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
-
隔天起来正是周日，估摸着陆川早起去楼下健身房晨练，没见到人，林屿给他发了个信息就出了门。
差点没赶上回奕安的班机，尽管波折重重，林屿还是完好无损地回了奕安。
下午就到了，林屿的住处离机场打车估摸着不到80块钱，想来不是早晚高峰，一路顺风。坐车的半小时，司机少见地一言不发，前视镜里的师傅表情凝重，光看他背影简直能琢磨出那么些个令人脊背发冷的愤怒气息，感觉他身上的火气一触即发，也许是他排了很长时间的队伍却拉到他这么一个短途客，正暗觉不爽，碍于乘客的面子又不敢言，只好生着闷气，让人家猜。
车程结束，林屿对着司机的二维码扫了扫，要价85，果然绕了远路，但一路奔波让他精疲力竭，已经不想与之理论。手机上的支付信息提示：您成功向“笑看人生”支付85元。林屿衷心祝愿刚才那位司机能够早日名对其心。
回到家，林屿除了给家里人发了个平安抵达的微信，其他事情什么都没做，从下午回去躺到了第二天。
近来奕安市迎来梅雨时节，阴雨延绵，剥夺了那一轮万古常新的苍空皎日在这夏初时节释放淫威的权利。
没想到这条地铁线的早上居然这么多人，林屿差点被挤下来，出了地铁站就开始下雨，林屿悲催地没带伞。
一路小跑终于到了俱乐部门口，林屿柔软的头发上沾着许多小雨点，像附在玫瑰上的朝露。
苏煜一手执咖啡，一手插兜，差点迎面撞上跑来的林屿。
他倒是一点不感意外，挑眉浅笑，明如朝阳，“早啊。”
林屿喘着气，“苏教练早。”
“说了叫我苏煜就行。”
“...好。”
苏煜话锋一转，“林屿，我算了算，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用来训练...夏季赛六月中旬就要开赛，好好努力，争取不拖人类后腿。这段时间我姐很忙，不仅要去料理新加坡分部的事务，还要忙着本部对外的各种合同，所以帮助你们训练的这件事就全权交给我了。你不用紧张，跟着我的节奏就行。”
要求仅仅是不拖后腿，但前提是短短一个月！三十天时间从一个萌新蜕变成高玩，还要上职业赛场在众人面前舞刀弄枪，谈何容易！
“啊啊啊，你丫的刚才怎么不救啊，老子冲过来你救！”狮子气急败坏地骂道。
真是后生可畏，狮子这个称呼不是白叫的，刚才发生了特别抓马的一幕：队友倒地亟待ob，先锋口口声声说这波ob不了要等下一波，狮子寻思着那你就去修机跑到旁边看戏是怎么个意思，他见先锋犹犹豫豫见死不救，他是半个身子都快贴到挂钩边儿上了，先锋却一改思路直接把倒地的队友给ob下来盘活了，狮子却白吃一刀，就是吃力不讨好，可不得对着先锋大吼大叫呢嘛。
他俩平时起床拖拖拉拉的人今儿居然是最先到训练室的，反正闲也是闲着，索性就两人组队开黑先行排位，待会包子和多多来了就能凑齐四黑，职业四黑可不是随随便便闹着玩儿的，他们匹配的都是国内最高级别的失乐园排位，对垒的也都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屠夫玩家。这样高质量的排位自然会引得很多人来观战，也是为了在比赛之外捞点儿额外的油水，基本上每个职业选手都会签个平台开直播，往往能吸引不少技术粉和赛事粉前来直播观战，这也是选手们赛场之外积攒人气的另一个途径。
苏煜拍了拍手下的电竞椅，“你就坐在这里练屠夫，我在旁边，有问题问我。”
