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兄非友》丁灯

19、焖饭

　　走廊没灯，凌晚林也不吭声，牟文琪就眼看凌晚林黑不溜秋地站在对面，扶着小心脏，“吓死我了！”

　　尹枫城从里边的床铺向外探一眼，惊了一下，“哥？”

　　凌晚林看看他，又看看她，震撼了一小会。

　　他抬眼问牟文琪：“你在这干什么？”

　　牟文琪支支吾吾：“我......我听说你弟生病了，我来关心一下。”

　　凌晚林再看向对面，尹枫城正手忙脚乱地把什么东西收进被子，人眼看着是气色红润，生龙活虎，分明没有半点生病的样子。

　　尹枫城从上铺跳下来：“哥，你怎么来了？”

　　凌晚林哑巴了半天，“听说你病了。”

　　尹枫城不可思议，“.......哥特意来看我？”

　　凌晚林欲言又止，这个口吻什么意思，一个外人都能来看他，他来是很惊世骇俗的事么？

　　牟文琪察言观色，“那我先回教室啦，你们哥俩聊。”

　　她像怕被撞破什么，慌不迭走了。二人四目相对，尹枫城示意他坐到自己床边。凌晚林不坐，就站门口。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尹枫城错开视线，“.......还好。”

　　还好。多无懈可击的回答，退一步是普通同学，进一步是暧昧对象。

　　凌晚林心里呵呵，从书包里掏出伞往他床上一撂，转身要走。

　　尹枫城看见那把伞，一秒明白了对方在较什么劲，他火速拽住凌晚林的胳膊。

　　“我中午去找过你，你当时不在办公室。”

　　凌晚林面无表情地转身。

　　尹枫城喉咙一紧，解释得有点急：“当时你们班那个同学也在，离开的时候我把伞借给她，回宿舍时我被年级主任抓了个正形，他要我明天交三千字检讨。”

　　“......”

　　“我没跟她一块走，正好回去路上被撞见了。”

　　“......”

　　尹枫城继续观色，补充：“我怕写不完，提前请假回来写检讨，让牟文琪带话给你了。”

　　凌晚林微微一愣，“但我什么也不知道。”

　　“她说.......她忘了。”尹枫城看起来比自己还无奈。

　　凌晚林慢下动作。尹枫城的头发凌乱，衣服上还有些雨水浇灌的影子，神情略显局促，手劲大得惊人，好像生怕自己误会什么。

　　可他为什么尽干些让人误会的事？

　　屋外大雨滂沱，却衬得屋内似万籁俱寂，这份莫名的寂然里，交织着两方似有若无的呼吸声。

　　有的东西他虽然在意，可没法细问。凌晚林视线落在他凌乱的额发，最终还是于心不忍，他摸向背包，“吃晚饭了么？”

　　尹枫城摇摇头，意外地看到凌晚林掏出中午那盒饭。

　　“闷了一下午，不知道会不会馊。”他用指头拎起一块牛肉，尝进嘴里，味道倒是大体无碍。

　　凌晚林把饭放在床头，眼看尹枫城盯着那饭不吭声，“我吃着是没差，你嫌弃就扔掉吧。”

　　“没有.....”尹枫城欲言又止，突然打了个喷嚏。他坐回床上，用手掌掩着一张嘴，皱眉眯眼了好几秒。

　　尹枫城刚刚说话鼻音轻轻的，但还是能听出点着凉的意思。凌晚林向四周打量了一圈，问：“你热水瓶呢？”

　　尹枫城指了指柜上一个瓶，凌晚林一手拎过来，空的，摸到手上还有一层灰。

　　凌晚林扭头问：“多久没用了？”

　　尹枫城：“我不喝学校的水。”

　　他咋舌：“那你渴了怎么办？”

