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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返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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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捏捏看这果壳,干干爽爽的,一点不粘手。”
“再看看这果仁,这个头!红褐色的膜,别说发灰的了,一车里发黄的你都找不着一粒。”
袁勐将一手巴旦木撒回口袋里:“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南疆最好的莎车巴旦木!给你整来了!”
林峰不放心。
他爬上后车厢,自己开一袋摸一粒,开一袋摸一粒,摸到第五粒的时候止住了。
“这裂口开得也忒大了,果仁不用剥都掉出来了,放俩月不得不新鲜了?”
“你小子见好就收啊。”袁勐把住车栏往下一跃,“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年夏天长,日头又晒,地里的家伙什晒饱了太阳可不就疯长。”
“我已经帮你把口开得最大的一批都拣出来了,剩下的放在晾房里,保准放一年也坏不了。”
林峰也一个猛子跃下来:“得嘞,这批巴旦木可要上天安门隔壁的大饭店里卖去哩,不能坠了咱们新疆干果的名头!不能丢了咱们新疆人的脸!”
袁勐击他一肘:“你又是新疆人了?”
……
两人熟稔,类似的玩笑是开惯了的,正没边没际地侃大山的时候,林峰看见叶明月从停车场外面走进来了。
被服务员喊醒的时候,叶明月正在房间里睡午觉。
听说林峰的战友下午就已经开着车到招待所里了,她赶紧洗把脸上楼去见人。
等叶明月走到近前,林峰替两人做介绍,完了还特意补充一句:“都是自己人,老袁跟我进部队之前就认识了,不用客气!”
结果叶明月伸出手,一本正经:“袁干事!”
袁勐也伸出手,还要更正经:“小叶同志!”
林峰在一旁乐了:“嘿,你们跟我倒是没那么讲究!”
叶明月和袁勐一起心道:还不是因为你的形象给人感觉就不是个讲究人。
叶明月想起自己跟林峰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候如果不是林峰主动出言解围,她非得以为坐在王有为办公桌跟前,跷着二郎腿的是村里的村霸。
无他,林峰的气质太痞了。
袁勐就不一样了,除了一身的体格还能看的出来曾经是个练家子,外形上别的方面都跟城里的干部没什么两样——戴眼镜、穿衬衫,气质斯斯文文,一直笑眯眯的。
等三人坐回招待所大厅里,含蓄斯文的袁勐上来就问了叶明月一个很不含蓄的问题:“小叶同志,上回林峰代你来传话,有些事问他也讲不清,这回见到你本人了,我想来问问你。”
“这巴旦木的生意你是打算一直做,还是做完今年,明年就没个准了?”
“你也别怪我问得直接,要知道你订的这批干果数量不小,有没有明年的,咱们心里都得有个数。”
显然林峰从来就没考虑过这问题,听了这问题,他一脸震惊地看着袁勐:今年有得卖就不错了,你还管明年?
听了袁勐的问题,叶明月却沉默了。
做,当然是想一直做。
但她按住了这句话没说出口。
赵何二人的车队是临时搭上的,两万块钱是今年一定能还完的,依赖几道点心立身的生意归根结底是不稳定的。
说白了,到目前为止她的整个计划都很散装,不能跟别人谈可持续性。
见叶明月不吭声,袁勐笑了笑:“小叶同志,你的情况我大概清楚,我讲这些话也没有逼你的意思。”
“实不相瞒,这两年我们乡里也在尝试打开外省的销路,可是没有头绪。”
“你是第一个找上我们的,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希望咱们的合作能走得更远。”
袁勐话里的意思叶明月听进去了。
即使没有袁勐的提醒,这也是她最近一直在思考的事。
重生以来,她认识了一些人,做成了一些事,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叶明月抬起头,郑重地看着林峰和袁勐:“会有明年的。”
……
三天后。
林峰把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搁在行李架上,转头叮嘱叶明月:“有什么事就来三号车厢找我。”
叶明月向他道谢:“放心吧,林大哥。”
三天前,袁勐带着一车巴旦木来到卡子湾,当晚就跟逛了一天巴扎回来的赵建国交了货。
第二日,几人或返程,或上路,各自按计划奔东西不提。
只是才没离开一日,今早叶明月和林峰就又返回了乌鲁木齐。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变作了首都,同行的人里也多了尤丽。
回过头来。
在帮叶明月母女把行李送到之后,林峰就准备回自己的硬卧车厢了——这次他一共只买了两张软卧票,都原价给了叶明月。
林峰这次去北京半是因公,半是因为他没去过首都,想去开开眼界。所以实际上来回路费他都是自掏腰包买单的,该省的地方就得省。
况且大男人出行也没那么多讲究,硬卧也是一张床、一条铺盖,一样吃,一样睡。
叶明月送林峰到车厢连接处,顺便打了壶开水回来,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阿娜在包间里走来走去。
“明月,这个门居然是可以拉上的!”
“明月,这里有镜子,这里还有个小台灯!”