等到林屿坐下打开游戏后，苏煜才继续开口，“你现在只有天赋是不够的，需要大量的练习，你不光要精通每个屠夫，还要熟悉每个人类，等你打出些名堂了，我会帮你联系其他战队进行赛前的友谊赛。”
“我不是应该先在俱乐部内部参加训练赛吗？”
“我们俱乐部的人队可是联赛第二，对你来说还是有相当大的难度的，所以我先组织你和夏季赛积分靠后的战队比赛积累经验，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会安排内部训练的。”
林屿颔首。
“你想好自己的职业名称了吗？俱乐部公关要向外发消息的。”
林屿微怔，最近事情太多，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该用什么样的ID步入大众视野？简短固然好记，但怕不够逼格，他迈入电竞圈太晚，好听实用的ID笼共就那么几个，先机都被人家占尽了，他总不能真的听信网上搜来位于霸气名称榜首的“BabyMonster”吧！
想了想他以前在上网留下的足迹，那时候林屿很随意，网页游戏他都是只玩那么一会儿，名字也就随心所欲地取。还记得那时候大多数主机游戏的ID以英文为主，林屿喜拿自己姓氏的拼音，有时候会碰到已被注册的情况，他就再在后面打上一连串乱码的数字或符号。
“要么拿Lin，我的姓？”林屿脱口而出。
苏煜认真想了想，“直接拿姓氏太随意了吧。要不你叫Zero吧，怎么样？Zero代表数字零，象征你清清白白地开启你的电竞之路，一切都是从零开始，富含无限可能。”
清清白白抬举他，懵懵懂懂还差不多，林屿虽非英雄，但所见略同，“多谢。”
“行，就这么定了，我去跟我姐还有大家伙都汇报一下。”苏煜粲然，一把揽过林屿，“恭喜Zero正式加入我们俱乐部！”
自打林屿默默无闻从京城回到奕安市，陆川就一直没给他音讯。有时忙里偷闲查看手机，一下下地翻着那一方屏幕里的短信，没一个是他想看到的，心下失落，也不知道陆川是真的在忙还是只是忘了他，也会无可避免地想：原来他忘记自己是那么轻松的事情啊，原来自己对他来说就是可有可无啊，可自己为什么就不能用同样的手段不去想他？
陆川不联系他，林屿自然就以俱乐部为家。夜深人静之时，林屿心里一团乱麻，怕自己睡前收到陆川一封短信就不能安眠，最后还是忍不住把手机打开，他都要骂一句自己没出息，贱不丢人，怕的是有自知的贱。
距电话毫厘的食指思来想去还是缩了回去。
***
结束一上午的训练，众人在阿姨的催促下纷纷享用午餐。餐后，狮子他们都觉得有必要回房间午睡补充一下精力，这其实是PHX成员的习惯。
电竞职业选手的作息时间向来与众不同，“晚不过两点不睡，早不过十点不起”或许是大多数电竞人的真实写照。PHX的作息表却独树一帜，训练事宜大都安排在白天，成员们一年四季无论寒暑，都还有早八的传统美德，尽管叫人不爽且不齿，居然也雷打不动地坚持下来了。
林屿打小就不爱午睡，也就没回自己的房间。鉴于本身还有很多不足，且他现在的身份还是LPL强队的一名主力屠夫，压力山大，一人独自在训练室琢磨得起劲。
手中援以为趣的游戏，一旦成为职业，就仿佛失去了消遣放松的性质，时间愈久，对游戏上瘾的热忱就愈被一点点消磨，有时就算是顶着一身病痛也要知难而上，曾经求之不得的幻想在剥掉外面的一层糖衣后逐渐露骨，电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也很残酷，菜是原罪，只这一点，叫无数电竞选手竞折腰！
