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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握香 覆盆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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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又有一位男士约乔晚出来吃饭,地点定在港城最著名的高级饭店。
说起来,乔晚这次回国,忙着相亲,都是乔乐盛和乔佩珍给她组织的,一切匆匆忙忙,就连理由也荒诞不经。
不为别的,只是算命先生说乔乐盛本命年,女儿可适合结婚,结婚能给乔家“化煞”,家里便拉了好几个大款,要她回去相亲。
乔晚被念叨半天,今天终于听了姑母的话,换了条珍珠白的旗袍,套上不那么习惯的高跟鞋,打车按时来到了浅水湾。
天色渐暗,海边夕阳正好,藕紫色的云霞照着低矮的山影,路边还有很多人游水,散步,捡贝壳。
好像只有乔晚一人没心思赏景,她的鞋跟陷进沙子里,海风都吹得她心烦意乱。
等乔晚走走停停,终于站在门口了,还有些恍惚,她都快忘记了自己小时候和乔家的人来过。
陈士安开着一辆拉风的跑车,一身休闲西装加副墨镜,人模狗样。
这是陈家的长子陈士安,乔佩珍给乔晚介绍的相亲对象,他认出乔晚,两人一边走一边寒暄。
“久闻不如一见。乔小姐,从哪里过来?”
“龙山墓地。”乔晚如实相告,本不想多做解释,见陈士安脸色一变,只得解释道,“给我妈扫墓。”
“扫墓,扫墓好啊,乔小姐有孝心。”陈士安哈哈一笑,掩饰过去。
这倒是,裴年琦的死在港城圈子里避讳不提的事,也难怪陈士安尴尬。
可说起来,陈乔两家早先还有合作,裴年琦可能还见过小时候的陈士安,但是经年累月,都已经不记得了。
陈士安做了个请的手势把乔晚领到座位上,拿来菜单,他好像不是来吃饭的,菜点的很随便。
乔晚也吃得慢。她安安静静地,夹了一筷摆在自己面前的东星斑,放到碗里分成八瓣,小心地挑掉本不存在的鱼刺。
乔晚低头时,她本就温柔的眉眼更显乖顺温柔,皮肤白皙细腻如脂,竟是比那些选秀出身的港姐模特们还靓丽些。
陈士安见此轻咳一声,醉翁之意,已心不在焉。
“听乔伯说你之前在伦敦念书,还去过法国,我也在你附近的学校,帝国大学么,你应该听过。”
陈士安淡笑,他谈起自己的经历很是骄傲,好像带钻的领夹都更闪亮了一些。
“专业呢?你是学调香的?”陈士安倒了一杯红酒,冒着光的眼神里充满了揶揄。
乔晚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慢慢点头,她已经做了一遍自我介绍。
没等乔晚开口解释,男人又问:“你们每天都学些什么?”
要是第一场相亲,乔晚也要想一会,但现在她早就准备了一套回答:学些数理化,实践课比较多。
“像哈利波特那样的?”陈士安想逗一逗她。
“……差,差不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陈士安问她问题,只要得到乔晚回答,总是会颇为感激地向她敬酒,好像得到乔晚的什么恩惠。
“乔小姐,我敬你一杯,我们这么有缘,你也可以叫我一声哥呀。同在一起念书,叫学长也行。”
乔晚礼貌地笑笑,拿起酒杯,涩味钻进鼻子,她犹豫了一下,乔晚尚且不懂分别葡萄酒的好坏,只轻轻抿了一口,这酒很浑浊。
“我能要一杯果汁么?”乔晚抬手招来服务生。
陈士安一笑:“乔小姐真客气,美酒配美人,不喝会不会太不给我面子。”
乔晚眉头微皱,她喝不了,喝得少。
但几次下来,为了场面不要太难看,半杯红酒也已经下肚了。
她把酒杯放到桌上,微微抬腕看到手表上的时间:“陈先生,时间不早了,我……”
乔晚从位置上一站起来,坐得有些久,乔晚一阵眩晕。
“我送乔小姐回去吧。”陈士安旋即站起来。
陈士安的手托着乔晚的腰,他抓起乔晚搭在桌子上的手,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情。
一个毫不克制的吻手礼,灼伤了乔晚的手背。
走到电梯,乔晚已经发现不对劲,浑身骨软筋酥,她看到电梯不是往下,而是往上。
电梯上行,超重的感觉压来,乔晚脚下一软,手只得倚在扶手上。
紧接着,乔晚耳边轰隆巨响——
她听见陈士安的声音,夹杂着腐烂的酒气:“乔小姐,调香的小姐,我能不能闻闻你?”
