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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林屿那天晚上没回学校,也没脸回家,身上又没带钱,只好躺在公园长椅上应付了一晚。

      万般磨难的一个夜晚,长椅上的那本被人抛下的杂志成了唯一的小幸运,林屿想他至少还有个东西可以遮身,尽管聊胜于无,哪怕只把自己藏起来那么一点点,也不会让他那么难受。

      夜风吹在他身上,让他很想洗个澡,便情愿这风能吹走他身上的一切污秽的痕迹。

      他还是无法忘记这一切遭遇,只能一边颤抖一边抱紧自己,就当是陆川从未救过自己,就当是邝天明那天真的得逞了,就当是他走在公园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个狗吃屎。

      右半边脸还在抽抽地痛,口腔粘膜一碰到牙齿就隐隐作痛。可能也没有那么糟糕,林屿忽然想到以前看过的一则新闻,一个宿裎未归的醉鬼跟人打架,不巧被一拳打在肚子上,胃袋胀裂而死,还好那个黄毛只是扇他巴掌,他林屿不想死在那个地方,也不想死得那么窝囊。

      夜长又深,林屿觉得自己像是一只伤痕累累的昆虫,像是折翼或断腹,奄奄一息,然后悄无声息地被风化成了一枚凝胶质地的琥珀。

      那个时候人们出行还没那么依赖手机,4g网络始步入千家万户,否则他能在隔天一大早看到许多来自陆川的短信和电话,某人彻夜失眠后就干了这一件事。

      翌日,林屿一个人又回了学校。他想了一晚上,还是不能回家,这件事只有自己一口咬死什么装作都没发生才能过去,绝对不能让他妈知道。但他还是去迟了,早读都没赶上,回来后就顶着火辣辣肿着的脸和明显浮起的黑眼圈被班主任约谈,问他说好的只是去医院看一看,为什么彻夜未归。林屿开始还能沉下心意疏含混地跟班主任解释,但也许是没睡好,他给的理由上不对下一点都没有逻辑,班主任最后也懒得跟他扯皮,板着脸就要通知家长,还是在林屿的连连恳求下才高抬贵手,林屿答应班主任会给他写一份保证书这件事才终于作罢。

      姜晓晗看到林屿的时候惊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一方面关心他脸是怎么了,一方面更想八卦一下他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他后来的猜想都已经有些不切实际了,林屿还是一个字儿都没跟他透露,最后一句“你走开,让我自己安静一会。”彻底让姜晓晗没了脾气,悻悻走了。

      林屿挺受打击的,他还有些自责,怪他相信陆川这样的人,自己去找罪受,简直活该。他一整天趴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困得不行。昨晚他其实都没怎么睡,冷是一回事,他怕有像黄毛那样的人来犯或报复,只敢浅度睡眠,但只是浅睡也会做梦,做的还都是清一水儿的噩梦,睁眼闭眼都是黄毛狰狞的面孔,林屿只要想到就会止不住地发颤。

      晚自习很长,中饭可以不吃但晚饭一定要吃,不然真扛不住,经验之谈,姜晓晗希望叫醒林屿,但林屿反嫌他烦,闭目塞听继续睡觉,姜晓晗没办法,只好跟着高三全体大部队一起向食堂进发,转眼间高三楼层像是被清空了。

      朦胧间,林屿听到什么声音,他像是感受到什么熟悉的气场然后突然惊醒,果然,陆川在后门门口直勾勾看着他,不比来自班主任课间巡视的目光差多少,同样令人胆寒。

      林屿发现自己骤然清醒了,接着他留意到时间,外面天都快黑了,薄暮里铺着碎星和弦月,流荡着几朵伶仃的云。

      陆川想直接进来,像是不放心,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才大步迈开走到林屿跟头,看林屿那副警惕的样子,脸上还带着伤,他心里产生了一丝愧疚和同情,这是一种什么感受,他陆川堂堂正正活了十几年,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这样柔软的情愫。

