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锦上添花》万里丹霄

2、狭路相逢

　　程昭岸低头看着名片上的字，却迟迟没有动作，任她递出的手悬在空中，手臂发酸，也丝毫没有要接的意思。

　　僵持片刻，正当她尴尬地缩回手，以为他不会接过去时，程昭岸眼皮一掀，忽然开口。

　　“憋了这么久，终于开始实施你的第二步计划了。”

　　他嘴角噙着冷笑，眼底满是质疑和嘲讽，看得她心口一紧，迅速收回手，又听棚内脚步声逐渐朝门口靠近，转身要走。

　　身后的人还不慌不忙地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唇线紧绷，眉间微蹙。

　　还没等她纤瘦的身影消失，从棚内突然走出一名女生。

　　她看到门侧的程昭岸先是一惊，而后扶了扶眼镜问：“程老师，您有什么事吗？”

　　他的视线越过她朝棚里看去，“我想问什么时候能开始拍。”

　　“呃，”女生顿了顿，笑着说，“摄影师正和主编沟通，请老师回化妆间等一会儿，拍摄前会有人通知您，采访就在化妆间进行，不用录像。”

　　他在门口朝里张望，棚里有的人翘着二郎腿看手机，有的三三两两围站在一起，不知道正说什么。

　　他缓缓点头，从鼻腔中挤出一个嗯字，低头看了她一眼，又踱步回原来待着的化妆间，重新拿起这次采访的提纲，独自坐下，百无聊赖地翻看。

　　先前大发牢骚的人此时刚从洗手间回来，姜晗迅速从门缝钻进来，又朝走廊上探头张望，迅速关上门。

　　他无意间瞥了一眼，觉得实在是太过鬼鬼祟祟，于是调侃道：“偷到什么好东西了？”

　　“化妆师还没来啊。”

　　姜一晗无视他的话，拖过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手肘撑在大腿上，俯身靠近，卖关子地说道：“你猜我刚在外面听见什么？”

　　程昭岸头也没抬地继续翻看提纲，冷淡的语气透着浓浓的不感兴趣，“听见那些人都在说我是劈腿的渣男。”

　　“你也听见了？”姜一晗惊讶地向后仰起身体，还没坐直就被睨了一眼，低声咕哝了一句：“哦，也是啊。”

　　自打狗仔爆料出那张夜景合照之后，网上关于程昭岸新恋情和他劈腿的讨论声就没消停过，根本不用主动去问，评论区和私信里到处都是骂声。

　　曝光时恰好踩在和女主曲欢岭合作的剧刚刚收官，暑期档的热度还在高位，本来都做好了升咖的准备，却因此突然引起了部分cp粉和剧粉的强烈不满。

　　本来就只是营销炒作的cp，两人私下里顶多只是同届同学和校友的关系，根本没谈过恋爱，毕业时也是恰好试戏进组，有机会才合作了那部剧。

　　由于那网剧的投资不大，出品公司顶荣娱乐也没想到播出后会成为暑期爆款，顺势就提出要和程昭岸签约，他也不多考虑，只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稀里糊涂就签入旗下。

　　姜晗作为他的执行经纪兼职助理，主要职责只有跑通告和帮他管理微博账号。

　　出事时，姜晗照例要向公司总经纪人反馈情况，再共同商议公关方案的。可没想到汇报完他的解释后，公司官方账号就私自发表声明，称当晚是艺人私下的正常聚餐，呼吁网友关注演员作品。

　　公司大约是想模糊概念，糊弄过去，完全忽略了程昭岸当时的解释，他明确表示过他是不认识照片中的女子。

　　再加上曲欢岭当晚突然发了篇文案惨兮兮的微博，公司此举顿时弄巧成拙，在外人看来这仿佛更像是想掩盖程昭岸劈腿还不愿承认的事实。

　　姜晗从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若有所思地问：“那照片里到底是谁啊？”

　　程昭岸怒极反笑，颇为无奈地说：“问那么多干嘛，我说了我当时根本不认识她。”

　　还以为那只是应对公司的说辞，现在姜晗才意识到是真话，笑得更加玩味，“你不认识就一起吃晚饭啊？你还干什么了？”

　　正要接文件夹的手停在空中，突然迅速抢过去，趁姜晗还没反应过来，重重拍在他头顶。

　　“都说了是停车的时候遇见的路人，你在大街上遇见人就吃饭啊，我当然是和别人吃饭。”

　　这一下姜晗吃痛地捂着头，倒吸一口冷气，下巴一努示意他看文件，委屈巴巴地说：“刚才车上忘了给你，这是上次你私自签的那个综艺，他们给的嘉宾信息还有内容简介，你看还有什么要备注的，我再整理一下注意事项表，早点发给他们。”

　　程昭岸边翻边随意地问：“上次拍定妆照的那部戏什么时候签合同？”