陈士安顺着乔晚的颈边凑,乔晚的腰背被他这么一推,磕在冰冷的电梯墙上。
“你要带我去哪?”
乔晚吃痛,她此前听说陈士安的恶闻,却不想光天化日之下,他会这么大胆。乔晚慌乱地掏出手机,却握不住,手机滑落在地。
乔晚在电梯里大声叫着,推搡着,想抬起鞋跟尖踩死他,像踩死蟑螂:“陈士安!你怎么能——”
“你姑母教的,我们先上车后补票,乔小姐不明白么?”
陈士安的手从乔晚的腋下搂过,举动逐渐放肆,“你是定金。这样才不怕乔家反悔啊,呵呵。”
电梯停在了总统套房一层,乔晚被陈士安半拖半抱着出了电梯。
走廊发出金色的暗光,尽头房间却黑黢黢的,像野兽张开口,要把乔晚吞进嘴里。
乔晚一边喊着救命,一边狠狠掐着自己的手心。
冷静,要冷静。
陈士安给她的那杯酒里肯定放了什么东西,但乔晚辨别不出是什么成分,一路上只觉得眼花头晕,想把刚刚吃的那些菜都呕出来。
乔晚躲开陈士安的手,扒着墙走,手又被男人拽开。
好在墙侧有不少装饰,黄铜的雕像,巨大的画框……乔晚摸到一个花瓶。
花瓶脖颈细长,恰好贴合她的手心。
乔晚聚起浑身仅剩的力气——
“咣当”!
陈士安没有防备,脑袋一下被开了瓢。
血,全是血。
花瓶拳头大小的储水胆裂成无数片,刷拉一声落到地上。
“……”陈士安不可置信地捂着额头。
乔晚也愣住了。
但她先反应过来,踩掉高跟鞋,踏着地毯上的玻璃碎屑拼命地跑着。
“他妈的。乔晚,给我回来!”陈士安一边咒骂着,想把乔晚抓住。
陈士安仗着身形优势,逮住乔晚纠缠。
乔晚半截旗袍被他扯脱了,盘扣都断了线。血染到脚底,小腿,大腿,乔晚都不确定是自己的还是陈士安的。
远处,乔晚看到电梯附近有些人影。
乔晚下意识要抓住这救命稻草,她只知道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跌跌撞撞,就算看不到光,也不可能堕进这样的深渊。
“救命!先生,求你叫警察,救命!”
