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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大梦觉醒 ...

  •   站在江晴摇的角度,谢琤完全能理解。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换做是他,也不愿意平白无故欠着别人东西。
      江晴摇换了一件深灰色的长T,黑色短裤,脑袋上搭着毛巾走出来。
      他往谢琤门口站了一下:“我好了。”
      “嗯。”谢琤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洗澡之前,谢琤把空调打到十六度,门敞着,然后进了浴室。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陌生的味道。
      谢琤皱皱鼻子,看见了架子上多出来的一套洗护用品。
      烟草和橙花的气味,略有些辛凉,带着点苦。

      ——

      江晴摇坐在桌前。碰碰香肉乎乎的叶子毛茸茸的,他盯了一会儿,用笔尾碰碰,一股特殊的苹果和薄荷味漫开,再混上驱蚊草的柠檬味,江晴摇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
      他在这样的气味里抓着笔垂眸写着算式,身旁的风扇轻轻地转着。写到一半停了笔,江晴摇皱眉盯着纸上的字母符号,突然想不起来了。

      他拿过一边的手机想上网查一下,看见微信提示。谢琤收了钱,却一个字都没多说。
      他们心照不宣。
      江晴摇熄屏,重新提起笔才想起来公式忘了查。
      算了。他把草稿和笔记都归到一边码好,收拾干净桌面,拿出了那三本天价书。

      三本全是和数学有关的科普教育读物。江晴摇挑了一本顺眼的,翻开看了起来。

      科普类读物往往枯燥且晦涩难懂,一般人没什么耐心看下去。江晴摇却入定了似的看得聚精会神,堪比警犬的听力暂时性失效,没有注意到谢琤站在了他门口。

      谢琤刚洗完澡,去楼下切了一个西瓜。他端着盘子上来,看到江晴摇坐在桌前,不由自主放轻了动作。
      二十岁的男生发身抽条,有着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独特气质,青涩又稳重。卷曲浓密的黑发蓬蓬松松遮住了后脖子,肩膀宽阔,却并不厚重,也不精壮,只是比普通人略结实一点儿。

      谢琤轻轻地走过去,把装着西瓜的盘子搁在他桌上,江晴摇这才分出一缕视线,对上了谢琤的眼睛。
      “吃西瓜不?”

      他们蹲在垃圾桶边上头碰头地啃西瓜。
      这个姿势有些蠢,谢琤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
      江晴摇一脸问号地看着他。
      “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很像一对要饭的在分食。”
      江晴摇代入了一下:“……”
      然后也偏开了头。
      盛夏的冰西瓜配上空调房,简直是人生一大快事。尤其今天这个瓜格外好,红瓤黑子,瓜肉脆生生,瓜皮绿油油,汁水冰凉甘甜。谢琤想去吃第二块,被江晴摇制止了:“感冒没好,晚上还喝冰沙。”
      谢琤只能抿着嘴收回手。

      有了昨夜的教训,谢琤没敢把空调打太低,但他又怕江晴摇热。
      “今天不算热,不开都行。”江晴摇赶他回房睡觉,“不用管我。”

      入夜,江晴摇倚在窗台边点燃一支烟。
      他推开窗子,温热的气流随着尼古丁扑进胸腔,男人吐出今夜的第一口烟。
      江晴摇烟瘾不大,基本上控制在一天一根。最近当着谢琤的面不太方便,他就等对方睡了再抽。
      花店二楼的小房间,从这扇窗户望出去,能看见远处低缓的山峦,颜色是青黛的,屏风似的,一层叠着一层,一层淡似一层。盯久了,似乎能看见这些小山是会动的,线条起起伏伏,像这座小城的一呼一吸。山里环绕着低低矮矮的小楼,再靠近,是一些叶片小小扁扁的树,影子又碎又密,风声沙沙地响。江晴摇认识,大概是香樟——在这座城市格外多。在这之后就看不太清了。屋后是一堵老围墙,墙面斑驳,也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站了多少年。

