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火赴归程》赵寒水

6、第 6 章

　　天帝封魔大阵，东南。
　　无数电光闷雷交织涌动，铺陈数万里，庞大的天地灵力汇聚此处，支撑整个大阵运转。

　　上古凶兽混沌庞大的兽躯沐浴在雷泽之中，四翼舒展，十数道或细小或粗壮的电蛇环绕其上。

　　雷泽之下，数万米深渊，赤红金焰灼灼燃烧，无边火光仿佛受到牵引一般，自地底盘旋而上，汇聚成四条粗壮的火焰锁链，紧缚住混沌两双纯黑羽翼。

　　细弱的火光在黑色羽翼上生长，一道，两道，十道……不消片刻，便有无数火舌在黑羽之上跃动。

　　雷电之力与业火之灵碰撞，互不相让，无声厮杀。
　　狰狞巨兽在地火雷泽之下愤怒嘶吼，仿佛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天地之间的风灵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如朝圣般涌入雷泽。无数风灵争先恐后包裹上混沌身躯四翼，将火焰完全包裹起来，火借风势，越烧越烈，漆黑四翼化作两双火翼。

　　越靠近大阵东南，天地间灵力的躁动便越明显，司炎与贺九几乎毫不费力便寻到了这片雷泽。
　　司炎压制住灵脉深处传来的躁动：“混沌在摄取业火之灵。”

　　贺九惊叹：“天帝封魔大阵是雷阵，怎么可能有这么浓厚的火灵存在，竟可与正法天雷相抗？”

　　满目红光在眼前灼灼燃烧，四条赤色火链仿佛受到感召，催生出金色业火，熟悉的同源之力疯狂催促着司炎往前走去。

　　火链开始躁动，金红色业火以摧枯拉朽之势爬上混沌四翼，撞开万千雷电之力，更加声势浩大的风灵从整个千灵秘境中被抽取，严防死守般将火链团团困住。

　　闷雷之声响彻旷野，正法天雷终于凝聚成型，虬结的紫色玄雷劈开夜空，将天幕撕裂成碎片之状。

　　玄雷当空落下！
　　目标却不是外来入侵的司炎和贺九。

　　粗壮的天雷在两人凝重且震惊的目光中直冲守阵凶兽混沌而去。
　　贺九瞠目结舌：“这是……阵法反噬？还是混沌饭后锻炼？”

　　司炎丝毫没有心情搭理贺九，自从靠近这里，周边的火灵便自发地想要钻入他灵脉，来自心底的声音催促着引诱着他投身万丈业火之中。

　　这时，混沌睁开了它森冷的眼睛。

　　一块六棱晶石的虚影浮现在混沌空无一物的脑门上，青色光华如朦胧天光下的薄暮，无比清正的力量将混沌巨大的兽躯笼罩在内。紫色玄雷在触到清光的瞬间消散无形。四翼上躁动的金色业火之力被抚平、压制。

　　贺九瞪大了眼睛：“太苍精魄。传闻中天帝布下封魔大阵后，人、仙分界而治。混沌虽为凶兽，却因神魔大战中除魔有功，天帝赐下神器太苍剑上淬炼万年的灵石，为混沌开了天目，使之能识歌舞、辨善恶、通阴阳，于人间镇守大战中封印的大魔邪灵。”

　　太仓精魄的力量将天雷与业火之灵同时压制，司炎立刻感受到一股浑厚的力量切断了自身灵脉与火灵之间的感应，宽大袖摆下因为过度蓄力而筋脉凸起的双手缓缓放松，司炎沉默地看了好几眼半空中太苍精魄光芒万丈神力逼人的绚丽影像，语气中带着凉薄的嘲讽：“你们这位天帝还挺小气，送眼珠子只送一颗，怪不得这畜生要叛变了。”

　　正法天雷镇压深渊业火，而混沌却想吞噬这些力量。确实可以说是背叛了与天帝的契约。
　　贺九：“……虽然上古时是相亲相爱一家人，但千年前人天界通道关闭，人、神二族已经分家了。”

　　司炎抬眸扫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贺九一手抱臂，一手撑着线条利落俊朗的下巴，道：“看来这枚精魄就是克制正法天雷的关键，太苍神剑于上古随天帝征战数千年，这块精魄上带着的天帝印记足以让持有者在法阵内畅通无阻。”