      他当时只是随口一提叫林屿到场,顺便验验自己在林屿心目中的地位,没想到赵昂当真了,林屿也当真了。事实就是林屿去了,他的目的达成了,校花会过来陆川没想到,当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校花投怀送抱又主动亲他,如果他不做些什么才不正常,他可不想落下一个同性恋或是不举的称谓,况且人家女生都那么主动了,他一个男人怎么能无动于衷,索性就有样学样儿地配合到底,那个女的骚是真的骚,没碰几下就又喘又叫的,可他不知怎的就是*不起来。那校花全程陪笑,但后面看起来像是在看他笑话,他当时只觉得窘而无趣,黑着脸把她赶走了。也不算赶,有钱能使鬼推磨,沉甸甸的纸币塞满了她的罩杯,满脸堆笑就走了。

      一个人难免落寞,但碍于面子他又不好意思第一时间出去。等待的时间他想起了外边的林屿,想起因为一个蛋糕他们不欢而散的那个傍晚,奶油的触感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林屿的喉舌,他只是偶有耳闻,尚不懂男人之间那件事到底该怎么落实,但是对于林屿,他居然心向往之。就为了这么个事儿,他整整难受了一晚上,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他会对一个男的产生那样的想法,这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这不正常。

      当赵昂跟他说林屿打了人又跑掉的时候陆川气又不气,还好林屿没被华子真的上了,不然他真要后悔死,他并不想因为这件事彻底和林屿疏离,他好像,还没玩够。

      林屿防备的样子让他有些于心不忍,这件事确实因他而起,陆川想要摸一摸林屿肿的老高的那边脸,却被躲开,他只好悻悻地说:“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不用,就这样。”林屿特地将脸板的很严,实际上他很想哭,某些缺憾已经造成了,噩梦还要困扰他好一阵子,牵萝莫补。

      “就哪样?”陆川非拿手卡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正视自己,“你把那个人打成轻微脑震荡了你知道吗?警察都能来学校抓你。”

      “他自找的。”林屿回他。

      陆川继续说:“他家人本来想要找你麻烦,是我给他们钱才摆平的这件事,要是闹到学校里来,你就完蛋了你知道吗?”

      林屿冷笑,“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谢谢你把我骗到那个地方让我遇到他?”

      “我不是那个意思,”陆川眉峰隆起,“我怎么知道那个傻逼真的动那个心思...我本来也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有意思吗?捉弄我很有意思吗?”林屿的眼睛似是天生就湿漉漉的。

      “妈的,真跟你解释不清。”陆川不耐烦地捏住他的脸,一时没控制住力道,林屿疼得抽了口气,眼睛都睁不开。

      陆川收了些力度,林屿半边脸上久未消隐的一脉红痕让他很不爽,“那个孙子打你,你他妈的不会打回去吗?!这么窝囊,傻逼啊你。”话是这么说,但陆川的掌心轻轻抚上去,很温暖,像是带电似的让林屿一颤,可能被施了些抹去记忆让人空白的魔法。

      林屿短暂地失了神,反应过来后发现陆川一面俊颜挨的极近,两人脸庞几乎相贴,足矣感受到他恼怒后不稳定的鼻息。

      试探般的,陆川随手搬了张椅子坐下,指了指林屿的水杯,“看我干嘛,你倒是喝水啊,嘴巴都干成什么样儿了。”

