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证明》鲁言

7、命运的再遇

　　方蔚虽然说人比较抠门，上次和赵一彦吃饭还是赵一彦结的账，但是这种抠门只能对了解他的朋友使用。在日常工作中，他可不能抠门了，升职加薪这样的事情，自然要请同事一起吃饭。方蔚只是因为小时候曾有过一段艰苦的日子，总是下意识在用钱方面更上心节约一点，能省则省，但在正经的时候，他也不会吝啬。

　　请完客，新办公室收拾出来了，原先的工作也完成交接了，终于收获了一段时间的安静。方蔚趴在办公桌上，看光滑洁净的桌上倒映出面前的花瓶，里面插的花束是自己之前带的后辈阿茵送的，最里面夹着一支玫瑰，怯生生藏在中间。

　　方蔚把玫瑰抽出来，搭在自己头上，叹了口气。

　　这样小心翼翼的小心思，他又不是草木，怎会不懂。但是当时人多热闹，阿茵借着公事的祝福递上这束花，也没人生疑。只是在缤纷多彩的花束中间，再仔细看看，就能发现孤独的玫瑰显得突出而刻意。

　　但是注定他不能接受这份心意啊。

　　如果不能接受，就得拒绝得明确一点。但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一直笑嘻嘻的开朗的女孩子说出这个有点残忍的事情，难道又冷处理逃避？

　　到处冷处理冷处理！他又不是冰箱天天从事制冷工作！

　　方蔚觉得自己不能太优柔寡断，女孩子的玫瑰收了就不能随意吊着对待，况且以后还要一起工作，双方心里都有别扭的话一不小心就容易搞出职场霸凌。

　　热血一把吧少年，方蔚把玫瑰搁在桌上，腾一下起身准备找阿茵说清楚。

　　……不过拒绝表白有什么值得热血的啊！

　　刚做好心理打算，就传来两声敲门声，还没应声，外面的人就很猛地一把推开门闪了进来，好像在躲避追杀。

　　——正是阿茵。

　　方蔚给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怎么怎么了！”他看着阿茵紧张地甩头，扎的丸子头本来就松垮，下一秒就散开来，柔软地披在肩头，显得她的面容更为清纯姣好。阿茵小声道：“帮帮我，方哥，我害怕！”

　　方蔚一瞬间脑袋里充满了胡思乱想的产物：终于有僵尸入侵公司了吗，还是有变态杀人犯闯进来了，他刚升职成功啊不要啊！

　　不过下意识，他就把阿茵护到了身后，以一种老母鸡护崽子的姿态。

　　“到底怎么了，你还好吗？”方蔚心里觉得奇怪，但保持住了自己的淡定。

　　阿茵的视线却定格到了桌上被单独挑出来的玫瑰花，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默默把头发扎了起来。

　　方蔚还一头雾水，阿茵看着他的样子噗哧一下笑出来，低着头感慨道：“方哥，你太笨了。”

　　“就是吓一吓你啊，今天大家都没什么事，就怂恿我过来耍你。你刚才是不是想什么离谱的情节了？”

　　方蔚松了口气，道：“好啊，都会读心术了，我还以为要上演生化危机呢。”

　　他们虽然工作很忙，平时也经常加班开会累到崩溃，但基本上都是一个组内一起干活，彼此之间的关系也很好，不像一般同事那样疏离客气，更像朋友一样会互相打趣开玩笑，或者说早就是朋友了，所以被戏耍方蔚也不觉得恼。

　　但是此刻气氛却有些不同，阿茵一直看着那支玫瑰，方蔚也理智归位想起方才自己的决定。

　　沉默片刻，方蔚低声道：“阿茵，对不起，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还以为你视力不好，会发现不了呢。或者装作一辈子不知道缩着。”阿茵语气仍带笑，但低着头硬是不肯看方蔚。说罢，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走向门口：“都对不起了，别的我就都知道啦，我开开门，免得有人误会。”

　　阿茵在门口，对着外面比了个叉的手势，估计是告诉他们这次没耍到方蔚，然后又慢慢走回办公室。

　　既然开了门，很多话就不方便明说了，方蔚打好的腹稿迅速没了用武之地。不过他知道对方聪明，懂了自己的意思，也已经尽量减少了彼此的尴尬。

　　方蔚微笑，道：“这次没太吓到我，以后你们还可以多多努力。”不能给你什么承诺，但以后我们还是朋友。

　　“那自然，能跟着方哥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呢，哦哦不对，现在是方总监了。”不会让感情影响工作的，放心。