　　司炎：“混沌能在此摄取太苍精魄神力，精魄本体必定就在附近。”

　　司炎宽大的深紫衣摆随风涌动，被混沌召唤而来四处散落奔涌的风灵凝成一道飓风，将司炎身体托起，直向雷泽正中飞去。

　　贺九只来得及朝司炎背影悲愤高呼：“有话好说，别开大！”

　　冰霜面容丝毫不为所动，挺拔身形在万丈深渊之上站定，骨节分明的双手自宽大袖摆中伸出，法诀运转到极致，被太苍精魄压制的深渊烈火瞬间高涨，蓬勃的金红光华瞬间爆炸冲出，四道粗壮的火链在空中挥舞，两两汇聚、交融成两束金红火光，从太苍精魄的清辉中挣脱而起，奔向司炎掌心。

　　强大的力量涌入灵脉，贺九眼睁睁看着刚才在混沌控制下无比暴戾的业火之灵温驯地被吸收，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三观被颠覆，对来历神秘的人更加好奇。

　　正法天雷感受到入侵者的气息和火灵能量史无前例的暴动开始疯狂运转，几乎是毁灭式地吸收封魔大阵所有角落蕴藏的灵气，连被混沌召唤而来的风灵都被席卷上云层，转化成劫雷的养料。

　　九万九千道正法天雷以最快的速度凝聚成型，交错的轰鸣和透紫的深蓝雷光铺满整片空间。

　　九万天雷汇聚成一道浓墨般的雷光，携万钧之势朝着司炎直劈而下。

　　贺九双眼一闭，不忍直视。感觉这一记史无前例的雷打下来，整座封魔大阵连带千灵秘境都得被凿穿。

　　与此同时，整座深渊烈火盘旋而出，尽数吸如司炎体内。干涸上千年的灵脉终于被填满，庞大灵力冲入的巨大痛楚令司炎眼前一片发白，周边一切混乱与危机都仿佛远去，只剩下空茫天地间孑然一身的自己。庞大的力量在四肢百骸横着直撞，一边是久旱逢霖的巨大满足，一边是灵气爆体无处宣泄的无尽痛楚。

　　伴随着一声金声玉震般清冽的鸣叫，百丈紫色巨鸟投影在司炎身后浮现，那投影双翼舒展，射天蔽日，身被紫翎，形如凤凰，影随其主，贵气逼人。

　　于此同时，繁复神秘的紫色图腾从司炎掌心一路攀爬，蜿蜒而上，手臂、肩膀、锁骨、颈侧、脸颊、没入深紫双瞳，同色双翼从司炎肩胛两侧张开。

　　这次，贺九终于看清了图腾纹路：“紫凤——鸑鷟！他的真身竟是五凤之一的神禽鸑鷟，怪不得可以自由控制天地间的火灵。”

　　贺九看着眼前的惊人一幕，吊儿郎当的神色尽数收起，紧紧盯着司炎华贵挺拔的背影，眼中情绪晦暗莫名。

　　鸑鷟虚影张开鸟喙，金红业火隐泛白光从口中喷出，声势浩大、力量惊人，直撞上浓墨般的正法天雷。

　　两道毁天灭地的力量在半空中悍然相撞，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强光。
　　一瞬间万籁俱寂，天地无声。
　　脚下地面俱化飞沙，万丈深谷瞬间填平。

　　天地奇观充斥贺九眼膜，那一瞬时间与空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紧接着万物归墟，天地水火风云雷电尽皆消散，一片空茫。失去意识之前，贺九精准捕捉到了鸑鷟力量中夹带的纯白火焰。