      陆川的话突然点醒了林屿,他趴了一整天,睡得舌敝唇焦也完全不知道,现在真有些渴了。

      林屿喝的急,仰头倒灌下,有些水顺着他的嘴唇流至下巴,兵分两路的滴在地上或是顺流而下地流进衣领。

      那带着一粒唇珠的洁瓣受了水的润泽,在教室的灯光下像是无垢的血玉,也许淡了一点,好看的当是什么奇珍。

      陆川滚了滚喉结,他从未觉得自己会为一个男生喝水而动容,但事实上这个荒诞的情景此刻发生了。

      他不自觉地伸手捧住林屿的脸,用手轻柔地拂去了残存在他嘴角的水泽。这还不够,他又在意念的驱使下将手指放在林屿的唇上,细细摩挲,极软。

      林屿则有些局促地不知所以,下一刻陆川缓速迫近,随着两人的距离愈来愈近,就好像陆川一点一点抛却心中的顾虑,开始全然凭心而行事。

      他清楚明知不可为,却忍不住一而再地靠近。

      两对澄澈的眼目相接,似乎足矣连缀成一条蜿蜒的曲径,蔓延直至原野的彼方。

      林屿体内狂野的心跳如山崩之势,这一次不再是试探,他居然生出应承的错念,亲下去,让一切秩序都崩坏,摧折!!

      理智占了上风,这是犯罪!!

      林屿兀地猛力推开陆川。

      两人的呼吸不可比拟的同化,皆为淆乱不堪。

      陆川先是刹那的惊愕,怔愣了须臾,很快目色一凛地嗔怒起来,“你干嘛?!”

      林屿眉目皱成了一团解不开的乱线,“你又干嘛?!”

      陆川几乎是吼:“你他妈怎么一点不识趣!”

      林屿调试着呼吸,冷声说:“这是学校,你要我离你远点,你说的,而且,你有女朋友。”

      “去你妈的!”陆川强扳过林屿,直截的一吻,长驱直入,暴戾而深刻,毫厘不给林屿以反应喘息的契机,嘴角一定是又裂开了口,满嘴都是含着铁的血腥味。

      林屿怔愣,如斯激烈,以至于他感到自己成了严重的易燃物,而彼时有人正在纵火,他即将从内里引燃、爆炸!

      无经验的少年慌了神,他不可避免地为之动容,像偷食禁果、干涉禁忌,身体疾速坠向未知领域的深渊。

      热欲引发了情欲,情欲唤醒了爱欲,爱欲牵连出□□,辗转相侵,环环相扣。

      陆川势不可挡地运用着不娴熟的吻技,迫不及待将林屿往他的方向拽,一只手急不可耐地探进林屿的校服里乱摸。这还是教室,容不下他们百无禁忌,林屿又惊又吓,手臂乱晃间打翻了旁边摆放的那瓶水。

      掷地有声的一响,两个人的意识都有些动摇,林屿想挣脱,却无法,只得合齿咬下陆川的唇瓣。

      终是坚定的理智重新掌权,在失控的边缘狂踩刹车,犹未晚矣。

      更浓的一股血滋滋的腥甜味道在两人口齿交合处弥散,陆川吃痛,松开对林屿的掌控。

      林屿惊慌失措地起身,顾不得眼前的狼狈,逃亡也似的转身即向门外奔去,他跑出一种驷马难追的风范。

      嘴唇的破口以及林屿逃走时的决绝让陆川陷入了忽如其来的恍惚,宛如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他想去追,他可以追,但却不知道该以何理由迈开腿。

      当天晚上林屿没有再去琴室外边,因此也就不知道,陆川晚上一个人呆坐在琴房很久很久。

      林屿对他来说一直都像是一个突然闯入他世界的镜花水月,愈是看不清,就愈发想要探清。

      陆川发泄式地重重锤了下钢琴,割裂而嘹唳的琴响顿起,转瞬又作绕梁余音,和屋内独坐的人犹不平的心一样,许久都未消弭。

      第二天林屿回家了,这次他是真的不舒服,被张小凤接回家的路上,他怪自己真是活该受罪,从和陆川接触的那一天开始,他这个平时连早读都从不迟到的老实人竟然三番两次地缺勤!

