪承祖这样的二世祖,是不会很早就去铺子的。
      两人刚转过街角,一个满脸络腮胡、带着西洋镜的后生就突然贴近了,在她们耳边说:“别出声,我跟你们一起去。拿了银票,就放了你两个女儿。”
      说着,那后生从袖筒里露出一截明晃晃的刀刃。吓得两人不敢出声,只好让他贴身跟着。
      三人进了鸿泰号,严氏忐忑地向柜上递了折子:“劳驾您,把这折子上的银两全取出来。”
      伙计一看那折子上的数目巨大,忙去里面喊了坐柜出来。
      坐柜的见了吕夫人,觉得有些蹊跷:这折子明明是两天前才立的,而且是掌柜的亲笔开具的,这么大一笔钱,怎么今天就要取了?
      他一面吩咐伙计去请掌柜的,一面好言请严氏坐了,又命人奉上好茶。
      掌柜的听说吕夫人来了,赶紧亲自过来伺候。
      他晓得少东家是吕夫人未来的半子,便恭敬地问:“吕夫人,这前日才到您府中立的折子,怎么今天就要取出来了?”
      “掌柜的,我有急用。”吕夫人一边小心作答,一边用余光注意着身旁挟持她的人。
      掌柜的觉出她语焉不详,心里有些疑惑,但碍于身份,并不敢深问。
      “哦,那请问您是整取么?要现银还是银票?”
      “取,取,都取出来,要银票。”严氏磕磕巴巴地说。
      掌柜的便按规矩,到里面吩咐账房,在折子的内页上记下取银的数字和日期,每一栏又加盖了鸿泰的铜印,然后出来把折子递给主顾:“吕夫人,烦请您拿宝印在这下面盖了。另外,请您在这一栏也签上名字。”
      吕夫人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印盒,从里面取出一方青山石小章。
      旁边的伙计马上递过来印泥和笔墨伺候。
      她在那折子上盖了印,又签了字。
      掌柜的请她略坐,又进里面去了。
      他按规矩,拿出放大镜仔细比对,发现这枚印章和签名的确是真的,只不过,印鉴的边上缺了一角。
      幸亏他认得吕夫人,否则一般遇到这种情况,他是要让伙计暗暗报官的。
      他又走出来,和气地问:“吕夫人,您这章子,是不是最近摔过呀?”
      “啊,怎么?”严氏故意装出很吃惊的样子。
      “您看哈,”掌柜的特地拿出放大镜,指着边上一个缺口解释,“这里缺了一角,和您立折子时留的印鉴不符。按规矩,折子要凭章、凭人取银。您家里可还有原来的印章图样?要不,您再去重新刻一方?”
      严氏知道机会就在眼前,马上顺势说:“掌柜的,事出突然,我真的有急用。可否请你们少东家通融一下?烦请你去禀报他一声,我就在这里立等。”
      “这——”掌柜的想了想,“那好,您且在这里稍坐,我去请请看。”
      “怎么,银子不能取了?不行,今天必须取走。”那后生突然冒冒失失地插嘴。
      掌柜的瞥了他一眼,从他黄疏的牙齿和身上的打扮判断,这应该是个下人,便没有和他搭话,而是冲吕夫人抬了抬手,“这位是?”
      严氏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表现得不安:“你还是快去请你们少东家吧。他来了,自然会让我拿到银子的。”
      这话表面上是说给掌柜的听的,实际上是在安抚她身旁的后生。
      那后生转了转眼珠子,突然发话:“不取了,我们走!”说着,拽起了严氏。
      严氏趁机跟他磨蹭:“你再稍等一下。只要他们少东家发话了,肯定会让我顺利拿到银子的。”
      “不等了,走。”那后生的力气很大,架着她就往外走。
      吴妈抓住机会,偷偷地跟掌柜说:“快叫你们少东家带人去吕家,快!”说完就匆匆跟上去了。
      留下掌柜的一头雾水。

      李圆把严氏拽进一处僻巷,恶狠狠地问她:“你又想跟我耍什么花招?我今天就让你两个女儿见血!”