　　“怎么说起奉承话了？真是，那我也要谢谢你送的花了，很好看，就是应该有更值得的人去收你的花。”未来你会遇到更适合你的人的。

　　打了几轮太极下来，阿茵突然不接茬了。

　　“是吗？”她很小声地问，接着抬头，眼眶里已经盛满了泪水，哽咽着说悄悄话：“看来视频上说的是骗人，说女生散开头发求保护，男生都会心软的，但是你刚刚像我的保镖一样，看来你真的没有喜欢过我。办公室恋情不可取，我现在终于相信了。”

　　方蔚哑然，慌忙去抽了几张纸给阿茵，心底也不好受。他年轻时候也有众多追求者，可那时没经历过爱情没忍受过单相思之苦，总是很轻飘飘地拒绝，不曾做过换位思考。如今看着阿茵哭泣，他却无法镇定如初了。

　　怪不得刚刚阿茵的头发突然散落，跟电影一样，原来是故意为之。可惜他的确没有旁的心思，有分寸地询问和保护，已经是尽了自己的责任。若是心仪之人突然像那样示弱求助，如果是唐着希……算了，那个人又呆又坏，怎么可能显露出那幅模样。

　　“跟是不是同事没有关系，就是……没有那样的缘分。阿茵，你就像平时那样就好，自己本来就很强很好，何必示弱？”方蔚轻声安慰，温言道：“但是，有问题的话，我还是会像保镖一样保护你的。”

　　阿茵愣愣看着方蔚，眼泪倒是止住了。

　　方蔚想了想，补充道：“做保镖，不收钱。”

　　阿茵破涕为笑，骂道：“你财迷！”擦干了脸上的泪痕，阿茵又成了平时的阿茵，笑嘻嘻道：“好了方哥，我马上就恢复了，谢谢你啊谢谢你。”

　　好容易这件事情处理好了，方蔚又开始愁那个落跑甜心唐着希。

　　他处理被暗恋的事情算是主动出击，最终有了个还算完美的结局。但唐着希自从那天分开，给他吹了一屁股豪车轮子带起的沙子后，就再没出现。

　　他本来厚着脸皮还掉眼泪是想要唐着希的号码，当时方蔚出国换了手机，回来之后有时冲动给唐着希原来的号码打电话，接的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告诉他再骚扰就报警。也是，总裁都是要有好多个手机号的，工作用私人用，之前存在屈辱历史的号码，自然可以抛弃了。结果唐着希硬是不给他电话，只让他输了自己的号码，也就是唐着希不主动找他的话，留的那个电话除了占点内存没有任何的用处。

　　方蔚心里是挺失落的，他也害怕看见唐着希的冷脸。但是上次的主动让他尝到一点甜头，正是有劲头的时候。反正他现在也算有个好听的名头了，他待的互联网企业规模不算大，却算得上是业内的先锋，近期扩张发展速度极快，他能这么快升职加薪，真的算是出彩。自己的目标达到了，再退缩就不礼貌了。

　　所以方蔚开动了自己的脑筋，去联系唐着希。

　　第一次尝试，去都观集团的官网找总部的电话，问可否预约跟唐总见面。方蔚口中说出“唐总”这个词的时候，觉得有点搞笑又觉得怅然若失，从前还跟他拌嘴闹脾气也会很温柔的唐着希，好像一下子在记忆里失了真。结果被对方询问身份与具体事项，方蔚由于从前在工作中的职责缘故，很少跟其他企业接洽，不知道还要这样的流程。他又没什么正当的理由，只能道声打扰，弱弱挂电话。

　　第二次尝试，第三次尝试……大多是通过些旁门左道打探唐着希的消息，但是要么就是被骗了要么就是根本见不到唐着希的影子。

　　最后，方蔚不得不心酸地承认，或许他们真的没有缘分，上次的意外相见，就是一次悄无声息的告别仪式了。现实不是小说，唐着希逃跑了抛弃他，可他不是什么天之骄子，没有能力把唐着希抓回来。

　　都观集团的分支都观建设最近是在北都有大业务，但唐着希也不一定会长期留在这里。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只要唐着希不想见，方蔚难道还能真的硬上去拉着人家不放手吗？他倒还没这么，不要脸。

