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火赴归程》赵寒水

5、第 5 章

　　交织的雷电，无边的烈火，狰狞的巨兽。
　　仿佛是封魔大阵，悬崖石窟。
　　又仿佛是更远的以前。

　　一条银色的河流铺陈于云墟之上，翻滚的水面上空亿万雷劫当空落下，无数将士身披战甲，将一团炙热的金红火焰层层围困。火焰中似有身影翻动，紧接着一声清亮的鸣叫从交织的雷光电雨中传来。

　　那一声嘶鸣冲破漫天玄雷与肃杀法阵，奔涌的银河之水瞬间倒流，掀起滔天巨浪。
　　云墟之上，四方凶兽躁动不安。

　　暴乱的灵流、惊惧与愤怒的嘶吼、面目狰狞的凶兽，无数声音驳杂交错、在耳膜上横冲直撞。

　　灵魂仿佛被禁锢，被迫承受滔天劫难。意识被金红烈焰裹挟，一身骨血焚烧殆尽。数万刑雷带着毁天灭地的赫赫天威，当空直下，将神魂连同万里云墟一起劈得四分五裂，残破不堪。

　　冷白面容眉峰紧锁，胸腔剧烈起伏，无声喘息躁动不安。

　　贺九抱臂看着昏迷中的人，由衷感叹“果然长得好看就是娇贵”，认命撩起衣摆盘膝而坐，灵气源源不绝涌向司炎破损的经脉。

　　神魂在烈焰中撕扯拉锯，四方凶兽现出百丈巨影，风刀霜刃、雷斧加身。血肉筋骨、三魂七魄，尽化劫灰。身体神魂在不断消散，意识却无比清晰地忍受着这场声势浩大的折磨，油然而生的愤怒从胸中窜起，金红火焰以魂魄为养料，越烧越旺，不断壮大，转瞬间充斥天地，裹挟同归于尽的扭曲快意，悍然对上天地之威。

　　突然间，一道身影踏过亿万玄雷、无边烈火，劈开三十万里云墟与九重天境，撼天之力，如神临世。

　　一股庞大的清气从神魂中传来，无比精纯的灵气由百汇入灵池，淌过破损的五脏内府，抚平撕裂的灵脉，筋骨逐渐愈合，意识逐渐清醒，司炎奋力从烈火灼身与雷光电雨的痛楚中摆脱，试图透过重重迷雾与烈焰看清眼前身影。

　　剧烈喘息缓慢平复，浓密长睫轻微抖动，紧接着司炎睁开双眼猛然坐起，一张放大的年轻俊脸瞬间布满整个视野。

　　“可算活了。”贺九痛心疾首，两分虚弱两分委屈六分控诉：“兄弟，你可真行啊，硬生生把我、吸、干、了！”

　　司炎不动声色地向后微仰，拉开距离，对充满歧义的话置之不理。
　　“贺九？”一个肯定的问句。
　　贺九一脸惊讶：“想不到我的大名已经如此响亮。”

　　司炎沉默地打量眼前之人，虽然神色冷淡面无表情，但贺九就是从他的冷淡中看出了一言难尽的嘲讽。果然，便听他慢悠悠地道：“不久前听一个话痨说的，原来你就是第三个掉进封魔大阵的倒霉蛋。”

　　贺九挣扎求生：“我是被连累的！”
　　“我是为了救人！侠义之举，道门楷模！”

　　司炎不置可否，感受到经脉中逐渐恢复的微弱灵气，想到有些问题还需要眼前之人解惑，大发慈悲赏赐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司炎：“混沌呢？”
　　贺九一脸纠结：“被你吸跑了。”
　　司炎：“？”

　　贺九一脸我都被你吸干了，你竟然都不反思一下自己的奇怪体质，还要质疑我骗你的表情。
　　司炎：“……你的那两个同伴？”