　　净、天、业、火。

　　他终于知道天地封魔大阵传说中封印的大魔邪灵是什么了。

　　上古诸神开天之后化归三界六道，无数足以改天换地的力量传承断绝，唯有一样曾于一千两百年前神魔大战中现世：凤凰神力——净天业火。

　　司炎真身鸑鷟，与凤凰同属，于天帝雷阵下，吸收了封印上千年、遗落人间无所皈依的凤凰神火。

　　数不清的无序片段随着能量的震荡涌入司炎脑海，时而是万顷天雷，时而是云雾缭绕的仙山，时而是无边火海，时而是谈笑论道……凌乱且陌生的画面在眼前交错，偶尔有几个略感熟悉的片段，一闪而过之后立刻消散，被更多陌生的画面挤满。司炎头痛欲裂，脚下支撑身形的灵力早已在适才的对抗中消耗殆尽，刚宣泄完的灵脉空空如也，鸑鷟虚影消失，紫色图腾隐去，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清瘦挺拔的身形自半空直坠而下，砰然落地，直坠而下的力量在沙石中砸出一个深坑，五脏内府被猛烈撞击，外部的巨力冲得头脑中纷乱繁杂的片段一滞，逆行冲顶的气血一口喷出，终于从精神的折磨中解脱了出来。

　　传承千年的天帝封魔大阵被两股庞大的能量生生撑爆，无边夜幕被天光撕裂，高耸入云的镇妖封魔碑布满裂痕，石碑上流金大字随着阵法之力的消散化归虚无，紧接着石碑寸寸皲裂，轰然破碎，扬起漫天烟尘。

　　残余的神力轰然荡开，法阵之外庞大的魔气和魔物被神力冲散，尚在勉励支撑的君山剑派弟子压力骤去，十分莫名其妙。

　　尘埃落定后，阵法开辟出的空间幻境消失，只见石碑后天地空阔，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水接连天际，白色浪花翻滚，飞鸟游鱼跃动，岁月静好。

　　之前感知受限，原来法阵竟是设在千灵秘境边缘，穿过法阵就是秘境出口，劫后余生的喜悦将满身疲惫涤荡一空，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边上虎视眈眈蠢蠢欲动继续搞事情的魔修。只要往前走几步逃出秘境，魔族若敢胡来，马上会有人族大能接应，杀得他立地飞升。

　　众人信心满满盲目乐观，丝毫不知危险危险降临。

　　司炎艰难地强撑着坐起，君山剑派众人对这个凭空出现的陌生面孔充满好奇。只见他修长白皙的手伸入沙石一阵摸索，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从地里挖出一个红衣的人形。

　　“贺九！”
　　“贺师叔还活着吗？要不要通知炽焰宗来认尸？”
　　“小师弟呢？我那么大一个师弟该不会身死道消了吧？”
　　“呸，乌鸦嘴，祸害遗千年懂不懂？”
　　“说不定也在地里，赶紧挖挖，别一会儿憋死了。”

　　一时间，一群人一哄而上，一部分飞速散开哼哧哼哧开始挖土，一部分围上来检查贺九生命体征。发现他尚能微弱喘气后，立马也加入了挖土大军。

　　司炎：……这群人除了领头的一男一女，其他人看起来都不太正常的样子，看来是这三个倒霉蛋的同门。

　　静立一旁的魔族看见司炎，眼中震惊之色一闪而过，从容温润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凝滞。
　　司炎敏锐地感受到打量的目光，抬头望去，目光交汇，风云涌动，暗自戒备。

　　这时，平静的海面之上，突然间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巨浪掀起，海水分流，百丈身躯从水下拔起，黑色四翼遮天蔽日，将整个海滩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之下。

　　一个君山剑派弟子惊呼一声，结结巴巴叹道：“这是混混混混沌，我这辈子居然还能见到传说中的上古凶兽！”

　　为首一对被司炎鉴定尚属正常的年轻男女瞬间戒备。正是君山剑派首座大师陆卓青与大师姐花重绣。

　　混沌不愧是上古异兽，在两股毁天灭地的力量冲击下，尚能保留战力。

　　只见它森寒巨口大张，狂暴的飓风在羽翼的煽动下掀起滔天海水，冲着众人当头砸去。

　　适才的魔鸦蛊雕三首蛟乃魔族本人与眼前上古凶兽之威一比，简直就是花拳绣腿挠痒痒。
　　真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时运不济生不逢时！

　　前一刻还自以为劫后余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个念头真是无比讽刺。

　　“吾命休矣！”君山剑派众人脑海中同时闪过这句话，脸上俱是绝望哀叹之色。

　　众人迅速将伤残人士贺九挡在身后，提剑运气，拼命压榨出身上最后一丝力量，怀着复杂的心情迎接死亡的到来。

　　司炎看着众人变脸之精彩迅速，行动之敏捷有序，一时间颇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