“明月,你快来看,……”
前面林峰在的时候尤丽还有些拘谨,这会林峰走了,她反而放松下来,和女儿说起悄悄话:“原来火车是这个样子的,和我想的好不一样。”
尽管女儿先前就告诉自己火车上也有卧铺,她们买的就是卧铺票,但是尤丽不能想象:火车上怎么会有一张张的床呢?那不是……那不是怪怪的?
尤丽又向女儿确认:“北京人都是什么样子,是不是都特别大方,打扮的都特别时髦?明月,你看我穿的这身衣服上北京合适吗?”
这个问题临出发前尤丽已经问过女儿好几遍了。
她是很爱生活很爱美的人,虽然因为生病的缘故消沉下来,但对于这一生仅有一次的出远门的机会也很珍惜,出发前不自信地换了好几身衣服。
“好看,阿娜你穿什么都好看。”叶明月讲真心话,“就是你那些自己做的漂亮衣服都没有带上,可惜了。”
尤丽撇撇嘴:“那些衣服都是维族穿的,穿去北京会很奇怪吧。”
她的长相已经一看就与汉族不同了,如果再穿着招摇的民族服装,尤丽不敢想象街上的人会怎么看自己。
叶明月也不去劝她,每个人都有自己心理上的安全和舒适区,没有必要强迫父母按照自己觉得好的那一种来,反过来也同理。
接下来的几分钟,叶明月耐心地带尤丽熟悉了车厢里的构造和分区。
“这是卫生间,这是开水房,往那边走的一节车厢是餐车,就是点菜的地方……”
最后回到四人包间里,尤丽问女儿:“我们的房间里有四张床,怎么只有我们两?还有两个人怎么没上车?”
“不是每个包间都会住满的,有些卧铺票没卖出去,就会空着。”
是空着的最好了,两个人一间不比跟两个陌生人挤一间舒服多了?
不过天不遂人愿望,叶明月的念头还没从心里消下去,包间外就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和女人喊孩子的声音。
“19床,20床……明明,明明,别跑了!咱们的房间就在这!”
一个穿长风衣、烫大波浪的女人推门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七八岁大,手里拿着一个竹蜻蜓,一直在手里搓着玩。
大波浪看见屋里已经坐着的两人,眉头下意识地就是一皱。
叶明月看见她抬起手扇扇口鼻,像是闻到了什么不好的气味。
但房间里什么味道也没有,只有尤丽身上淡淡玫瑰水的香味。
叶明月知道女人这个动作背后的含义。
就像一些外国人一样,人种和基因决定了一些少数民族的身上会有体味。
而有些生活在新疆的汉族很嫌弃少数民族,就会拿这点说事。
果然,小男孩在看见妈妈的动作后,也学着皱起了眉,捏住鼻子:“哈萨,哈萨!妈妈,我不要和哈萨住一间房!”
火车上换铺位当然不是想换就能换的。
大波浪听见儿子不礼貌的称谓也当作没听见,把行李往床上一丢就开始理东西。
叶明月刚想说话,却被尤丽按住了,用眼神和她示意:算了,不要跟小孩子计较。
过了一会,大概是见没人理他,小男孩不闹了,开始在房间里搓手里的竹蜻蜓。
前两下,竹蜻蜓在空中盘旋一圈后,都落到了地上。
最后一下,大概是小男孩手滑没搓稳,竹蜻蜓“腾”地一下从尤丽脸上斜斜擦过去,落在两人身后。
小男孩见自己的竹蜻蜓打到人,也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而是理直气壮地伸手:“把我的竹蜻蜓还给我!快点!”
叶明月先是立刻就回头去看尤丽的脸,没有受伤,大概竹蜻蜓只是贴边擦过去了。
但她还是控制不住心头窜起的一股怒火:“道歉!”
大概是她语气太冷,表情又太凶,小男孩愣了愣,转头扯妈妈的袖子:“我要竹蜻蜓,把竹蜻蜓还给我!”
“怎么了,怎么了,多大点事,至于吗?”女人停下手中的动作,不耐烦地回头。
“至于,让你家孩子道歉。”
“凭什么道歉呀?你们不是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吗?小孩子他又不是故意的!”
“我最后问一遍,道不道歉?”
“我要竹蜻蜓,把竹蜻蜓还给我!”
叶明月的眼神冰冷,小男孩不敢上手来夺,只能对他妈扯着嗓子干嚎。
“不道歉,快点把我儿子的东西还给我!”
“啪。”
叶明月把手里的竹蜻蜓一掰,折成两段,抛到窗外去了。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小男孩嘴巴一瘪,张口就哭。
女人被他哭得焦头烂额,撂狠话:“你等着,你知道我对象是谁?我这就去找乘务员投诉你们去!”
女人话没说完,门又被打开了,门口站着林峰跟一个手里拿着黑皮本的乘务员。
看着这一哭一闹的两人,乘务员一时没搞明白包间里的状况,他问大波浪:“你要投诉谁?”
待听完女人的叙述,乘务员一时无语:“你对象是谁也没用,这事他管不了。”
乘务员又看向叶明月:“来,请出示一下你母亲的病例,可以的话我帮你们换一间二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