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滴海水》嘉点孜然

12、第 12 章

　　“你真的觉得赚钱不重要吗，好的生活，便利的服务，衣食住行哪个都离不开钱，你在这里一个月赚的钱够你买房子吗，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不是太可怜了吗”
　　杨柳显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家不是有房子吗，比城里的房子也没差太多吧，吃饭不追求山珍海味之类的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况且我也没感到它们好吃多少，有些东西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我在村里教这里的小孩子读书，总能获得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我总觉得自己是对这个世界做出了一点点贡献，虽然影响不到多少人，可对村里的人来说，能多一个孩子考上大学，就是天大的事，有人因为我的劳动获得快乐，这大概就是我生活的意义，至于你所说的好的生活，我像你大概也读过那句话，荣华花上露，富贵草头霜，在一包黄金和帮助一个孩子读上书之间，我会选后者”
　　陈默只好暂时放弃自己的理论，在一个光辉得让他有些自惭形秽的形象面前，再多的辩驳都显得无力“阳光都挡不住你的伟岸英姿了，居然真的有你这种人，真是绝无仅有的好人”
　　杨柳回复道“绝无仅有？李老师不就是一个吗，我说不定都做不到像他一样接近十年一直坚守在这里，或许以后我也会因为些什么事放弃呢”他边走边指着道路尽头的一处房屋“就在那边，马上就到了”
　　陈默终于见到了杨柳口中常念叨的李老师，他还在给一个看起来像初中生的小女孩上课，看到杨柳来了，态度十分热情又显得很高兴，陈默看着寒暄的二人，总还是在心里替他们觉得不值，李老师的脸圆圆的，带一副金框眼镜，看起来很显年轻，可大概刚过三十岁就已经有了几根藏在深处的白发，眼角的疲劳怎么都遮掩不住，他有些担心，杨柳如果待在这里的话，会变成这样吗，本来身体就有些单薄瘦削，在殚精竭虑地教几年书，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沉浸在想象中，因而没能参与到对话里，被问到时也是随意附和几句，直到最后杨柳拍了拍他说“咱们走吧，你在想什么呢，一直不说话”
　　他只是说“没什么，我又不认识，也不知道说什么啊”他知道自己没法再劝杨柳什么，却又觉得这生活太辛苦，总还是为他感到惋惜。
　　出来时就已经是中午了，高挂在天边的太阳终于给寒冬增添了一丝暖意，杨柳忽然说“要不我们不回去了，我请你到饭店吃吧”。陈默有些诧异“这地方也有饭店？我还以为很偏远呢”“嗯，大概多走五六里就到了，不远”看着陈默满脸悲痛的神色，只好再说些什么安慰他“路上这么多风景边走边看，很快的，你看，那边有一片榆树，你认识吗”杨柳抬手指向右边“这在我们这是年年有余的寓意，还能当吃的，大家都很喜欢种”
　　二人又走了一段路程，杨柳又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树林“那边是枣树，有人说他的寓意是早生贵子，也有人说是出门见枣，既是作为植物的枣，也是早上的早，有谐音的意思，象征着快人一步，上面有果子的话可以随便摘，很好吃的”
　　然而陈默平常并不习惯于观察植物，正是所谓的五谷不识，他对枣树的概念还停留在那一句“这一棵是枣树，那一颗也是枣树”的文字领域。听杨柳这样兴高采烈的介绍也提起了不少兴致，当杨柳再次抬手指着另一边的植物准备说话时，他抢先一步说出来“那个是杏树吧，'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
　　这次轮到杨柳惊奇了“这么枯的树你也能看出来啊，上面一朵花都没有，你看书的时候还仔细观察树的形状了吗”
　　陈默忍住笑，指着低处的牌子“我不认识树，但总认识字吧”

　　等二人慢悠悠地走回家时已是傍晚，绮丽的云在一束束残存的光线中透出缤纷的色彩，映在水里，让人看不清天与地的边界。
　　陈默饶有兴趣的转过身问“你知道为什么天空的颜色有时候不一样吗”杨柳心里只是大概了解和散射有关，但看着陈默得意地卖弄的神情，以为他要讲解一堆和物理相关的专业知识，于是识趣地做了一个合格的捧哏“为什么呢，请我们的大科学家讲讲？”
　　陈默听他这语气中带着些揶揄的阴阳怪气的意思，似乎明白了杨柳心里在想什么，于是开始信口胡诌“天空是什么颜色取决于你瞳孔的颜色，不同的人看相同的一片天空也可能是不同的颜色，我现在看天上就是蓝色”
　　这当然是胡说，他明知道现在的天空是一片残阳映出的粉红，然而杨柳听了这话站定身子仔细端详着天空，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那咱们俩大概是同类，我看天空也是蓝色”
　　这下轮到陈默惊讶了“真的吗，你看天空是蓝色？”
　　杨柳狡黠地笑着说“我说咱俩是同类这一点肯定是真的，不然怎么都默契地张口就胡说呢”

　　黑夜的帘被缓缓拉上，最后一点日光也消散在二人的说笑声中，村里的房屋逐渐绽放出一点又一点零星的光，陈默经过一天的远征，早已经精疲力尽，躺在床上两手张开摆成一个“大”字，一脸安详地享受着休息的时间。

　　杨柳站在一边拿起水壶，猛灌了几口，“晚上还有社火，别躺了，等等就准备走，”
　　陈默一边哀嚎着“累死了，这一天走了几十里路吧”一边还是慢慢起身整理衣服准备出发。
　　“说不定有唱戏的，还有好多人放烟花，你在城里肯定看不到这么热闹的场面”杨柳看他一脸垂头丧气的样子，只好多说点话来试图激起他更多的兴趣“你想想，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好不容易来一次，不看多可惜，这个表演多有纪念意义啊”
　　陈默在这里其实根本离不开杨柳，陌生的环境是他最难以接受的东西，如果没有熟悉的人作伴他大概会坐立难安，所以不管有多累也只能乖乖跟着再一次踏上路途，值得庆幸的是，活动场所离得并不太远，不过这场面却远超陈默的想象，还隔着数十米就已经听到锣鼓声和唱戏的腔调混杂在一起，笼罩在他们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