      “别,别,千万别。你刚才也亲耳听到了,是印章坏了。哦,一定是你们昨晚翻箱倒柜的,把东西扔在地上,摔坏了。”严氏急中生智,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
      李圆想了想,觉得真有可能是那样,又问:“那你刚才要见汪家少爷,是不是想找他报官?”
      “真的不是,真的不敢。我只是想着,他来了或许能通融一下,很快就能拿到银子了。”严氏急得眼里都泛出泪花了。
      但歹徒的耐心已经磨没了,生气地咒骂:“弄你妈,搭个银子恩地七皮八磨,恩样把老子当成了子?告诉你,到了明天这个时候,要是你们还交不出银子,老子就把你两个女儿卖到妓院,再一把火烧了你家。大家谁都别想好过!”

      严氏回到家,把情形同女儿一讲,碧玉就再也坐不住了。
      她本来想的和姐姐一样,无论如何,也要拖到救兵回来,所以才想到把印章磨掉一角的办法,哪知却害了姐妹们。
      她一个深闺大院的小姐,到底还是低估了外面人的狡猾程度。
      但她不想就这样坐以待毙,和母亲商量过后,她迅速换上丫头的衣服,装作出去买菜的样子,冒险赶去了汪家。
      可当她在汪家报上身份后,足足在门房里等了一个多时辰,还是没有等到汪承祖。
      其实,刚才吕夫人从钱庄一离开,掌柜的就意识到不对劲了,马上吩咐伙计去请少东家。
      伙计回说:“少东家今天在府里,没到铺子上来。”
      掌柜的便亲自跑来汪府报信,但没有见到少东家,只见到了老夫人,就向她禀明了情况。
      汪夫人说她自会处理,掌柜的就回去了。
      他刚走不久,下人就进来禀报:“夫人,吕府的二小姐来了,要见少爷,说是有顶要紧的急事。”
      久历江湖的汪母马上意识到,吕家可能遇到大麻烦了。
      汪夫人和吕夫人不同,她的性格刚强,在家中一言九鼎。
      汪家到底不同于吕家那种书香门第,偌大一份产业,虽说是靠祖辈荫萌积攒下的,若是没有一个精明的话事人好好打理,也不容易守得住。
      汪老爷平时不好读书,又不务正业,整日介游手好闲,吃喝玩乐。有时也眠花宿柳,却很是惧内,并不敢把外面的女人娶进来。
      他这般窝囊,倒是合了汪母的意,方便她在家中发号施令。因此,她才是汪家实际的掌舵人。
      承祖也从小就习惯了她的指令,对于这样的女性,有着天然的依赖。这也是他和碧城在一起感到舒服的原因。
      可一山容不得二虎!这个未婚妻对于儿子合适,对于汪母却不合适。
      承祖对于碧城的依恋,不光令汪母妒忌,更令她惧怕手中权力的流失。
      随着二人婚期的临近,她愈发感到一种不安。
      尤其是这些天,儿子为吕家屡屡逞强,更加剧了她这种担忧。
      不管怎样,她都不能让儿子卷进吕家的官司。
      以前,凭着吕凤岐前三品学政的门楣,汪家定下这门娃娃亲,算是高攀了。
      可如今,吕家连遭变故,这们亲事反而成了一个烫手山芋。吕碧城作为汪家未来的儿媳妇,已经是大大的不合适了。
      但她在明面上,也挑不出碧城有什么错处,所以只好暂时先将二人隔开,再找机会断掉这门亲事。
      现在吕家遇到麻烦了,正是个好机会。
      所以,她严嘱下人,绝不可以将吕家二小姐上门的事,告诉大少爷。
      碧玉久等不见未来姐夫,只好心急火燎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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