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火赴归程》赵寒水

1、第 1 章

　　神魔大战后一千二百一十八年。

　　南海，西沙大泽，千灵秘境。

　　秘境深处矗立着一块通天石碑，高耸入云，石碑上“镇妖封魔”四个通体流金大字，散发着清正灵气，以通天石碑为界，碑前是灵气氤氲的千灵秘境外围，碑后迷雾重重，时不时有电光火舌闪过。

　　两方人马在“天帝镇妖封魔碑”前面面相觑。

　　一方是人间道盟君山剑派的年轻俊杰们。

　　另一方是全身包裹在黑袍里的魔族，脸上覆盖着精巧的银质面具，单枪匹马，神秘莫测。

　　但不论先前有多少龃龉，此时都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灵器与各色符咒。

　　因为——
　　“小师弟刚才被石碑一口吞了？我是不是发梦了，快打醒我！”

　　“我，我好像也看见了，一起被吞的还有缥缈宗方大公子和炽焰宗的贺小师叔。”
　　--

　　玄雷阵心，寂灭潭底。

　　无数道天地禁咒聚刻在暗礁层岩上，万千玄光连绵不断铺满潭底。

　　一颗五人合抱大小的紫色巨茧安静地躺在万千禁咒中。

　　寂灭潭上空电闪雷鸣，然而所有风雨雷电都在火焰光球入水的一刻迅速溃散，一切归寂。

　　光球直冲潭底。

　　万千禁咒似有感应，玄光大盛，古老的咒文从石壁上浮起，组成巨网，拦截一切闯入者。

　　然而光球并未有丝毫停顿，双方悍然撞上，咒文阵网在接触光球的前一刻似有感应，竟瞬间退回石壁中，光球朝巨茧漂去，在接触茧壳的同时，紫茧表面浮现出一层莹润的紫光，光球瞬间消失在紫芒中。

　　潭底重归寂静。

　　“魂——归——来——兮——”一道遥远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

　　无所皈依的魂魄在黑暗中浑浑噩噩地飘荡了无数岁月，不知过往，未有来处：“是谁？是谁在叫我？”

　　“魂——归——来——兮——”
　　“魂—归—来—兮—”
　　“魂归来兮”

　　那道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仿佛在识海之中炸开。

　　被唤醒的魂魄在黑暗里朝声音来处飘去。

　　眼前逐渐出现一点微弱的焰火。

　　魂魄被这点火色吸引，忍不住靠近，但仿佛芥子须弥咫尺天涯，那点火光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无法靠近。

　　魂魄急切地伸出手。

　　火光却在这时开始燃烧，无数火红的烈焰在四周炸开，融化虚空，吞噬黑暗。转瞬间，从有意识开始便一片死寂的识海被烈焰占领。

　　火焰落在身上却没有丝毫痛感，一丝暖意从灵魂深处传来，万千岁月里无处可依的幽灵突然间六感通达，透过茫茫的火光仿佛看到了一个孑然一身的孤影，仿佛不知归处的旅人终于在惊鸿一瞥间看到了归途，转瞬间万念俱生。

　　这时，耳边又炸开一个声音：“司炎，醒来！”

　　大片大片的火光燃烧，连空气都开始变得粘稠起来，在脚下交织成一片火红的岩浆。岩浆奔流在识海中，将四周黑暗的虚空充斥成火色之后犹不停歇，不断侵占未知的深处，汇聚成无边无际的汪洋火海。

　　“你...认识我，你到底...是谁？”

　　光球没有回应，转而投入岩浆中心，片刻之后，一棵灵光流转的火树从岩浆中长成，岩浆开始朝着火树倒流，无数烈焰被火树吸收，火树越长越高，枝丫伸出，枝叶铺满识海。仿佛过了很多年，又仿佛只有一瞬，所有岩浆和大火皆被参天巨树吸收，只有火焰攀爬跳跃在树顶叶片上，灼灼燃烧，却不伤叶片分毫。

　　脚下赤地千里。火红的枝叶在树顶摇曳，红色的叶片落在地上，飞溅出蕴满灵气的火光，火光所到之处，万物逢春，绿茵满地。

　　火焰光球从巨树中飘出来，停在魂魄身前，魂魄伸出手，想要触碰光球，在即将接触的一刻，光球冲天而起，冲破火云，冲出识海，转瞬无踪。

　　一道声音在灵魂深处传来：“醒来吧，去做你该做的事。”

　　寂灭潭底。

　　紫色巨茧开始剧烈地抖动，万千法咒玄光闪动，一道道神秘而古老的咒文向巨茧飞去，严密地包裹住整颗茧身。

　　幽潭之上风云涌动，玄雷大阵飞速运转，万顷天雷蓄势待发。

　　片刻后，被咒网包裹的茧身开始破裂，热烈火光从开裂之处喷涌而出，不消片刻便将咒文吞没，消解。

　　烈焰犹不停歇，墨汁般的黑色潭水顷刻间开始翻滚，冷寂潭水不断被染红，蒸干。

　　巨茧立刻暴露在雷云之下。

　　紫电玄雷万钧齐发，携毁天灭地之势狠狠砸在巨茧上。

　　巨茧砰地炸裂开来。

　　天帝玄雷之下，万物归寂。

　　突然，“砰”“砰”“砰”三个不明物体从天而降。

　　“咳咳咳”方少霖艰难地撑着身体从废墟中坐起来，四周一片漆黑。

　　方少霖忍着从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囫囵吞下一颗出门前他娘塞给他的十全大补丸。接着从储物袋中掏出平时逛风流场所的行头，麻溜地从流光溢彩的腰带上拆下两颗硕大的夜明珠，方少霖把其中一颗珠子用力往身前抛了出去，想试试此处空间有多大，可惜受伤后灵力不济，夜明珠骨碌碌在地上滚了几圈，没滚多远就停下不动了。