　　按理来说签了公司，接洽的工作就都交给经纪人负责，但像他这种刚签进来的新人实在没有太多机会找上他，也不知道怎么就有综艺的选角导演主动联系，他简单看了企划就答应了下来。

　　虽然薪酬不高但听说是个放松的旅游题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借工作机会好好玩玩。这半年来除了最近给主演的网剧跑宣传，公司只给他接了一部自制剧的的小配角，剩下的时间大多还是呆在租的房子里打游戏，闷得骨头都要生锈了。

　　姜一晗像是走神了一样，许久才应声：“哦，说是还早，剧方说他们还没确定男主人选，要再等等，最晚年底开机。”

　　事实上现在的剧本说少也不少，说多吧，实在是轮不到他挑挑拣拣。

　　还真不是程昭岸挑剔，实在是机会难得，公司的资源都是紧着一哥选，剩下的角色还要留给资方挑。

　　单独出去试戏时，外面的导演和剧组要么说演技青涩再磨练磨练，要么看谈着谈着又被截胡。

　　好在最近还有些只看脸的角色找上门，他经纪人当然是来者不拒，有戏就接，只是眼下要录综艺，剩下的碎片时间也不够留着进组，不如就这样半工半玩，混到年底。

　　刚想告诉姜晗他这番想法时，话还未出口，就听一阵敲门声。

　　一个粉色短发的女生，笑盈盈地打过招呼，走到桌前，熟练地放好化妆箱，身后跟着之前戴着黑框眼镜的小姑娘，推着一排衣服进来。

　　“程老师，听说您赶时间，我们特意提前了您的拍摄时间，这些是品牌准备的冬季新品，您今天看时间，一共拍两到三套。”

　　“三套？”

　　他说着和姜晗交换了一个眼神，来之前只说是杂志空出的几个内页排版，没想到要拍这么多。

　　女生点点头，笑着说：“是的，三套。大约一小时后进棚，我先不打扰您化妆了，再见。”

　　他狐疑地点头示意，门被带上后又看了一眼姜晗，却只得到了瘪嘴摇头的表情，碍于化妆师在场，他也不好多问。

　　呆坐一会儿又无聊地打起哈欠，只有趁整理发型时才能活动一下脖子，忽然想起怀里的嘉宾信息，就又翻看着打发时间。

　　一页一页缓缓捻过，手指偶尔摩挲页脚，却忽然在其中一页停下，视线徘徊。

　　姓名：沈汀漪
　　年龄：27岁
　　星座：水瓶座
　　职业……

　　证件照上的人端庄娴静，虽然一双丹凤眼染着浅浅笑意，也怎么也盖不住狭长眉眼间的清冷疏离。

　　想起不到一小时前，还站在他面前诚恳的模样，程昭岸鼻间不自觉哼出一声嗤笑。

　　化妆师的手忽然移开他的视线，程昭岸只能直视着镜子中倒映出来的姜晗，冷冷地问：“她是哪个公司的？”

　　坐在旁边看手机的姜晗闻声歪过头来，循着程昭岸手指的照片，仔细看了一会儿，纳闷地皱起眉头。

　　“没见过，上面资料没写吗？那可能是还没签吧，这个综艺不光有明星，还有好几个素人，可能也是想当网红或者进娱乐圈挣钱。”姜晗扶了扶眼镜，眯着眼睛笑问道，“怎么了？你认识？”

　　“不认识。”程昭岸嘴角微抿，迅速合上文件夹。

　　“漪漪！”

　　江倩雯清丽的声音透过玻璃传进来，沈汀漪听见时一阵恍惚，意识到她正趴在驾驶座的车窗外，赶紧打开。

　　“雯雯？你怎么来了？”

　　毕业时虽然江倩雯和她投钱一起开了汀兰，但主要是因为她喜好花艺，至于编导专业的江倩雯当时则是顺利入职了娱乐公司，几乎不参与汀兰工作室的花艺工作。

　　“我当然是来租棚拍物料，正好要进去，看到你车停这里还以为看错了，话说你在看什么，这么认真。”

　　见她在车里盯着手机许久不动，敲窗都没听见，脸色也不算好看。

　　江倩雯隔着车门就从半开的窗户探头凑进去，担忧地问：“恩？怎么忽然开始关心娱乐八卦了？”

　　再仔细一看竟然是前不久上过热搜的绯闻合照，赶紧再钻进来一只胳膊，对她竖起大拇指。

　　“可以啊，你已经开始学会上节目前做调研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面对江倩雯的频频点头和称赞，她眉心微微蹙起，低声问道：“他也参加这个综艺吗？”

