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与热烈》季华繁茂

1、娱乐圈的人脉

　　十二月的瑞士寒风凛冽，时不时飘点雪花。
　　于知渔随导师从德国来苏黎世参加学术年会，今年课题组成果耀眼，又逢圣诞将近，等会议流程全部结束后，老头大手一挥，吩咐大师兄Mike带师弟师妹们出去转转，自己则转身投入与同道们火热的social中。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圣莫里茨，那里有温泉和世界著名的雪场。顶着毕不了业的压力辛辛苦苦搬了一整年的砖，如今终于有机会放松放松，大家都极其兴奋，就连在车站等车时也凑到一起嘀嘀咕咕讨论个不停。
　　最近这几天气温实在是太低了，喘口气肺管子都要抖三抖，露在外面的眼睫毛结了霜又融化，永远是湿漉漉的。于知渔特别怕冷，参与了几句讨论后便宣布投降，缩着脖子站在一旁，盯着路对面的站牌发呆。
　　这时，有个把自己从头到脚包的像黑煤球一样的家伙悄悄靠近了她。
　　“Excuse me……”
　　于知渔被这个突然蹦出来的鬼祟黑影吓得不轻，作为一个在海德堡大街上被抢过手机的人，她选择不给他眼神并火速挪到了师兄旁边。
　　“哎哎，你好……”黑影又开口说话了，说的居然还是中文！
　　大家不约而同停住嘴，齐刷刷打量起他，他却毫不在意周遭这些友善含量较低的目光，满怀期待地看着于知渔，问：“你是中国人吗？”
　　“Ariel，他在说什么？”Mike挡在了于知渔身前，侧着头问她。
　　半年前，于知渔初来课题组，他们都按姓氏称呼她为“Yu”。后来Mike得知她名字中有两个“鱼”，开始喊她“Ariel”，与安徒生童话中的小美人鱼同名。
　　“他是中国人……”于知渔用德语跟同门们解释了一句，又从Mike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质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国人？”
　　对方的眼睛里立刻充满了惊喜，他指指于知渔身后，“我看到了你的挂件。”
　　于知渔背包上有个亚克力小挂件，是发小杨可心送的毕业礼物，图案很简单，是块小白板，重要的是上面印了一串汉字：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看起来孤单无援的同胞又靠近了一点，这个动作立即引起了Mike的警觉，他张开手臂，把于知渔护了在身后。他不再往前走，小心翼翼地求助：“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手机，给我的……朋友打个电话吗？我好像下错了站，手机也被偷了。”
　　大家又疑惑地看向于知渔，于知渔只好继续充当翻译，她猜测对方听得懂英语，但是不懂德语，便继续用德语和同伴们加密交流。
　　那个人听不懂德语，误以为他们在讨论自己是不是骗子，连忙辩解道：“我不是骗子，也不是想抢劫，我是真的走丢了。”
　　于知渔越看越觉得他暴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极其眼熟，声音也好似在哪里听到过，试探着询问：“你是不是……那个谁？”
　　明明三个字就在嘴边，她却突然叫不上来了，或者说是不敢相信。
　　“我是那个谁。”对方显然比她还要着急，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便将口罩拉了下来，露出一张极其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于知渔听见身边的师姐Emma轻轻“wow”了一声。
　　“江百舸！”于知渔终于叫出了他的名字，她知道称呼对方“那个谁”是不礼貌且伤人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身旁的几位师姐正窃窃私语，讨论着他的容貌，于知渔极力控制着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看来江百舸的容貌中西方通吃啊！
　　“对，我是江百舸。”
　　遇到中国人不难得，难得的是遇到一位有名气的中国人，而这位有名的中国人还是她在娱乐圈的路好，这是什么big lucky？于知渔一时间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惊讶：“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声惊叹吓让江百舸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好像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他谨慎地向于知渔请教：“我不能在这里吗？”
　　“不是不是。”于知渔见江百舸误会了，慌忙解释：“我以为你在拍戏呢，真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那个……我妈妈是你的粉丝哎。”
　　江百舸礼貌回应：“多谢令堂的支持。”当她说出自己的名字时，江百舸以为遇到了粉丝，正思索应该如何处理这场美好的意外，没成想对方居然说自己是她妈妈的偶像，这让他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产生了小小的失落。
　　话题似乎扯远了，还是于知渔率先想起对方眼下的困境，从外套的内兜里取出手机递给江百舸。她无意偷听别人的隐私，但江百舸打电话时并没有避开她们，根据钻进耳朵的通话内容分析，他应该是和自己的团队走散了。
　　“非常感谢！”江百舸将手机还给于知渔，感叹道：“在异国他乡遇到同胞的感觉真好。”
　　“举手之劳而已。”于知渔摇了摇头，出于人与人之间的关心，还是多问了一嘴：“他们是过来接你吗？”
　　“是的。”江百舸肯定了她的想法，眼角眉梢都挂上了笑意。
　　“那祝你工作顺利咯！”于知渔的心底无端生出几丝胆怯，她移开了目光，转而盯着自己的脚尖。
　　江百舸仍注视着她，目光柔和。她应该同自己一样怕冷，从头到脚裹得密不透风，若不是有一缕碎发挣脱帽子的束缚逃出来，他很难在人群中快速锁定她。当然，还要加上她茕茕孑立的身影和放空的黑色眼眸。
　　“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江百舸突然问。
　　于知渔看向他，目光中闪过一丝讶异，明星应该不会对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泄露自己的隐私吧？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在回国之后给你寄些礼物，以表谢意。”
　　“不用不用。”于知渔摆摆手，婉言谢绝他的好意：“都是小事，况且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对当下的我而言，已经是很大的帮助了。”江百舸笑道，话却说得认真。
　　于知渔又想拒绝，可拗不过江百舸一再坚持，还是从包里掏出便签纸，写下自己的微信号递给他。为了使自己的动作不要这么僵硬，也为了让这个举动看起来不那么像一场交易，她开了个玩笑：“万一我哪天想进娱乐圈，你可是我唯一的人脉。”
　　江百舸会意，煞有其事地承诺：“出道的时候记得联系我，一定给你介绍好资源。”
　　两个中国人相视而笑，剩下几位不懂中文师兄师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
　　于知渔的手机响了，是江百舸的助理打过来的，拜托她给江百舸传个话，叮嘱他等在原地不要乱走，他们五分钟后就到。
　　“Ariel，我们的车来了！”
　　驶向雪场的巴士终于露面了，于知渔向江百舸挥手道别，Mike早就按捺不住好奇心，刚离开江百舸几步远就揽过她的肩膀开始问问题。
　　江百舸站在冰天雪地中，听见迎面吹过的风声里隐隐约约传来于知渔的声音，这次是英语：
　　“Mike，不要叫我Ariel！我不会变成泡沫……”
　　他澹然一笑，打开于知渔写给他的便签，虽然是在路边匆匆写就，字体却仍旧保持了原有的娟秀。他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号码，把纸条小心叠好，装进了口袋。