新鲜劲儿还没过去，训练时间对于初出茅庐的林屿来说只少不多，他确实有些天赋在身上，每一把的对局思路、打法从模糊到清晰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一开始打屠夫，当然是以探索适合自己的屠夫为主，林屿趁热打铁都玩了一遍，上手难度有高有低，强度是随着版本变迁而变的，热门的屠夫固然要强势一些，也并不是说冷门的就玩不下去，培养少数绝活还是练就角色海，林屿一时拿不定主意，苏煜却说他现阶段想得太多，能赢下每一把对局并从中攫取经验才是最重要的。
说林屿天赋极佳，此非恭维，乃是事实，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入门的这段时间就达到常人花很长时间才能够到的高度，想他也不会总是妄自菲薄，但有时给自己压力也是一件好事，林屿知道自己离职业屠夫还是有相当大的差距，不论操作，心态就不一样，他只要看到对面是什么知名的主播或是真枪实弹的职业选手，他马上心跳加速，人一不冷静，就容易出错，饶是林屿也不例外。段位上去了，遇到的对手也就更强了，总体打下来，胜败参半，差强人意。
在俱乐部度过的每一天都像是仙侠世界里的刷级，一点一点地在历练中收集经验，新手村风和日丽的光景失去的太快，来不及留念，一路和高手过招，有时斗得难解难分，有时输得心服口服，林屿胜之不骄、败之不馁，他想自己正是斗志昂扬又如履薄冰地行走在升级的路上。
林屿的进步飞速一直被作为数据分析师的苏煜所睹，他会在必要时点拨林屿一二，也会在特定的某一盘对局结束后拉着林屿复盘。这段时间，他一面享受林屿给他的类似于养成系游戏带来的自豪感，一面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暗叹他姐眼神的毒辣，他承认当初自己眼光狭隘，PHX固然是不错的温床，但轻易接纳一个ID都还没想好的人未免孤注一掷了些。愿赌服输，他又一次败给了他那有远见的亲姐。
平平无奇的一个下午，林屿这一局打得吃力，平常五六分钟完结撒花的对局硬是拖成了老太的裹脚布，对手卧虎藏龙，都是国服榜上有名的人类，若非最后冲门时走位失误，林屿连平局都拿不下。
对局方毕，林屿的额上业已渗出一层细汗。对局开始前人家的国标搁哪儿摆着呢，倒不能说是他轻敌，但时人都戏称“这是最好的时代（尤指人类），也是最坏的时代（尤指屠夫）。”人类版本，自是人类一方更吃香，屠夫这方想赢，只能靠滴水不漏地稳中取胜，稍有一点失误就会被人类滚雪球似的放大，林屿打得场次多了，对这一点心知肚明，要知道，这还是国内高规格的排位，要是真上了职业赛场，那群如狼似虎的职业人类更是无比会抓机会捡漏洞，他必须在平时就做到慎之又慎。
这一局林屿前期直接被遛了三台发电机，他玩的屠夫属于控场类型的，主打的也不是速抓，而是通过不断控机、消耗道具来创造机会，比起追击型屠夫，抓人会偏慢。有话说这困难就像弹簧，你弱它就强，人类一看林屿被遛惨了，也就嚣张起来，人方优势大，本就有这个嚣张的资本，林屿那时候一点脾气都没有，要不是在关键的一波控制好刀气打到了针对，开门战要是没有这个上挂淘汰的人，这把铁定要被多跑，还好后续平局稍微挽尊，不然冲着那几个人后期还敢在他脸上跳舞，他一个平日里淡定的人也要气出高血压。
说到底还是抓人慢了，林屿不甚精通此屠夫是因，也侧面反映他不够稳。
苏煜滑着椅子凑了过来，歪着头说：“还是第一次见你在对局中这么局促。”
林屿揩了下额上涔出的汗，“是我打的有问题......”