      毫无疑问陆川夺走他的初吻,然而越是想忘却,越是禁不住想起,那个时候他大抵是兴奋的,可是事后越来越觉得不耻,甚至带着些隐痛,陆川并不属于他,陆川另有他人,也许他在吻自己的时候会想到他的女友,但自己只能够想到他。这不公平,他林屿是个连初恋都没有过的白纸,就是处于这样一种关系,他也希望自己的另一半专注无二,而不是把他变成偷腥似的蝇营狗苟。

      闷在被子里的时候他感到有些窒息,但他倾向于借着这股窒息的快感消除一切莫名的情感,这一切于他,简直罪有应得。

      房间依然静,但他的心像岩浆一样焦灼并翻腾,这个不明不白的吻,他想如果陆川不跟他解释清楚,他永远不能欺骗自己获得真正的安宁。

      忽然窗外一阵闷响,似乎有物砸在了玻璃上,正好卡在了窗格上。

      林屿起身查看,却是一个包装精致的蓝色方盒,稍微抬眼,昏黄的路灯下站着陆川,正直勾勾看着他。

      委屈愤怒一股脑地冲向天灵盖,遥遥一窗之隔,陆川似远似近,如此的距离和时空的错接,挑起他尖利的酸楚,他真想揪着陆川的衣领质问他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川给他打了个电话,林屿想都没想就接了。

      “下来,有话跟你说。”陆川的声音不大,但林屿听得很清楚。

      林屿的眼涌起红潮,缺憾已经造成了,见不见又有什么区别,牵萝莫补。

      “你走,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林屿没挂电话,但就势要阖窗。

      底下的陆川声音大了些,“你还在生我的气?”

      林屿回他,“没有。”

      陆川嗤笑,他自以为听出了林屿语中的苦楚,追了一句,“我上来找你,有话我们当面说。你妈应该会欢迎我的。”

      “不重要了,我不想见你。”

      这一句像是寒濑浇头,陆川稍微语塞,但他还是在大步跨着楼梯,“我想见你行吗?就是我错了,你也得给我补偿你的机会。”

      林屿握紧窗帘,在布帘上留下了清楚的褶皱。

      模模糊糊听到家里大门传响,张小凤扬声一句“来了”,开门见到是陆川,糊涂了,陆川也没解释,但还算客气地喊了声好,接着剑指林屿卧室。

      张小凤还当是两个人关系够铁陆川特地前来安慰,二话不说,甚至贴心为他俩把门关严。

      林屿本坐在椅子上,纵然有心理准备,陆川破门而入还是一阵心悸,也不看他,瓮声瓮气道:“今天是周二,你很闲吗?”

      陆川忽挨林屿很近,对峙一般,“重点应该是我来你家找你。”

      “你还来找我干嘛?”

      陆川麻溜卸下身上背包,“我也想知道。”

      林屿居家只一件薄衫,他看起来又单薄又清俊,脸上还带着伤,勾起一种想让人碰一碰的恻隐。

      陆川没闲着,从包里掏出棉签和药膏,递到林屿面前,林屿却皱着眉,没什么表示。

      “笨死了。”陆川拉着林屿的胳膊朝他那边带了带,“要我给你上药你就直说。”

      林屿懵怔,他其实不太乐意,一方面诽腹谁求他给自己上药的自作多情,一方面在想陆川是不是良心发现了才会不辞辛苦大老远从学校跑出来给他上药,也正是自作头脑的风暴,他才没推开陆川。

      直到嘴角被一抹冰冰凉凉的药膏扎了一下,林屿才回过神,看到陆川比平时上课都认真百倍地给他擦药,他没想到一个人认真起来可以这么帅气。

      嘴角的伤口处理好之后,陆川貌似还是不放心,“你身上其他地方痛吗?”

      林屿一时没意识到这是一句托词,没怎么想就脱口而出,“痛......”

      他也没说谎,黄毛强迫他的时候就没个轻松的动作,回来一看,腰都被掐紫了,又在公园躺椅上将就了一晚上,睡又没睡好,他现在浑身又酸又疼跟要散架了似的,回来的时候隐隐低烧,早些时候服了些消炎药,头还有点晕,活脱脱一个病号。

      “哪儿疼?我帮你按按。”

      此话一出,不光是林屿,连陆川自己都一怵,他到底是着了什么道了还是自己傻逼了,他何尝这么迁就在意过一个人,还是个男的。

      但话既出口,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陆川索性将错就错,正好林屿坐的离床很近,没花多少力气他就被自己推到床上去,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他将林屿压在身下,能感到林屿百般不乐意,身体绷得笔直。

      有了前车之鉴,那一夜噩梦般的记忆重又泛起,林屿对之惧入骨髓,身子扭得跟泥鳅似的,就差失声大喊,他张嘴的时候陆川真的以为他要叫,连忙用手堵住,心虚地沉声说:“你以为我要干嘛?我就是检查检查你到底哪儿痛!”