　　珠光照亮之处，四周全是光秃秃的岩石，像刚被大火灼烧过似的，有些发烫。

　　方少霖举着另一颗珠子，四处照了照。

　　只见一个半大少年正仰面躺在左侧不远处，隐约可见身下衣摆血红。

　　方少霖赶紧飞奔过去拎起少年，见少年肩膀手臂额头上都是血，怪吓人的，于是使劲掐了掐，又晃了晃：“喂，张卓真，醒醒，还能喘气儿不？该不会真的死了吧？”

　　“你可千万不能死啊，你要是死了，你师姐非砍了我不可。醒醒，张卓真，张师弟，张少侠，醒醒，快醒醒。”

　　张卓真掉下来半道上被砸到了头部，正疼得发晕着，恍惚听见有人在喊他，艰难地想要睁眼，突然间狂风骤雨袭来，刚看到一点微弱的光影便眼前一黑，“噗”一口鲜血溅在始作俑者脸上。

　　张卓真喘着气，虚弱道：“别，别晃了。”

　　方血人：……

　　少年调息了好一会儿才拜托眩晕感：“贺九呢？”

　　方少霖指了指地上被生生砸出的一个人形大坑，一言难尽：“可能是被你砸死了。”

　　张卓真：……

　　只见三人中最强战力面朝大地，生死不知。

　　两人合力把贺九从人形坑里解救出来，万幸俊脸无损，万一要是真的死了也方便认祖归宗。

　　张卓真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这是哪里，我们现在怎么办？”

　　方少霖立刻摆出一脸“我怎么知道”的见鬼表情。

　　张卓真顿时更烦躁了。

　　他捡起不远处的夜明珠，道：“四处探探，说不定能找到出去的办法。”

　　方少霖诚恳地提议道：“要不，我们还是等贺九醒来再一起行动？哎，等等，又没说不去，这不商量着吗。小屁孩，慢点慢点，别乱跑啊。”抬步欲追，刚走出两步，想了想，折回来把手里的夜明珠往贺九手边一塞，才重新跟了上去。

　　等两人走远后，却见本该昏迷中的人慢悠悠睁开眼睛，总结道：“远离祸害，天下太平。”说完，翻了个身，继续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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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界。天命宫。万象华清池。
　　镜无渊从从入定中醒来，迅速打下一道传讯灵诀：“人界南海千灵秘境魔气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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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卓真举着夜明珠一路摸索着往东，夜明珠柔和的光晕打在少年脸上，少年抿着唇，面目线条紧紧地绷着，刚入秘境时的天真懵懂已经随着接连几次险死还生的经历褪去。

　　方少霖煞有介事地在石壁上左敲右打，张卓真嗤之以鼻：“你敲了半天发现什么了吗？”
　　方少霖点点头，道：“这里的山岩石质十分松散，不似正常石窟。倒像是经年风沙磨砺风化所致。”

　　张卓真奇道：“你还懂这些？”

　　“那当然，小爷走南闯北十数年，什么没见过。不过此处幽暗无光，按理说应该长满苔蘅石藓，却连一片绿叶子都没有，而且四周石壁触手升温，倒像是……”

　　“像是什么？”

　　“像是经年烈日炙烤所致，也可能是……”方少霖思忖片刻：“被天火烧过的痕迹。”

　　张卓真突然停下脚步，方大少还以为少年被自己广博的学识震撼到了，正要自夸。却见张卓真又加快了脚步：“前面好像有个祭坛。”

　　却见空地之上，伫立着一个圆形的高台，高台并非普通岩石铸成，而是泛着黑色的金属。阶梯上刻着各种符文，两人一个字都看不懂，索性不管了，爬上去看看再说。

　　一踏上台阶，两人便感受到一股玄之又玄的威压，好不容易登顶，却见脚下符文更加密密麻麻，一道道咒文紧紧缠绕勾连，仿佛一个巨大的法阵，但却什么异象都没有发生。

　　台面正中间，放着一只巨大的棺椁，材质与高台相同，方少霖用随身灵器试着砍了一下，方宗主年少时赖以成名的青虹剑便缺了一个口，足以证明这座高台连着棺椁都是无上宝器。

　　张卓真举着夜明珠正欲上前查探，却被方少霖一把拉住，抢过了少年手里的珠子：“小孩子家家的，站着别动。”

　　张卓真以前最烦别人那他年纪小说事儿，但现在也无所谓了，有人愿意尽做大人的责任，求之不得。

　　张卓真老实不客气地在原地抱臂等着。

　　方大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每一步踏出都极尽谨慎，毕竟历经一番生死后不论任何人都很难不惜命。想不到这段路却出乎意料地顺利。终于磨蹭到棺前，只见棺内隐约躺着一团模糊的人影。

　　方少霖将夜明珠往前一送，却见那道身影修长，长而密的黑发披散在脸颊两侧，眉目锋利，眼睫纤浓，皮肤苍白至极，唇色却猩红如血，华贵的深紫衣袍竟被他穿出了一身凛冽之气。紧接着，棺椁中的人睁开了眼睛。

　　“啊~鬼啊！诈尸了！”方大少猛然对上一双清冷的凤眼。吓得往后一蹦，哼哧一个闪身躲到了少年身后。

　　少年身体瞬间僵直，立刻摆出蓄势待发的防御姿态。

　　紧接着，有一只手自棺内抬起，那五根手指长而直，摸索着撑住了棺椁边沿。夜明珠的不甚明亮的柔光之下，更衬得它霜白如玉不似真人，手背上隐隐可见青紫的经脉。

　　一道身影自棺内缓缓坐起，时间仿佛被拉长，轮廓利落的侧脸转过来，露出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