“这倒不至于，单你的打法其实挑不出毛病。游戏里的每一步，你都是按部就班的来，也许问题就出在这里，你太乖了。人是活的，对面突然不按套路出牌的时候，我能看出你有点慌了，但能够及时反应过来顺水推舟地打下去，就这一点我还是要表扬你的......关键节点在于那波该守尸的时候你没有守尸，想出去控场却被两人强行把发电机点掉了，人机两失，就这一波处理得不好，以至于整个后期都陷入被动，才会那么难打，你能平，的确靠对面失误。当然现在多暴露些问题只有益无害，我想通过这段时间的训练，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比起控场，你更适合追击流屠夫，不得不说你用某些追击类型的屠夫抓人是真的快，可就算你想要凭追击流一招吃遍鲜，也要学会像控场流屠夫那样在对局里进行必要的决策和取舍，什么时候可以深追，什么时候需要守机，成败都在你，一个真正优秀的屠夫选手，必然要有大局观，而不是意气用事，更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苏煜所言中肯，林屿受益匪浅。
见他沉吟的样子，苏煜轻咳两声，“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林屿颔首，“跟我说说当前LPL的形势吧，网上得来终觉浅，你是内行，打你来得信息更真也更有价值。”
他是真的想通过苏煜给自己解一解惑。从接触《失乐园》至今，林屿只含糊地知道LPL有十支战队，排名是死的，个中孰强孰弱还有待考量，仅凭官网一笔带过的比赛名次就对每个战队的实力妄下评断未免太过草率，他个人感觉WOLVES战队稳居第一，实力自然免检，但其他战队就很耐人寻味。说真的，他还没跟自己战队的成员们正面交锋过，连己方的战力都一无所知！
苏煜端着手臂说：“先不说其他战队，我这几天有带你复盘过几场WOLVES的比赛录像，你直观什么感受？”
林屿思忖须臾，缓缓道：“他们...很强，而且很团结，就是那种劲往一处使的感觉，每个人类不管是在遛鬼、修机、配合还是战术方面都做的滴水不漏，和他们交战的屠夫根本找不到突破口，但就算其他战队的屠夫从他们的手上连平局都捞不到，只想完成留一个的任务，狼队还是能通过对内的配合，强行从屠夫手里抢下这个人...他们似乎每场比赛都是奔着四跑去的，绝不留下一个同伴，相当霸道。”
“你说的很对，狼队很强，尤其是他们具备的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向心力，让他们的人队在比赛中能够完成其他战队为了求稳而不敢想象的疯狂举动，可一旦成功，就能为他们争取巨大优势，恐怖就恐怖在，他们一定成功...这几个赛季下来人屠有别，不管是排位还是职业比赛，人类都是更占便宜的那一方，官方暂时没有改动的倾向，这导致比赛中更需要人类去争分、创造优势，狼队的历任屠夫都算不上出色，但因为人队强，他的压力很小，通常只要保平比赛就结束了。”
林屿涊然汗出，他心里忽然就没了底，一只羽翼尚未丰满的燕雀，何以在一个多月后同身经百战的群狼殊死搏斗？
苏煜继续说：“我们战队的前屠夫Snake转会到WOLVES去的这件事你知道吧？”
林屿点了点头，“听说过。”
其实有一事令林屿一直不能理解，都说Snake是被苏芮教育后一气之下跳的槽，可一个职业电竞选手怎么会被自己的顶头上司骂几句就选择离开，职业选手的抗压能力和韧性都该是很强的才对，若非是本身不想干了，就是有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利益冲突的可能性很小，PHX从不缺钱，为了赢得比赛砸再多钱也愿意，倒不会和一个选手斤斤计较得失...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Snake心有鸿鹄志，一山更比一山高，狼队现在势头高过PHX，他自然要择良木而栖，才头也不回地投入狼队的怀抱......
苏煜微微蹙眉，矜贵的眉眼折出一道凌厉的线条，“他其实，和你很像......”