　　贺九痛心疾首：“不知道，可能被活埋了吧。也怪这两个倒霉蛋运气不好，不像我满身气运，总能化险为夷有惊无险必有后福。”贺九想了想，又诚恳地补充道：“解释一下，他们不是我的同伴，很大可能应该是我上辈子的债主。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我终于无债一身轻了。”

　　司炎一个字都不信，但也并不是特别关心。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贺九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描述了一番，重点突出了方大少的造作，张天真的傻缺，和自己的英武。
　　司炎总结了一番，简而言之就是打不过对手，情急乱跑掉入阵中。司炎思索片刻，打断还在滔滔不绝夸赞自己的年轻人：“天帝封魔大阵没有生门，要出去只能强行破阵。刑雷感受到活物气息就会聚集，降下九万九千道正法天雷方歇，混沌奉命守阵必定有阵主亲降的法印。必须要在下一轮天雷凝聚成型前找到法印或者阵眼。”

　　找到前者可以瞒天过海躲避正法天雷。
　　找到后者可以想办法破阵出去。

　　只是阵中草木山石皆阵主心意所化，万事万物都有可能是阵眼，一个个找与大海捞针无异。从这座法阵的空间来看，等他们搜寻完，早就被天雷劈得渣都不剩了。

　　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守阵凶兽混沌。

　　只是目前看来，两人一个伤残，一个灵力被吸干，即便找到了，也就是给混沌加个餐。
　　气氛一时陷入了尴尬。

　　司炎一手撑地，一手紧紧按着眉心，细微的灵气开始沿着轨迹运转，山川地脉，草木之精，天地五行之力在四周汇聚流转。于此同时，浓墨夜空云层暗涌，细微白光隐隐闪现。

　　五行灵气不断从周边涌来，将司炎身体包裹住，暗夜高空白光颜色逐渐加深，隐隐露出蓝色光华。

　　贺九痛苦扶额但无力阻止，眼睁睁看着正法天雷即将成型。贺九环顾四周想找个地方避一避，奈何脚下一片废墟，宽敞平坦得可以修一座城池。

　　闷雷声自高空传来，细微灵气在飞沙走石中游走，丝缕不绝，并隐含壮大之势。狂风呼啸，云层涌动。

　　正法天雷即将落下。
　　司炎倏尔睁开双目，大发慈悲地收回手，万千灵气无人指引四处溃散，紫黑玄雷在贺九庆幸的目光中乍然消失。

　　万籁俱寂。
　　险死还生。

　　贺九还没从劫后余生的喜悦中缓过来，便听到清冷声线无情地响起：“东南方风灵最盛，混沌本源灵气属风，它的巢穴应当就在那里。走吧，去看看。”

　　贺九艰难撑住灵力耗尽险死还生摇摇欲坠的脆弱身躯，一句“你在说什么送死的鬼话？”尚未出口，便见紫衣青年迈着冷酷无情的步伐往东南方走去。

　　贺九悲愤地迈开长腿，那一步跨过万里废墟，破开浓重夜幕，风萧萧兮易水寒，虽千万人吾往矣，气势惊人，豪气干云。

　　两人并肩而行司炎才发现这个情绪浮夸不着调的年轻人身量很高，几乎与自己齐平，肩背削瘦但宽阔，腰线窄而高，更显得手脚修长，英姿勃发。

　　越往东南，风势越盛。几乎可以确定就是混沌的老巢。
　　两人默契地收敛气息，在夜色中无声潜行。

　　司炎感受着空气中愈发浓烈的灼热感，全身经脉如久旱逢霖般叫嚣着想要吸收周身庞大的火属性灵力。但以此时灵气的浓度来说，只要一有动作，不等他吸多少，天雷就该把他两就地正法了。
　　贺九俊眉一抬，道：“此处风、火二力互相压制，不对劲。”

　　司炎马上给了一个面无表情的鼓励的眼神，贺九立刻就领悟到了其中“你终于想明白了省下我不少口舌”的赞扬有之嘲讽有之的引申义。

　　按理说混沌是风属性灵兽，身为守阵兽能操控天雷不奇怪，但能操纵业火就不太寻常。或许它另有际遇，但若是如此，风火相生，二者应该互相融合才是，眼下看来却并非如此。混沌并不能完全掌握二力，或许就是他们的机会。