      林屿嘴巴被堵着,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破碎支离的话儿,“不用...不用你管......”

      “给脸不要脸,谁稀得管你...”陆川气汹汹松开他,却趁林屿一个喘息间不留意掀开他的上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一到林屿面前就变着法儿地口是心非,看他尤其是右边腹侧一圈深深的淤青,他恨不得半夜打个车去医院把那个住院的混蛋给掐死!

      除开瘀伤,林屿不盈一抱的小腰纤细又白皙,原来过瘦也会憋出来腹肌,他腹上均匀地浅伏着几道沟壑,汇成令人出乎意料的线条,陆川真好奇一个男生的身体到底是怎么长成这样的,楚王好细腰而不分男女似乎情有可原,他想把这种思想迁就给一点类似情况的华子,但发现自己始终无法原谅那个该死的黄毛。

      也许那天晚上,他就应该始终和林屿待在一起,他开始后悔了,纷至沓来的情绪不止后悔,陆川后背直起冷汗,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对一个男生起了非分之想。

      他好想摸一摸林屿的身体。

      一旁的林屿虽脑袋沉,但还是本能性地飞快将衣服牵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看着陆川。

      陆川肤色冷白,寻常些个脸红脸黑都能盖过去,但现在看起来好像有些个怪,半晌,陆川才有些不利落地开口:“你家里有没有膏药之类的,没有的话我下去给你买。”

      莫名其妙的关心让林屿一时有些左支右绌,难以启齿似的说道:“我房间的抽屉里就有。”

      跟着林屿的眼神指引,陆川马上就找到了一盒带着麝香气味的狗皮膏药。

      “你躺好,我帮你贴。”陆川直截了当地说,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相处这么一段时间,林屿也知道陆川那惹不起躲不掉的脾气了,多说无益,他也拗不过他,就当是他欠自己的,林屿身心俱疲地躺了下去。整个身子都陷在柔软的被褥里,让人不禁想他是不是同样柔若无骨。

      自从上次经过差点被奸的那件事,林屿再也不想用“大家都是男的”这种说辞来搪塞自己,但如果对面的这个人是陆川,他好像就不那么抗拒,完全不知道为什么。

      薄薄一层上衣再一次被掀开,毕竟是在除了父母以外的人面前袒胸露乳,林屿拿手臂挡着自己的视线,希望能就此减少一点羞耻的感觉。

      撕开膏药的反面,陆川似乎很紧张,他略带薄茧的手心起了层温热的汗,在握上林屿的腰侧的一瞬间林屿就感受到了。他并没有就此停止不动,耐心地敷上膏药,接着渐渐收紧手掌的力度,压紧指腹,隔着那一层外用的药皮来回摩挲,像是讨好他腰上的每一寸肌理,连那一侧的肋骨都被按的酥酥麻麻,随着那一点点消炎药带来的昏昏沉沉,林屿生着病,身体分外敏感,是要失控的节奏,他的耳尖通红,快要烧起来。

      林屿腰间的嫩肉细腻得跟白脂玉似的,整个小腰轻轻薄薄,那种奇妙的感受就像小时候他趁着爷爷午睡偷偷玩弄那两颗世代相传用来把玩的核桃粒,珠圆玉润的,陆川感到有些爱不释手了。

      倒不是女生没给过陆川这种感受,那个校花其实很不错,但同样的摸着,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似乎只在乎这个人。

      陆川不愿承认自己经验寥寥,但这种微妙的感受却是前所未有,他恨不能把林屿藏起来占为己有。

      到最后,贴膏药的初衷有些变味了,两个人看起来都羞赧着脸。林屿从手臂间的缝隙里时不时觑一眼陆川,亲眼目睹气氛逐渐变得不对劲再到腾腾升起的尴尬,他并非故意无动于衷,而是恐怕他自己也沉湎其中,这才是最恐怖的,兴许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不正常,但说到底谁又扛住了这种毫无来由想要探索靠近的欲望?