林屿迷惑，“哪里像？”
“他有天赋，也肯努力，可塑性不比你差，可能连续打一百把游戏才会出现一个失误，我们队内那时候还戏称他‘百里挑一’。他在我们战队待了两年多，也是我姐一手带出来的，他刚加入我们战队的第一年，也是我们PHX全盛的时候，如果说以前是靠着实力加运气才能蝉联冠军，那么他来之后我们就彻底变成了用实力说话。”说到这，苏煜停了下来，像是重新收拾心情，“但十分红处便成灰，去年WE战队被周...狼队取缔，重组后便一路过关斩将，谁也没想到他们竟然能够在职业生涯的第一年就取得满贯...我说了这么多，其实就一个意思，其他的战队我们可以全不在乎，只需要跟狼队对标，我们的标准，不是成为狼队，而是战胜狼队。”
林屿噤口，苏煜的话没挑起他的革命热情，反而叫他更加忐忑，就算是一匹初生无畏的黑马，真要他和一群素昧平生的队友颠覆一个如日方升的新王朝，谈何容易。
许是注意到林屿目光沉下去些，苏煜找补安慰他：“当然，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你也需要时间成长嘛，该做得训练一个不要落下，该打得比赛每一场都好好应对，我相信你，会是明日圈内一颗闪闪发光的明星选手！”
林屿笑，“我发现你特别在意我的情绪，放心，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不堪一击，既然决定加入PHX，不管是平时的训练还是正式的比赛，我都会全力以赴，争取不给PHX丢人。”
“记住你现在说的话。”
“姐？你来干嘛。”
林屿侧身一瞥，苏芮还是那个万年不变的冰山美人，她看人一贯很冷，林屿想自己还要再适应一段时间，也庆幸还要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教练是苏煜。
苏芮走过来，她个高，迈起步子来一点不拖沓，手上还端着一个塑封的纸盒，“你的队服。化妆师马上到，苏煜，你领着他到楼下拍摄。”
林屿矍了一下，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的，“拍摄？”
苏芮睨他，“选手的资料还有比赛都需要你的形象啊，你选择这条路还想当透明人？”
林屿拆开一看，除了夏秋两季的队服，粉色为主的色调里掺杂着大片的黑，或者说黑色寓于粉色，相当意外的颜色碰撞组合，他不想过分解读。除了衣服，还有一双定制的篮球鞋，带着倒钩的粉靴，要多骚包有多骚包。
该说不说，还真能搭配他们的队服。PHX不愧是PHX，连这种细枝末节也舍得去花钱。
更衣室里，林屿抚摸着印着醒目“PHOENIX-Zero”的队服，指尖像是触到一股微妙的电流，归属感有，荣誉感有，使命感也有，他心里是五味杂陈，全部齐刷刷在脑中过了一遍。他当然满怀期待，这是属于他的征程。
PHX俱乐部的地下一层别有洞天，里头积存着许多昂贵未拆封的电子设备，甚至有独立的化妆间和摄影棚，还有其他一些多功能的房间，林屿尚未涉足，保不齐还有一间藏书阁，他想着以后一定在休赛期好好探清楚。
坐在化妆间的椅上，林屿不由触景生情。还记得他爸林奇没走的时候，他妈张小凤相当热衷化妆，不化完妆不出门的那种，有时候为了一套中意的化妆品她可以忍痛在商场刷掉自己一个月工资，然后几个月的偃旗息鼓，等到再一次心血来潮再痛一次。就这样，纵然有些小资情调，她也算坐拥一套珍藏的化妆柜。有时候化完妆兴致不够，还拉着路过的小林屿，给他身上来上那么一两笔，接着放在镜子里观赏，因为化得不正，她总笑得前仰后合。林奇不是严夫苛父，瞧见了会跟着忍不住捧腹，还拍马屁似的说儿子就该这么养，老婆大人高兴就好......林奇去后，孤芳自赏没有意义，张小凤的爱美之心也随着去了，家中的那堆化妆品逐渐尘封。