      江晴摇又抽一口烟,这一口从鼻腔里漫出去,辛辣刺激。
      抽完最后一口,他摁灭烟头,带着一身浓重的烟草味和浅淡的橙花味裹进了黑白棋盘格里。

      ——

      他已经很久不做梦了。

      江晴摇生在春城。那里的人大多慢热,说话做事总是“悠悠的来”。昆明人早晨起来吃一碗米线和饵块,然后慢慢悠悠地操着一口西南官话买菜或上班上学。
      这里的春天极为明媚,山茶花一山一山地开,普洱茶一山一山地采。阳光裹上每一片叶尖,再滴落到翠湖里,惊得大片白鸟扑散开来;夏天也不闷热,但是雨水极多,又急又烈,一下就是好几天。有时淹了街道,人们踩着胶靴或凉鞋出门,像翠湖里的锦鲤。这时候菌子多如牛毛,挎着篮子进山能一筐一筐地往回背,空气里都是那种特殊的味道。家家饭馆都卖炒牛肝菌,街边随处可见阿奶摆的小摊,各色菌子都有,见手青沾着湿润的山土;到了秋天,翠湖似乎更亮堂了。天气降得很快,但是不会让人觉得冷。天色那么干净,看起来又高又远;冬日里晴天更加可爱,气温和冬天一样令人感到舒适。在这样的地方呆久了,似乎能够骗过时间。

      他沉沉地睡着。梦见宋文书乌油油的辫子垂在身侧,身上别一朵玉簪花。他穿着妈妈裁的蓝底白花的小褂,跟同院的嬢嬢去采菌子。山里凉凉的,扒开地上厚厚的落叶就能看见菌子。它们都一窝一窝地长,太小的江晴摇都舍不得摘,它们看上去比他还小。傍晚背着小背篓踉踉跄跄地回家,宋文书放多多的蒜,炒牛肝菌,炒青头菌。有一回炒了一盘见手青,肉厚味鲜。江晴摇吃得多,饭后跟宋文书说他头顶有一群菌子在转圈圈。宋文书吓得不轻,当即带他去自己工作的医院挂了一瓶水。

      最后他看见了宋文书坐在院子里洗杨梅,一个个又大又圆,颜色深得发黑。她温柔地叫他,“阿早”。他伸手去接,却什么都没抓住。

      大梦一场方觉醒。

      清晨的鸟鸣婉转脆嫩,江晴摇垂眼看着映到自己手臂上的光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宋文书没有给他做过见手青,因为她去世那一年,自己也就只有两岁。但是他真的有好多好多年没吃过杨梅了。
      永远都无法补足的遗憾,只能在梦里去圆。

      ——

      也许是好梦使人沉沦,他的生物钟失灵了一回,洗漱完已经快八点了。
      谢琤没有叫醒他,在厨房忙忙碌碌。
      江晴摇顶着一头梳了半天仍旧乱髭的毛倚在门边,声音哑得像破锣:“要我帮忙吗?”
      谢琤吓了一跳——他还是没有习惯自己店里多出一个人。他给江晴摇泡了一杯蜂蜜水递过去:“不用。把这个喝了,怎么嗓子这么干啊,我记得我开了加湿器的。”
      江晴摇说了句谢谢,接过去喝了一口,甜得发腻。
      他一口气喝完,再开口时声音总算正常了点:“每次睡醒都这样。”
      “这样啊。”谢琤关了火,“你有没有忌口?葱花行不行?”
      “没有,都可以。”

      桌上两碗小面,配着煎蛋和培根。汤头是昨天剩的鱼汤,涮了小青菜和香菇片。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吃食,却往往最为能烫心暖肺。

      谢琤两口就下去了一半,抽空问对面埋头苦吃的人:“吃得惯吗?”
      总比八块钱一份的清汤小面好吃八百倍。
      江晴摇没抬头,破天荒用三个字表达原本两个字就能表达的意思:“很好吃。“