　　“程昭岸啊，”江倩雯停顿片刻，像是在仔细回忆，又突然左右张望后迅速绕过车头，钻进副驾驶里，眉飞色舞地开始介绍，“你不看偶像剧不知道，他是今年暑期档的黑马，一部b级古偶小甜剧的男主，两个月内微博粉丝就涨了三百万，你说厉不厉害。当然啦，这也不是我们节目联系他的主要原因，主要是因为他有档期还便宜，听统筹的姐妹说，他还事少。”

　　“哎我跟你说个秘密，反正你也不会跟别人说。其实我们也和这部剧的女主曲欢岭沟通过，但是她那个经纪人好像比较……嗯，说正在剧组，有机会再合作。”

　　“我们是想省点宣传费，毕竟他俩热度正高，也不管是不是真情侣吧，至少观众爱看，那就有流量，而且当时也还没传出他劈腿这类负面的消息。现在看来曲欢岭没来也算好事，万一后面两人不对付，苦得只有我们这些幕后干活的。”

　　“而且我觉得她后续的资源比程昭岸好不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曲欢岭受捧，现在正在一个大制作里演女三号，听说后面还有不少片方邀约，忙都忙不过来。果然恋爱误人，男女都一样，程昭岸顶着这样一张无人能敌的脸，要是专心搞事业就好了。”

　　江倩雯一连串滔滔不绝后，自顾自摇头，反应过来时好奇地问：“哎，你问他干嘛呀？”

　　“这个人是我。”沈汀漪的声音清淡沉静，听不出波澜。

　　另一边的人却顿时炸了锅，一把夺过她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将本就像素不高的夜景照片放大、放大、再放大。

　　“你和程昭岸约过会？！”

　　看她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思议却试图理解的样子，沈汀漪轻轻叹了口气。

　　意识到刚才的声音太大，江倩雯用双手捂在嘴上，朝窗外四处张望后，小声重复地问道：“你和程昭岸？”

　　面对她略显迟疑的语气，沈汀漪不疾不徐，淡淡地解释说：“上个月我和你还有嘉莹一起吃饭那天，穿的就是这件裙子，还记得吗？”

　　她平静地凝视着江倩雯，看得她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因为工作太忙，忙到失忆了。越想越心虚，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弱。

　　“咱们没和他吃过饭吧……”

　　虽然早就习惯了她思维活跃，但这清奇的脑回路还是令人叹服，沈汀漪有些哭笑不得。

　　“没有吃过饭，也没有约过会，而且我当时都不知道他还是个明星，上个月吃饭，嘉莹说抢她车位的那个人，就是他，我和他说话的时候被狗仔拍到了。”

　　接下来的半分钟里，江倩雯呆滞地盯着她，试图消化整个事件。

　　正当要拿回手机时，手臂忽然被一只丰润白皙的小手紧紧攀上，江倩雯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说：“我想起来了，是我劝你上节目那天？那都好久了呀，怎么还隔了些日子才被爆出来。”

　　既没有后续动作，又没有实锤证据，这样抹黑很容易被无辜的当事人出面澄清，导致翻车，那爆料的人又是图什么呢。

　　沈汀漪并不了解娱乐圈的弯弯绕绕，此刻看见她神情古怪，小声问道：“狗仔拍的照片都看不清我们的脸，怎么就说是程昭岸呢？”

　　“有的狗仔都专门跟踪偷拍，”江倩雯往下翻看帖子，忽然抬头说，“确实很奇怪，该不会是自导自演吧。”

　　“既然这里面都没有拍到我的正脸，那我可以不用管吧，不会有麻烦的，对吧？”

　　“目前来说是这样的，但是程昭岸能认出你吗？”

　　他不光能认出，还已经知道她姓甚名谁，做的是什么营生了。

　　只是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没敢透露又遇到他时的尴尬场面，但光是这个动作就这让江倩雯面色更加凝重，手指轻轻挠了挠脸颊。

　　“明天开机录节目，他也是嘉宾之一。”

　　此话一出，又轮到沈汀漪脸色瞬变，眨眨眼睛说不出话。前不久才刚和程昭岸碰面，从他的态度来看，不像是个好相处的人，何况又有沸沸扬扬的谣言在先，往后还要一起录满六期节目，想想都令人发怵。

　　“虽然我们节目还没想过宣传cp点，但是如果嘉宾自己炒起来的话，领导肯定会为了热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的意思是程昭岸会故意炒作？”她难以置信地眨眨眼。

　　“不好说，毕竟他这个人……确实有爱炒绯闻的‘前科’，暑假网剧就算再火，cp粉也不会那么多，说不好你俩这照片就是他自导自演的呢。”江倩雯撇撇嘴，“反正都挺蹊跷的，我还是建议你和他保持距离。”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刚才说什么啦？”

　　“你说他涨粉厉害，长得也不错，可惜资源不行不受捧。”

　　“刚才是刚才，娱乐圈的帅哥那么多，他这种刚出道的无名小辈更是数不胜数，再说了，不受待见的明星多了去了，又不是就他资源不好，有什么好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