林屿不讨厌化妆，也不在意娘炮不娘炮，刷子刷在鼻上不痛不痒，却叫他有些鼻酸。
男生的妆容很简单，底妆、眉笔、加上些晕染就可以，化妆师Alice打量着镜中这位初来乍到的新人选手，语气有些夸张：“小弟弟，你这是原生脸吗？鼻子翘的刚刚好，眼睛也好看，真没整过容？”
林屿尬笑，“没，没整过。”他显然没想过有一天他的妈生脸居然是可以做炫耀的资本的。
Alice毫不吝啬地夸奖：“真羡慕你们原生条件好的人，”她眼里冒着光，“不过我也喜欢为你们这些长得好看的人化妆，有些人觉得天生丽质就可以放任自流了不需要化妆了，我可不这么觉得，就是因为好看，所以才更需要去精雕细琢，一山还比一山高呢，美是无止境的，让完美变得更加完美，我太喜欢这个工作了！！”
化妆师豪言之后是一脸的意犹未尽，那表情，仿佛在说听懂掌声。林屿其实没大听懂，但直觉告诉他，如果他妈在此，定要拉着Alice和她话一话金兰簿怎么续。
苏煜就坐在林屿旁边玩手机，捕风捉影似的道：“他确实好看。”
林屿看了下镜子，苏煜的视线和他镜中的视线相撞，正应了那句“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他倏地垂下眼眸。
Alice笑得放肆，“Yu，你把人家弄害羞了！”
苏煜忍不住歪头打量了一下林屿，他本知道他皮薄，非要打趣一句：“真的？”
林屿的脸红被底妆盖住，心里那股傲气却被勾起，握拳要给一旁没个正经的苏煜一个小警告，却被他大手裹住，半天没收回来。
Alice没管两人，给林屿打了下定妆喷雾，大功告成，“妈呀，这谁家的唇红齿白小少年啊！看的我春心萌动了！！Yu，你快过来，我让你变得跟他一样好看，你们一起好看，凑一对儿！！”
苏煜将林屿的脸掰过去细品，化了妆确实不一样，倒不是说改头换面了，而是变得更加符合大众的审美了，气色也更佳，化妆果然是门邪术。
Alice执刷捏粉，对着苏煜，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来吧，手痒着呢，姐等不及了！”
苏煜按捺下Alice的手，“别想框我当你小白鼠，我又不是选手，没这需求。”
两人显然很熟悉。Alice却还是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小白鼠？！我从业七年，化妆技术是公认的强，我化过的一线明星都不在少数，你又不是不知道，给你化妆还委屈你了？啧啧啧，你能不能改一下你那土顺直的思维，别辜负了你那高富帅的外型！”
苏煜有些较真，“你骂我是土顺直？”
污蔑客户好像是有点过分，Alice立马陪笑转移话题，“开玩笑的，我的意思是你不能和隔壁狼队的周公子学学吗，人家随便化个淡妆上场直接秒了所有人，你长得也不赖，化个妆和他平分秋色当个万人迷不好吗？”
苏煜嗤之以鼻，言简意赅掷出，“没空。”
与此同时，狼队俱乐部里正眯眼小憩的周邵愚打了个喷嚏。
林屿在拍摄个人写真时表现得相当不自在，工作人员教他稍微笑一笑，僵硬得不行。自信是别人给他的，客观来说林屿精心打扮一下也可以是个18线开外的小明星。但比起银幕上那些光鲜亮丽的偶像，林屿的天赋到底不是四通八达，上天还是公允的，就是给他再好看个几倍的皮囊，内敛的性格也不见得叫他敢于表现自己。
对面闪烁的摄影灯光让林屿心不在焉。
摄影师看了直扶额，不得不亲自上场指挥，“你别这个姿势了...来来来，你躺在这个椅子上...对，向上伸手，想象自己掉进了深海，头仰起来，腿保持在空中...就这个姿势，保持......”
林屿的姿势仿若被沉入水中，在荒莽的深海里沉浮，身体已无足轻重，一双手高擎着，好像等待着那一个临救他的人......
有了老道的摄影师指点，林屿的这组艺术照拍摄的相对顺利，今日任务圆满结束。
......