突然乔晚撞到了什么,狼狈地摔在地上。
“救命——”
乔晚半趴着,只看到男人精致无比的西装裤和皮鞋,她试图自己站起来,不敢再去碰任何陌生人。
下一秒,男人蹲了下来,西装外套盖到了她的身上。
乔晚不可置信,下意识半仰起头,透过泪光,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面孔,是薛丞聿。
薛丞聿眉峰一点痣、眉尾半道疤,乔晚记得,人说那是世间无两的泼天富贵,又是难得一见的冷心薄情。
只是现在,男人英俊的面容紧绷着,眼瞳深邃而分不清喜怒,他浑身的气质如寒冬深雪,那气质是危险的,一句无情的话,伴随着极具压迫性的气势,冰雨一样汹汹而下。
薛丞聿伸出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抬起乔晚的下巴,轻嗤一声:“好久不见,乔晚。”
乔晚几乎趴得更低了。
薛丞聿的话回荡在她耳边,乔晚一阵耳鸣,好像周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好不容易找回力气,乔晚支起身曲着双腿,屏住呼吸,她神思未定地颤抖着:“薛先生,好久不见。”
瞬间,噙着的泪水滑出眼眶,晶莹的液体划过脸颊渗入红唇,乔晚尝到了些许咸味。
身边的保镖拦住了满脸是血的陈士安。
陈士安的叫骂声不断,让乔晚身子颤抖着,她尽可能把自己缩成一个小点,抓着领子把自己包裹起来。
薛丞聿垂眸,见到乔晚用力的指节,倏而抬手捂住她的耳朵,指腹在发梢留有一丝温热。
乔晚听见薛丞聿喊了她的名字,声音还是冷的:“乔晚。跟我走吗?”
乔晚的眼泪更不受控制地滴落到外套上,她点着头,脸颊蹭着薛丞聿的掌心:“求您……薛先生,求您。”
乔晚脸上泛着潮红,浑身像触电一样微颤,薛丞聿的微凉的手靠过来时,乔晚条件反射似的贴着冷源。
再迟钝的人也注意到了异常。
薛丞聿摸摸乔晚的额头,顿了顿,侧身吩咐助理:“叫医生过来,马上。”
说着,男人托着乔晚的膝弯,把人打横抱了起来。乔晚终于没有掉进深渊。
···
薛丞聿把乔晚放到软椅上,让医生检查她的伤口。
进来的是薛家的私人医生,医生用手术剪将丝袜剪去,迅速地除去玻璃渣,消毒,上药,一气呵成。
薛丞聿抱臂紧盯乔晚,随着着医生的动作,乔晚白皙的脚踝,小腿,一点一点暴露在空气中,冻得有点通红。
“乔小姐,都是些皮外伤,两三天内伤口尽量不要碰水,之后按时抹药,不碍事。”
医生专业高效,收拾完药箱,又在薛丞聿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门锁轻响,室内只剩乔晚和薛丞聿二人。
薛丞聿是港城说一不二的权贵,浑身上下养成的上位者气势,几乎能让单独他共处一室的人精神崩溃。
以往都是别人忙不迭开口讨好他,这次倒是薛丞聿先出声了。
一条轻薄的毯子罩到了乔晚腿上,薛丞聿尽可能放柔了声音,命令道:“盖上。”
乔晚点点头接过毛毯,可手上没有力气,动作有些笨拙,毯子顺着腿部曲线滑到地板上。
这下乔晚只能伸手去捞,差不多够到毛毯,胸前原本的盘扣已经完全扣不上,露出旖旎的风光……
薛丞聿认命地捡起毯子,他半蹲下身,抬手轻轻把乔晚身上的毯子掖了掖,不自然地撇开视线,而后问出他的问题:“回国,是为了相亲?”
乔晚没有马上回答。薛丞聿的问题,乔晚听得很清楚。
只是。
被暗恋的人发现自己在相亲这件事,对乔晚来说,无疑是窘迫的。
这似乎意味着,她没那么好,是挑剩下的二等货,尤其是她现在这个样子。
“薛先生,我需要人和我结婚,尽快,因为,因为……”乔晚眼神闪烁,回答得支支吾吾。
此时此刻,乔晚尽可能把自己在西装外套下缩成一团,不敢去看衣冠楚楚的薛先生。
之前在国外,她从来没有在薛丞聿面前这么狼狈,没想到回国第一次见面,就这样。
怎么会。
乔晚的手想把旗袍下摆再扯长一些,却只弄下一些绣线,剪不断,纷乱地缠在指间,一切一切都是徒劳,她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听见她低声的抽泣,薛丞聿沉着眼看过去,只见乔晚泪痕未干,面色绯红,像是快要晕倒了。
而且乔晚的动作,让黑色外套底下的那片莹白更加刺眼。
薛丞聿下意识地皱紧眉头,在心底暗骂一声,抬手擦开她的泪。
“……因为乔乐盛想拿你补资金的缺。缺钱,缺多少?”薛丞聿明知故问。
“两千万。”
“两千万。”薛丞聿闻言轻笑一声,“外面那个人渣能给你,我不行?”