　　最后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找他们的高中同学，任海稼。高中时候方蔚跟任海稼偶尔还能玩一起，但关系不算特别铁。后来任海稼和唐着希去了同一所大学，他俩一所学校交际多，成了朋友，有时候方蔚和唐着希约会，任海稼还会在边上当个电灯泡。可是分手以后，方蔚和任海稼就再没联系。之后他才知道，任海稼家里跟唐着希家关系很好，同样的家境优渥，他们也算从小过年大人拜年就见面的发小。知道他俩的关系，还跟唐着希更亲密，肯定不愿意再与自己有什么交流。如果去找任海稼，他知道自己的哥们被方蔚伤害，肯定不会帮方蔚的。但是，万一呢？

　　方蔚纠结得要命，短短几个周瘦了好几斤，始终没有决定好。这事他不好仔细跟赵一彦商量，总谈这个显得矫情，而且唐着希身份特殊，方蔚始终有点担心。自己的铁哥们，齐盛，虽然知道他的恋爱全过程，可最近在忙着写博士毕业论文，偶尔活着发个消息都是“被导师骂死了”“读博不如跳楼”“薇薇我出狱就能见你了”。方蔚自己硕士毕业的时候都快急吐血，更无法想象博士毕业的压力，这时候打扰太不合时宜。

　　唉！烦！讨人厌的唐着希！！！

　　周五下午，范总突然叫住方蔚，说今晚老板有个饭局，邓总监出差去不了，让方蔚去凑个场。

　　“小方，这是个接触人脉的好机会嘛，以后你也不能总是埋头苦干了，这个，得协调统筹……”范总吧啦吧啦说了一堆场面话，中心思想就是，晚上少说话别惹事，去那坐着显得他们有诚意就好。

　　方蔚心里叹气，面上愉快道：“哪有哪有范总给我这个机会我感激不尽……”

　　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他要接受长大带来的违心奉承。

　　晚上，市内最好的饭店之一。方蔚收拾得板正利索，跟着范总还有其他几个领导出发了。本来坐公车省了一笔打车费方蔚还挺乐呵，结果路上突然有交通事故，堵了好一阵。他们还是提前很久出门，等狼狈地赶到饭店时，也已经迟到了十几分钟了。

　　范总面无人色地狂奔，方蔚跟在后面虽然跑着，但是心里不紧张，反正他就是个凑数的，正经事轮不到他谈。

　　不愧是最好的饭店，夜色与一片奢靡的灯海交融，装潢却低调简约，正门前更是昏暗，让人好奇。他们踏到门前，接待的侍者迎接，感应的灯光渐次亮起，顺着外墙一路沿出去，恍若银河。方蔚看得高兴，之前从来没来这里吃过，忍不住偷偷多瞧了几眼，再回神已经被其他人落下好几步，只得跟紧，以防出岔子。

　　一进包厢，范总忙着道歉，方蔚跟在屁股后面心不在焉地鞠躬，心里在想这里的菜要是不好吃也就算了，要是好吃，自己却不能痛快吃饱，可是痛苦。

　　心想着，背上突然被拍了一下，范总偷偷瞪他一眼，然后又笑着跟那些真正的大boss互相介绍。方蔚瞥了一眼，看见自家的顶头上司也在那坐着，还有几个很眼熟的互联网企业大拿，赶紧装出人模人样，顺着介绍挨个上去鞠躬握手，蹭个眼熟。

　　“这是咱们今天最帅的了吧，唐总，哈哈哈来了北都还习惯吗？”范总道。

　　方蔚闻言猛地一震，向那个方向看去。之前这个位置被其他领导挡了个严实，他又一直在鞠躬低头，眼神没飘到那里去。
　　是谁？哪个唐总？

　　抬头，对面灯光下正坐着的，是唐着希。神色淡淡的，向他看过来。

　　他心心念念的。

　　高档饭店的打光也是这么完美，照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有一分神圣的震撼。

　　方蔚甚至忘记了呼吸，也忘了自己在什么场合。所有懦弱在那一刻都在方蔚的身躯里消散、逃离、干涸，取而代之的是无穷的力量与勇气。实在是被思念焦虑摧残太久，方蔚甚至有一种冲动，直接上去抱住唐着希，问他：“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这次让我来追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