晚上六点多，残阳敛去光芒，弯月方显，天空一时无主，现出凝重的青黛色。
PHOENIX俱乐部中灯火通明，圆桌上满满当当的饭菜，自林屿加入PHX，阿姨审时度势地在每顿主食都多烧一份菜品，倒让其他人添了口福。
所有人都围坐在桌前，狮子在干饭环节毫不含糊，一顿狼吞虎咽，生怕有人跟他抢似的。说到狮子，每次人没到齐他就兀自享用起来，队友还会说他两句，阿姨却爱他爱得紧，总说“不打紧，能吃是福，小孩子长身体......”。听到阿姨说自己是小孩子，狮子又要辩驳回去自己如何如何成熟，经常引得众人嗤笑，今天又是经典重现，一向腼腆的林屿也跟着乐起来。
俱乐部阿姨做的都是家常菜，挺对林屿胃口的，而且和俱乐部成员们一起吃饭，听他们侃听他们吹听他们笑，好不热闹。这和在家里吃饭明明是迥然不同的体验，带来的感触又好像没什么不同。
林屿夹了片松鼠桂鱼，果然做惯了家常菜，阿姨的刀工貌似在这一道菜上彰显的不精，摆盘也不精致，着实有些獐头鼠目的滑稽，但是味道不错，当作瑕不掩瑜。
正吃着，林屿发现手机亮起，陆川的语音消息把他吓了一跳。
——我回奕安了。
林屿第一时间转成文字收听，又打了一行字存在对话框，就差发送，可他忽然觉得秒回没有意义，甚至叫他有些难堪。陆川这段时间一直没联系他，尽管自己也没敢主动，但如果自己用秒回的态度对他，就好像是自己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似的。掉价。
挨了两分钟，林屿这段时间一口菜都没咽下去，才回他——好。
为了不让语言看起来太苍白，他还特地加了个句号。
有没有能窥伺对方表情的手机，林屿想不到陆川此刻什么反应，大抵是无语，因为连他自己看着也觉得无语，还不如不回。后悔劲儿上来了，林屿狠狠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苏煜还问他怎么了。
林屿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继续看手机——没什么事就快点过来，你东西都在这，等着我给你整理吗？
——现在？
——不然呢？
林屿看了看坐上人，大家碗里还满着呢，一时半会吃不完。苏煜让他专心吃饭别玩手机，说着又给他夹了些菜，林屿心里发虚，如坐针毡，如果他冒然离场，既显得和大家伙生分又扫兴。
可陆川哪管的这些，见没了下文，他直接打来电话，有那么一瞬间，林屿想要么把手机扔到窗外去，要么就把自己扔出去，总要选一个。
“林屿，你干嘛去？”
“我出去接个电话。”
还没走远，林屿压低声线，“喂，陆川...”
“你现在很忙？忙什么呢？”
陆川的嗓音听起来懒洋洋的，印证他刚从外面赶回来，听起来很倦，貌似刚点完一支烟。
“我说过我加入了俱乐部的。”
陆川没什么反应，“哦，我给忘了。影响你过来吗？”
“不...我在和俱乐部的人吃饭。”
“我还没吃。”
林屿回头看了看吃得正欢的队员们，忖了片刻，“要不待会我问俱乐部阿姨有没有吃不完的菜，我带过来。”
“你让我吃剩菜？我不想吃了，你快点过来。”陆川听起来有些生气了。
“我...现在才六点半，你给我半小时行吗？”林屿想怎么着也应该陪大家把晚饭吃完，他刚刚加入俱乐部，本来平时就不怎么交流，就吃饭的时间能和大家套近乎，而且晚上不待在俱乐部，训练是想都不要想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闲？我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来找你，结果你还让我等。”
“对不起...可是我...”
“可是什么？你少陪他们吃一顿饭就活不下去了？一句话，你来还是不来。”陆川的语气很硬，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
真是送命题，林屿叹了口气，“知道了，我马上来...”
林屿这才从陆川的口气里听出一些满意，“别让我等太久。”他立刻收了线。
想了想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说，趁现在大家都还在吃饭没关注他的去留，回去反而是多此一举。
林屿在手机程序上叫了个出租车，猫着腰就要走出去，有点像高中时偷摸着去酒吧，人生真是一场场Dejavu（似曾相识）。
苏煜突然从身后叫住他。林屿一怔，回过头发现苏煜手里拿着他的外套，“这么晚去哪里？”
林屿一紧张就绞手指，目光斜飞，“我...家里有事。”
“你家不是在京城吗？”
“我租的房子...”林屿咽口水，真是说谎不打草稿。
苏煜半信半疑，却将外套递给他，“那我送你回去。”
林屿慢吞吞地接过，“...不用，太麻烦你了。我打车回去就行。”
“我不嫌麻烦。”
“真的不用......”
