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锦上添花》万里丹霄

3、狭路相逢

　　“阿嚏！”

　　也许是化妆间冷气充足，刚从棚里出来准备换下一套，程昭岸就突然打了个喷嚏。

　　再赶回棚里时，周围的气氛仍然死气沉沉，工作人员各各都是塌着腰或倚或坐，眉眼耷拉着。

　　“大家快来拿咖啡吧！”

　　身后乍响起一道清丽嗓音，打破了摄影棚原本安静的氛围。

　　众人闻声围上来，程昭岸见状只好闪开，回头正好看到身后提着几袋子咖啡的两人。

　　“谢谢你啊，汀漪姐，又让你破费了。”粉色短发的女生双手捧着咖啡，笑盈盈地站在她和江倩雯中间。

　　“哎，我出了苦力，怎么不感谢我啊。”

　　“也谢谢倩雯姐，”她甜甜地叫着，转身用肩膀往江倩雯怀里蹭，“汀漪姐来得次数比你少嘛，我当然得先感谢她啦。”

　　“算你有良心，”江倩雯拉着粉色短发的女生往旁边走了几步，躲开来拿咖啡的人，“下周哪天棚里有空，我们领导想借个棚拍综艺的宣传物料。”

　　“这好办，我给你问问。”

　　沈汀漪手握两杯咖啡走过来，温柔地问：“怎么没看到琳姐。”

　　粉色短发的女生忙着在手机上打字，头也不抬地回应说：“哦，我们主编刚接了电话，有急事回公司了。”

　　她站在女生身侧，转头就看到程昭岸正在不远处注视着自己，脸色不算好看。

　　回头环视周围，大家各自喝口咖啡就重新投入工作，连江倩雯不知何时都消失不见，出去找人商量借棚的日期去了。

　　捏了捏手心的纸壳杯套，踌躇再三，考虑周围也没人在意，沈汀漪还是朝他走过去。

　　“拿铁和美式。”她递出手中两杯咖啡。

　　程昭岸盯着她一动不动，身旁的男生倒是眼疾手快冲过来接下，笑着说：“我选拿铁，岸哥喝过了，谢谢你。”

　　“不用客气。”

　　他刚接过去泯了一口，余光瞥到程昭岸的脸色，意识到气氛尴尬，忙找个借口溜回了化妆间。

　　沈汀漪托着杯底，另一只手无措地扣了扣杯沿翘起的包装，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的人说：“想不到你还有那么大本事，看来是我低估你了。”

　　这话讥讽地没头没脑，正欲问清楚就听有人在叫程老师，他便闻声跑开了。

　　粉色短发的女生主动凑上来，满脸同情地安慰她：“有的明星就这样，汀漪姐，你不用放在心上。”

　　说实话，她也没往心里去，猜想多半是有什么误会，微笑着淡淡回道：“没事。”

　　女生用手挡住下半张脸，小声凑近她耳边继续说：“他就是刚才我们说的那个，劈腿的程昭岸，要不是上午定好要拍的艺人赶不过来，也不会提前叫他进来，不知道在拽什么。”

　　快门停下的间隙里，他远远瞥了一眼沈汀漪的方向，那抹绿色的身影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情形。

　　那时候正值夏末秋初，越城的夜晚里仍然闷热，他应邀去赴同组演员的庆功宴。

　　“明明我先看见这车位的，是你别了我一下，我才没停进去。”女人反手叉着腰，气呼呼地仰头和他理论，“我不信你从那边过来会看不到我要倒车。”

　　他一套黑色运动装，口罩把下半张脸遮得严丝合缝，长长的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额前长而纷乱的头发遮住眼睛，瘦瘦高高的一个人，因为穿着一身黑而融进夜晚里。

　　起先程昭岸不想理会，奈何那人不依不饶，刚走两步就跟着他吵个没完，只能停下来冷冷地说：“你自己车技不行，可不怪我。”

　　正要进餐厅却又被挡住路，恰好此时远处有道绿色的身影小跑过来，那人握住女人的手，越过她将两人隔开。

　　“嘉莹。”

　　“不好意思，这附近晚上车太多了，我朋友也不是故意的，出了什么事故都可以好好商量。”来人仰着头，细眉微蹙，目光疏浅，身体却非常正直地护在朋友面前。

　　身后的女人心虚地摇了摇她的手臂，在耳畔小声提醒：“我没蹭他车，是他抢我车位。”

　　“没什么事，你朋友有在这儿和我争论的时间，都够她再倒一次车的。”

　　男生始终双手插着兜，垂眸看向她们的眼神中多了一丝笑意。

　　“你？！”

　　身后的人听出嘲笑的意味，瞪着眼睛正想发作，却被沈汀漪拦了下来。

　　她并不理会他的揶揄，只是回以礼貌的微笑，淡淡说道：“我朋友性格急，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说着要带朋友离开，却突然被身后人挣开。