　　在车上，于知渔手掌下压，示意大家不要再你一言我一语的追问个不停了，听她从头到尾捋一遍刚刚发生的事。
　　“我觉得他很漂亮，尤其是他的眼睛。你说是吗，Mike？”Emma用手肘戳戳Mike。
　　“Yu，你认识那个男孩吗？”另一个师姐Vidya问。
　　男孩……于知渔像被点了笑穴一样抖个不停，等她努力平复了心情，清了清嗓子，才开始向这些外国人介绍江百舸。
　　“他不是男孩，他已经31岁了！”
　　这句话收获了大家对东亚美容技术的赞美。
　　“我认为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演员，在中国拥有非常多的粉丝。他演过很多的电视剧和电影，你们或许也听说过一些？”
　　这句话收获了“原来是他”之类的恍然大悟型感叹。
　　“是的。他要走了我的电话和地址，或许他我会成为他的好友。我希望能拥有一张他的签名照，因为我妈妈是他的粉丝。”
　　Emma师姐起哄说她也想要。
　　“我吗？我是他的路好，意思就是……欣赏，也可以说是好感他这个人，他的戏都会去看一眼，但是我也会喜欢其他的人。不，我认为算不上粉丝，我不会无条件支持他，也不会去做一些粉丝们会做的事，比如做数据？做数据的意思就是……”
　　于知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用英语解释这些粉圈用语更贴切，只能疯狂地叠定语。
　　“哦，你说得对，或许我应该打电话告诉妈妈这个消息！”
　　东一区的下午两点，北京时间是晚上八点，妈妈应该正在支持江百舸最近热播的新剧。于知渔兴冲冲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果然不出她所料，妈妈正沉浸在江百舸的演技中无法自拔。
　　“渔渔，怎么了？突然打电话过来……”
　　于知渔掐着嗓子，犹如恶魔般低吟：“妈，你知道我刚刚遇到谁了？你绝对猜不到！”
　　于妈妈想也不想，随口敷衍她：“总不可能是江百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