      陆川触电似地缩回了手,因为再摸下去他感觉自己的脸都能拿去烧开水了,林屿在床上交叠手臂,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喉咙里还不自然地闷出咳嗽的声音,此情此景,让陆川不仅联想起动作片里风花雪月的事后。

      为了防止又一次想入非非,陆川掐了把自己的大腿,换了个话题,他将之前扔上来的那个蓝色盒子再次抛到林屿身旁,“打开看看,送你的。”

      林屿没怎么费力就拆开了,里面是一块劳力士X系列的腕表,看上去就不一般,或许有什么收藏价值。

      送礼物不管是用来套近乎还是道歉,都绝对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往往能省去很多非必要的口舌,屡试不爽。

      林屿这辈子收过最贵的礼物就是来自长辈的两千块红包,如果说这样还算情有可原,那陆川这样一个非亲非故的人突然送他超出他消费能力几十几百倍开外的一个贵重物品,他就坐不住了。

      “看起来就不便宜,我不能收。”林屿忙不迭拒绝。

      陆川却自作主张地攫住林屿的手臂,提溜起那表就往林屿手上扣,还略带嫌弃地说:“你的手怎么这么细?”

      写字桌的台灯下,林屿裸露的皓腕在灯光下像残冬之雪,又似一缕冰绡,甚至发亮,与黑曜的表盘同辉。

      “戴着,不准脱。”陆川帮他戴好表,愉悦的心情像是独自装饰完一棵圣诞树。

      怕他又说什么“脱下来你就死定了”的话,林屿暂时忍住了,他一早知道陆川家里有钱,但没想到连这种用来珍藏都不为过的奢侈品也可以眉毛都不眨一下的送出去。

      看林屿那诚惶诚恐的样子,陆川不禁哂笑一声,“我的手表多的戴不完,就是送你一条又怎么样。你要是跟着我,这都不算什么。”

      “......跟着你?”林屿下意识重复了一下陆川的话尾。

      陆川看着他的脸,想了想,“就是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你的奴隶?”

      陆川思忖了几秒,“可以这么说。”

      林屿出于教养没给他一个白眼,边摘手表边说,“谢邀。”

      陆川本来就有些上火,“你这人怎么那么不知好歹!不要?不要我就从这窗子扔出去!”

      林屿怔了一怔,保守估计,这块表的价值应该能在近郊买套不大不小的房。

      陆川透着股混不吝的劲儿,“你不要我就扔掉。”

      沉吟揆度须臾,林屿语调淡淡,“那你丢掉吧。”

      人有时就要认命,不是他的总归不是他的,丢掉他也不心疼。

      “操。”陆川将表掼在地上,擒住他的肩膀,“你丫属驴的?怎么这么倔!”

      林屿对上陆川含怒的眸,这让陆川突然发现他的眼里好像并不带什么感情,绝似神爱世人的宽宥,这让他有些挫败,好像他的愤怒是在无理取闹。

      就当他林屿活成了神话,神就没有一点七情六欲吗?还是他隐藏的够好?

      陆川用力晃了晃他如秋蓬枯草般的身体,“你说话啊!”

      有那么一瞬间,林屿觉得自己摊上了个无赖,不,是个任性的小孩,可能像陆川这种生来优越的人,要么是过度早熟,要么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长大,林屿觉得他是后者,还是后者中的佼佼者。

      他欲望对自己予取予求,却在尝试了一段时间后发现,自己什么都给不了他。

      陆川再难克制他体内暴涨的戾气,狠狠锤了下桌,“我低声下气来找你和好,你就这个态度?!”