　　司炎侧头扫了贺九一眼，声音清冷：“我知道你有办法在不影响法阵运转的情况下吸纳灵气，恢复修为。但天帝镇妖封魔大阵是不属于人间的力量，非现今你我之力可以抗衡。”

　　司炎顿了一顿，似是斟酌措辞：“你现在使点劲儿，多吸点。一会儿借我用用，我尽量让你投胎的时候四肢躯干健全些。”

　　一瞬间天崩地裂不足以形容贺九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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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废墟之下，活动空间被挤压得相当逼仄，方少霖烦恼地撑着脑袋缩成一团，原先坚不可摧的黑色祭台在上古凶兽和滔天雷火的摧残之下扭曲成坑坑洼洼的形状。庞大的能量在双方斗法之际席卷整座封魔大阵，千钧一发之际，方少霖的求生本能让他在声势浩大的死亡攻势下一眼相中了孤立于战斗废墟中不久之前刚爬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神秘紫衣高手的黑色棺椁。

　　那棺椁材质看似与祭台相似，却在无数暴烈灵流中一枝独秀茕茕孑立，宛如世外高人般于大阵内冷眼旁观，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方少霖来不及多想，几乎是目光扫过的瞬间便拉起张卓真，于电光火石之间纵身一跃，投入棺内。

　　还不等他捡块棺材板多做一层防护，两人落入棺内的瞬间，棺椁底部一道白光闪过，防护结界升起，将两人严密笼罩在内。

　　紧着着，一条幽深的通道自棺椁底部打开。吃一堑长一智，张卓真下意识地挪了挪位置，远离入口，没有贸然下去。

　　方大少明显就是个胆大包天的主，旁人越是不敢去的地方他越是偏要去。默念一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拉着少年，蹭蹭蹭几步，沿着长长的台阶直入密道。

　　大胆奔放热衷冒险的方大少此时内心想法非常质朴：既然都要死，不如寻个更新鲜的死法。
　　通道之内，风平浪静，外面激烈的狂暴的一切尽皆远去。

　　幽深密道直通地底。越往下走，寒气越盛。
　　数息之后，万米之下，石壁台阶逐渐覆盖上薄冰。

　　方少霖以他浪荡多年的人生经验断然点评道：“此处已深入地心，却无地火，反而水灵丰沛，必然有问题。说不定能找到出去的法子。”

　　张卓真经过现实的连番打击之后，已经不抱希望了。决定暂时先相信方大少作死多年仍能健康长寿的死里逃生逢凶化吉的运气。

　　两人继续前行数百米，黑暗之中隐约可见远处青光闪烁。刺骨寒气每深入一步，便凛冽一分。行到后来，冰霜遍地，步履维艰。

　　青光越发清晰，光辉之中，满目霜雪，呵气成冰。
　　正在这时，一阵热烈的火焰之气扑面而来，四周冰层瞬间融化。
　　还不等水汽蒸干，凛冽青光大盛，冰寒之意袭来，火力消散，凝水成冰。

　　两人循着水灵之力找去，只见通道尽头，一块巴掌大六角晶石在冰层中绽放出满壁光辉。地心深处猛烈的地火一遍遍侵袭而来，淹没六角晶石。下一刻，六角晶石散发出强大的灵力，将地火压制。水、火二力此消彼长、在这幽深地底不断拉锯对抗，岁月轮转永不停歇。

　　两人靠近六角晶石，立刻感受其中蕴含的灵力清正庞大，丝毫不逊于门中镇山宝器。晶石每爆发出一次灵力，周身经脉便被浓烈的灵力涤荡一轮，受用无穷。

　　张卓真：“这是什么？”
　　方少霖此时也难得收起了不正经的姿态，眉心紧锁：“好像是处封印。里面应该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