乔晚还没来得及反应,薛丞聿又掐着她的下巴沉声问道,“结婚。我不行?”
乔晚双目圆瞪,完全怔愣住了,眼角柔嫩的皮肤接触到男人粗糙的手指,泪水顺着滑落到薛丞聿的指缝。
眼泪好像半片晶莹剔透的液体水晶,在薛丞聿手心不安地流淌着。
薛丞聿的反问没有回应,乔晚怕他。意识到这一点,薛丞聿心底没由来地烦躁,啧,跟个病人较什么劲。
薛丞聿的气势变得压迫吓人,他一言不发,起身小心地把乔晚重新抱到床上,让她的腰靠着床头和枕。
薛丞聿阴沉着的脸,让乔晚自觉噤声,乔晚僵硬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乔晚不知道薛丞聿在想什么,也没有听见薛丞聿加促的心跳声。
恐怕只有男人的手臂露出漂亮而紧绷的肌肉线条,衬衫袖口之下暴露的青筋,才明了薛丞聿此时有多么克制。
床前,乔晚沉默不语。
薛丞聿拿来杯子和药,喂着她喝下一些清水,乔晚清醒了不少,她双手捧着杯子,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刚刚又被薛丞聿抱起来,薛丞聿令人安心的味道还残存在她的身上。
以往乔晚嗅觉很灵,不过现在哭得停不下来,鼻腔也堵着,她闻不清薛丞聿身上的味道。
乔晚想起来,去法国进修之前,她最后送给薛丞聿那支香水。
那支香水名叫暗木。
香如其名,味道也是明显的木质调,其中后调是余韵悠长的沉香。沉香有梅花的冷,又有兰花的韧,矜贵又神秘。
而现在,薛先生身上的西装外套也有明显的木质味道。
再加上,薛丞聿刚刚说什么?“结婚,我不行?”这半带疑问的语气,是在问她吗?
乔晚整颗心乱成一团麻。
“你在这好好休息。”薛丞聿把乔晚放在床上,拉上薄毯,盖过乔晚的腰腹,双手过分规矩地避开她裸出的肌肤。
随着薛丞聿的起身,那淡淡的木香要消失不见了。
一样吗?
薛丞聿是不是用着她送的香水?
这只是一个猜测。
或许酒精给了她勇气,或许药效冲昏了头脑,乔晚伸手拉住了薛丞聿的衣角:“薛先生,我需要人和我结婚,您、您同意么?”
话说出口,乔晚好像没办法停止流泪。
薛丞聿总是像这样,扰乱她的心思又离开,他根本不知道这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乔晚一双乌润的杏眼含着莫大的委屈,她现在只觉得心中又酸又涩。
没有筹码,没有底牌,乔晚凭空押注。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赌对。
薛丞聿一顿,眉头皱得更深,但原本离开的身形定住了。
他不敢回头,甚至试图逃跑。女孩的手没有用力,却能将他攥得很紧。
乔晚半咬着唇,低着头不敢看薛丞聿。
她没看,所以不知道。
薛丞聿一双黑沉的眼眸之中风雨欲来。
下一秒,薛丞聿深吸一口气,在床前蹲下。
薛丞聿伸出手摸了摸乔晚发烫的额头,指关节勾着乔晚微微汗湿额发,从女孩的耳廓滑到脸颊,他声音沉哑,像是引诱:“刚刚那句话,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