　　“啊！是我的车！先别贴罚单，我马上就开走。”

　　她兔子似的窜出去，语气里充满恳切：“警察叔叔你千万别开罚单啊，我这就开走，别开单子！”

　　他沉默一瞬，朝沈汀漪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转身朝餐厅大门走去，又突然回过身来说：“这条街路口外面还有车位。”

　　夏夜的风轻轻吹拂，喧嚷的街边车流如水。

　　沈汀漪比他矮大半个头，借着霓虹，只能隐约看见他帽檐下一双闪着细碎光芒的桃花眼，她清瘦的脸上神色淡淡，浅浅地笑着点头回应。

　　等高嘉莹停好车，跑回来挽上她胳膊，边往餐厅里走，边愤愤然地说：“刚才那人好讨厌，我就是第一次倒车没倒进去，想开远点再拐进去更容易嘛。他倒好，从另一边直接停进去了，我在晚高峰找到一个车位我容易嘛我。”

　　沈汀漪任由她摇着自己的手臂，一路上喋喋不休，快到包间了也没有要打住的意思。

　　只好笑着打断：“好啦，以你的技术，人和车都没事就很好了，我看那人像是没有脾气的，你还揪着他不放也太欺负人了。”

　　“你还别说，我就应该先跟他加上微信再揪着他不放，简直是偶像剧的完美邂逅。”

　　高嘉莹抬手推开包间的门，见江倩雯正无聊地刷着视频，冲过去将刚才的事情重述了一遍，沈汀漪也只是拿起菜单，无奈地低头笑笑。

　　在这条繁华街市中，一个镜头正从车窗里悄悄探出，伸向路对面的餐厅，对准了沈汀漪包间旁边的窗上。

　　程昭岸坐在那道窗边，冷冷地问：“你不是去拍戏了吗？”

　　曲欢岭甜甜的嗓音完全看不出尴尬，捋了捋垂下来的长发，语气轻松自得。

　　“外景拍完了，我们组放了两天假，过几天再换到棚里继续拍。”

　　程昭岸勾起嘴角冷笑，冷得她的笑都被冻在脸上。

　　“怎么啦。”说着不自然地摸了摸脸颊。

　　片刻，她眨着圆圆的杏眼，讨好地笑起来。

　　“对了，你是不是上网看了营销号啊，那些都是宣传需要，公司安排的，而且我经纪人说你们公司还打算拍第二部，如果我们继续营销情侣关系，还能提高粉丝粘性。”

　　说得轻巧自然，但程昭岸听起来却格外刺耳。

　　他们俩是同级毕业的校友，虽然不在一个班，但成绩都是名列前茅，毕业大戏上更是老师钦点的男一和女一。

　　上学一起排练时说说笑笑的轻松愉快，后来在同一个剧组遇见时的惊喜，这些画面仍历历在目。

　　以前只觉得她亲和活泼好相处，现在他却看清了曲欢岭的真面目。

　　太阳蒙上层云，层层的谎言和假象令光线不再真切。

　　“你也是这么想的？”

　　他眉心拧起，凝视着她的笑脸，想要探究云后的日光。

　　曲欢岭面色坦然，身体向后靠近椅背，扬着小巧的脸，神态自若。

　　“演员当然要为了角色做出牺牲的嘛，都是噱头而已，不炒作成情侣怎么能吸引流量，怎么让观众看剧的时候有cp的代入感。你和我也都是老同学了，应该可以理解的。”

　　面对她理所当然的态度，程昭岸的心口有什么东西正在沸腾，怒火顺着胸腔汹涌而起，话到嘴边却又平息为一个无奈的苦笑，更像是在自嘲。

　　“我以为你今天找我来是为了解释这件事的，看来是我想多了。我把你当同学，当朋友，你就这么利用我对你的信任，不和我商量一下就在媒体上炒作，现在你说是牺牲，你有和我商量过吗？”

　　被这么数落一通，曲欢岭腾得一下站起来，冲着他喊道：“你难道就没有得到好处嘛，现在才想起来到我面前装清高，早干嘛去了。”

　　她隽秀的眉毛扬起，杏眼微睁，盛满了不解和愤怒。

　　“我以为你和我一样是受公司摆布，现在看来你也和他们一样，为了流量不择手段。”

　　“我们以后也不用合作了，再见。”

　　程昭岸极力克制住内心的怒火，转身戴上口罩，甩门而去。

　　要不是他签在出品方顶荣娱乐旗下，又被经纪人牢牢管着，不准他随意发言，他早就在绯闻传出来时，就否认什么因戏生情的狗屁营销了。

　　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曲欢岭暗自生起闷气，咕咚喝下一大口清水，拎起身后的挎包也离开了包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餐厅，丝毫没有察觉到，不远处还有个镜头，将这一切都尽数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