      相框摆在桌缘,经陆川捶桌后猛地一震,摔碎在地上。

      桌子响和玻璃碎的声音一起传来,情况貌似不容乐观,屋外传来张小凤不安的躁动,两人都听到“怎么了”“不要吵架”“有话要好好说”的关切,好在张小凤没有推门而入,到底给了他们一些缓冲的时间。

      某人这才收敛一二,但那股子剑拔弩张的气焰还是不减,林屿瞄一眼地上细碎的玻璃碴,心里郁结,把头发搓的乱糟糟的,在原地兜兜转转两圈之后才对陆川说话:“你早点回去,回学校回家。我送你下楼。”

      “你以为我想留?”陆川抄起书包就要往外走,绕过林屿开门的刹那,外头贴着门的张小凤被吓了一跳,陆川仍然板着个脸,但还是礼貌地说了句阿姨再见。

      林屿外套都来不及穿,随他匆匆下楼。

      “你走慢点,我跟不上...要不就送你到这,反正你都知道怎么进来。”林屿一路小跑地跟,他真没什么运动细胞。

      听到林屿将要止步于此,陆川走得慢了许多,“我没求你送我。”

      他显然还在生着闷气,林屿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吃最多亏的是他,这些个破事儿也都是因他而起,再怎么着要生气的人也该是他林屿,怎么就轮得到陆川了?

      夜气深重,窄窄的巷弄里一灯如豆,远处的商广灯牌比天上悬着的月牙还亮。在这个花开荼蘼的季节,空气里已经闻不到太多春花的香气。月正淡风正轻,林屿追陆川挺拔的影子,他问他——

      “你喜欢我吗?”

      林屿语出惊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这句话出自他口。陆川不走了,林屿扣紧的手指几乎陷入大腿肉里,心里七分悔自何出此言,剩下的三分,竟是不可言说的期待。

      透过地上的影,林屿知道那是陆川在向他转身,头稍抬,向来不可一世的陆川,此时竟然浮现出腼腆的表情,刚才狠戾的神色转瞬即逝,看起来只是一个青涩又笨拙的男孩。

      陆川没否定,也未加以肯定,只是定定地把林屿看了很久,然后偏过头,不去看他。

      脑中流过“爱是需要勇气”的词条,林屿想他是问某位歌手借的一点。真的问完这一句,他反而能够坦然地直视陆川,想察他的颜想观他的色,想看他到底有没有一点为自己动容。

      光线不好,陆川的侧脸隐匿在黑暗中,分不清他偏头到底是羞是躲还是恼,但是从可见的那一边,除了无懈可击的轮廓,林屿竟然发现他露出一点似笑非笑。

      林屿这个时候还不知道,陆川的这个带着些许青涩腼腆又故作镇定的似笑非笑,将混合着此一个风不大香不浓的夜晚,深植在他的记忆深处,永远占据一席之地。

      比起相信他是在笑自己一厢情愿,比起那些不着边际的无端揣测,林屿情愿他亲自说些什么,哪怕以一种残酷的方式,至少把他从原地晃成一个钟摆的事态里拉出来。

      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明确答复,林屿不打算跟他在这里耗下去,“我回去了,你...一路顺风。”

      那句再见林屿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陆川没有拉住他,不管是装作高冷还是张扬跋扈,没有任何一种他曾经深以为然的为人方法能让他重拾信心,他不怀疑林屿,但是怀疑自己,墨黑瞳孔里仿佛蕴藏着浓林与深岚,繁复之极。

      又是一个不成眠的夜,林屿索性爬起来搜了部美剧来看。

      剧中的老友们之间遇到问题碰拳击掌相视一笑泯恩仇,达成完美的和解,但他与陆川这种模糊不清的关联,如同纷繁的化学分子之间无序的键合,让他没有一点头绪。只要和他同处一室,就无论如何也不能开口爽快地说出那句“we're cool now.”

      岂止是共处一室时无法平静,正如现在,林屿现在一点也不cool。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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