      昨天店里没开张,今天却一下子忙碌起来。谢琤忙成了陀螺,江晴摇根据他的口述找来各种各样的花,然后替他整理好枝叶,谢琤就在一旁扯着各种花里胡哨包装纸和丝带打包。虽然忙,但他还是认认真真地把每一束都包得整整齐齐,再温和有礼地递给客人。每一束都不一样,他笑得温柔,漂亮得像一幅画。
      临近十二点,店里终于安静下来。碎叶断枝和花瓣掉了一地。江晴摇拿来扫把打扫干净。谢琤累得直不起腰,他们出门吃红烧牛腩盖浇饭。

      回去之后谢琤上楼午睡——昨天夜里码字码到天蒙蒙亮,最近剧情发展紧密,他不敢松懈。
      江晴摇和昨天一样坐在收银台后听课做题。几个单子要求送货上门,谢琤知道江晴摇中午会复习看书,没让他去,联系了跑腿。
      小哥上门取走了几束花。江晴摇塞着耳机刷题,写到一半嫌热,环顾一圈拿起桌上谢琤捆花用的皮筋,把头发向后耙梳,全部扎在脑后。

      刚扎好头发,门口的风铃响了起来。江晴摇抬头看了一眼,进来了一个穿旗袍的女人。她漂亮得令人目眩,衬得一屋子的花都黯淡下来。
      “你好。”谢琤在睡觉,江晴摇犹豫一下,掏出从前在咖啡店做服务员时用过的技能说:“老板在休息,您需要花束的话只能先预订。”

      女人看了他一会儿,倏地笑起来:“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江晴摇:“新来的,帮工。”
      女人点点头。江晴摇注意到她身上有股特殊的纸竹气味,她仍旧在笑:“他先前从来没雇过人,看来最近的确很忙。”
      江晴摇八风不动,心里却在纳闷:她和谢琤认识?
      女人没有再多说,兀自在店里转了一会儿,买了一盆茉莉和几支香水百合。这些都是现成的,江晴摇只管收钱。
      她推门出去了,江晴摇没管,继续把今天的任务完成。

      下午两点谢琤准时起床。他迷迷糊糊开冰箱,拿了两瓶汽水坐在江晴摇旁边:“跑腿小哥来过了没?”
      江晴摇没找到开瓶器,硬生生用牙磕开瓶盖,抬头看见谢琤举着开瓶器震惊地瞪着眼看他。
      “来过了。”江晴摇没管,仰起头喝了几口,然后说:“刚有个……女顾客,来买了百合和茉莉。听她语气,你和她认识?”
      谢琤:“长什么样?”
      江晴摇说穿旗袍,其它的没注意。
      谢琤一听穿旗袍就笑了起来:“噢,那应该是玉姐,她说今天要来买花来着。”
      “朋友?”
      谢琤摇摇头又点点头:“算是吧,我和她认识好几年了,但是聊天不多。她姓乌,往前穿过几条街,有个巷子叫合欢里,她就住那。”
      江晴摇点头,不知道该怎么接,于是干脆没说话。
      他的小揪今天扎得有些高,额前的刘海也扎了进去,额头和一对浓眉得以整个暴露出来。整个人显得干练了几分。
      江晴摇今天穿了一件无袖的黑上衣,垂着眼睫写算式,手臂线条饱满好看。
      反正闲着没事,谢琤上楼把自己的笔电端下来坐在江晴摇身边,敲起了键盘。
      他打了几个字又停下来:“键盘声会不会吵着你?”
      更吵的环境他都呆过。江晴摇无所谓地说不会。

      下午阴沉沉的,像是又要下雨。
      江晴摇喜欢阴天,没有刺眼的阳光,风声呼啸,让他感到放松。
      谢琤很久没有这样和人并肩坐着了。他和江晴摇各占一半桌面,各干各的事,明明再正常不过,他却莫名觉得开心。
      非常开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大梦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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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尽量会在这个暑假日更,大纲已经在昨天完成了,不用担心腰斩。清水文全程纯爱,治愈系慢热日常(珍惜吧我这辈子大概也就写一次不刀的)——肩膀非常之痛的作者端着茶杯笑眯眯道。2024.7.3留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