苏煜态度坚决：“说了不麻烦，怎么，不肯给我面子？”
林屿哑然，不说话当同意。出租车司机已经在来的路上，取消行程的时候还花了几块钱当作补偿金。
苏煜按了下车钥匙，一台漂亮的panamera遥相呼应。黑曜色带着光泽的车身时尚性感，林屿且叹一句车如其人。苏煜还给车组装一个碳纤维的尾唇，另加一行四出的运动排气，满满的跑车风范。上车后，才发现里头配了氛围灯，没一百来万拿不下这辆车。
“可否赏脸让我带你兜个风？”说实话，苏煜帅的很客观，此景正应了偶像剧里的情节，除非一个人清心寡欲，不然就是贼船也忍不住上了。
林屿并非心如止水，只可惜他现在脑子里实在装不下旁骛，虽上了苏煜的车，却总在想接下来要面对的。
苏煜再开朗也不能自我感动，只好对着后座的林屿说：“地址给我，我设下导航。”
“淮海路的远山公寓。”
苏煜操作在导航仪上的手指溘然顿滞，笑靥也殆尽，“远山公寓？”
“对，”觉察到苏煜神色陡转，林屿怯怯地问：“你是不是不方便？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打车的。”
苏煜倒不急，煞有介事地说：“没有不方便。那里我熟，都不需要导航。”
林屿笑了笑，他试着掰了掰把手，车门早就被锁住了。
苏煜一直蹙着眉，除非林屿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他还是不理解他为何临时起意另寻别处过夜，还是远山公寓。
淮海路的远山公寓主打精品loft，处于寸土寸金的CBD，苏煜早在前几年就在那里购入了一套房产，正是那里的业主，才了解，若真要在远山租一套房，一个月的租金都是笔不小的开支，买房更是另一个价钱。据他了解，林屿还是个在校的大学生，光从他的穿着，说得好听是朴素说得难听些就是穷。一个人生活在优越的环境里久了，他的一举一动都是有痕迹可寻的，可林屿没有，他就是一个普通人。
路上，苏煜不咸不淡地说：“早知道你住在远山，我每天晚上都可以送你回去。”
林屿怕苏煜误会，找补道：“...我暂时和朋友住在一起...”
这倒是说得通。苏煜问他：“哦，合租啊。男的女的？”
“...男，男的。”
苏煜前视镜里睨了眼林屿，继续目视前方，“你们关系很好？”
林屿面无表情地看窗外走马灯一样驶过的街景，淡淡应了句，“应该吧。”
苏煜车开得不疾不徐，中途还体贴地问林屿空调温度如何会不会难受要不要开窗。
林屿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他的腿都快掐紫了，拙劣的谎话叫他难受了一路，他想自己只比鼻随谎增的匹诺曹好上那么一丁点。一路上林屿都不敢看前视镜，他怕对上苏煜暗中狭长的眼眸，怕这更叫他如坐针毡，貌似苏煜会时不时看他的镜像，林屿总感觉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只希望苏煜不要多想，林屿不想他知道，他现在是电竞选手理应洁身自好，而且他并不觉得他和陆川发展到了能够大方公之于众的地步。
苏煜凭车牌号轻松进了小区，林屿人傻了。
好容易从车上下来，苏煜不打算这么放走林屿，“哪栋楼，我可以送送你，说不定我们顺路，忘了跟你说，我也可以选择住在这里。”
林屿瞠目结舌，对上苏煜一双满是良善的眼，他简直没法儿说不。
电梯扶摇直上十八层，那轻飘飘的失重感叫林屿觉得身子往下坠了十八层。他可没有钥匙，要是待会陆川来开门见到他旁边的苏煜，他直觉那场面不会轻松，他到底该作何解释。
解释的人往往底气不足。可他实在没辙，谁知道苏煜今儿这么热心，却撞上陆川非要找自己，横竖数他最倒霉。
转眼就到了十八层，林屿想此去虽非必蹈死地，也是命悬一线，他都做好从容就义的准备了，苏煜却出他意料地止步在电梯里，“到了？你自己回去吧，我在楼上，就不送你了。”
最后留下的只有苏煜透过电梯缝给他的微笑，梯门阖上的瞬间，林屿突然感到一股虎口脱险的轻快。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 2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