　　尹枫城指指角落一瓶2L矿泉水，眼看快见底了。

　　免费的热水不要，就要花点冤枉钱。凌晚林见怪不怪，少爷么都这样，一身臭毛病。

　　他才懒得惯他，拎着热水瓶揣着冷饭，一语不发地出了门。尹枫城这下没拦他了，凌晚林的包还在这。

　　男宿舍楼的布局大体一致，凌晚林凭着经验找到宿管房间，在外头敲了敲门。门里一个粗狂的嗓子冲外头喝：“进来！”

　　凌晚林推门而入，高一宿管是个老头，正坐在房间一边嗑瓜子一边刷手机。

　　他端着饭盒表明来意，“老师，我是楼上203尹枫城的哥哥，他今天有点生病，我给他带饭，想借用下微波炉行么？”

　　那老头睨他一眼，嗑瓜子的姿势不动，下巴指了指边上的微波炉，凌晚林谢了一声跑去热饭。

　　微波炉开始转圈。宿管老头在看短视频，外放瘆人的笑声和尴尬的音效。

　　凌晚林一身毛孔都给那笑声勾了起来。他咬着牙尖，心里倒数还有几个圈。

　　老头刷完一个视频了，放下手机，抬头找他闲聊，“是那个尹枫城他哥嘛？”

　　凌晚林乖乖嗳一声。

　　老头迷觑眼，又横七竖八地打量他一下，“我看不像，那老小像你哥。”

　　凌晚林嘴角笑笑，眼珠始终盯着微波炉的动静。

　　“这娃帅得不讲理哎。”老头边嗑瓜子，操着一口方言悠悠地道：“怪不得开学没几天，把几个小女娃哄得五迷三道的。”

　　......

　　叮的一响。

　　凌晚林看着微波炉里的饭停了，脑子也停了。

　　他慢慢回头，“......什么？”

　　“他这个娃娃硬是不得了哎。”老头呸地吐了口皮，咧开被烟熏得黢黑的一口烂牙：“这个月里，我看到不止一个女娃娃往他那个房间跑哦。”

　　“我老汉年龄大了迈什么没见过？都是过来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你也要劝劝你嘞个娃收敛些，不急这一时。”

　　他冲凌晚林挤眉弄眼，笑得近乎狰狞，“等毕业去了社会，他这样帅得遭不住的，二天找婆娘好找得很！”

　　尹枫城趁凌晚林出去，把被子里藏好的东西收拾干净。不一会，眼看凌晚林带着一盒热腾腾的牛腩饭进来了。

　　尹枫城有些感慨，这命运多舛的一盒饭，一下午几经转手颠沛流离，最终还是落回自己手里。

　　他问他：“你去找宿管了？”

　　凌晚林背对他倒水，“哪条规矩说不能找？”

　　尹枫城莫名其妙：“没说......”

　　凌晚林继续呛：“知道还问什么问？”

　　好大的火气。他默不作声，目睹凌晚林提溜一壶灌满热水的热水瓶，又从他宿舍的柜子里翻出一袋感冒药，西里哐当冲进他保温杯里。

　　明明干得都是挺温情的事，架势却近乎暴躁。

　　尹枫城有意缓解氛围，“听说哥这次月考不错。”

　　凌晚林斜眼：“交白卷还不错？”

　　尹枫城：“.......其他科。”

　　数学考得还凑合，因为压轴题正好是尹枫城上次讲过的，凌晚林本来是要提一茬感谢他，但现在没心情。

　　尹枫城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他哥了，不敢触霉头，捧着盒饭默默在床上吃完。凌晚林把冲好的感冒药递过来。

　　尹枫城接过来看一眼，面露犹豫，药其实还没化全，晃一晃颗粒乱飘。

　　他不喝学校的水是因为这层楼的热水器一直有问题，接的水烧不熟，喝着有股怪味。尹枫城说到底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在一些事上确实比普通人挑剔。

　　凌晚林知道人这是又闹少爷脾气了，也不强求，“嫌弃就倒掉。”

　　尹枫城二话不说，一股脑灌下去了。

　　凌晚林冷眼看他吃完药，提着包走了。

　　晚上尹枫城的室友们回来，几个男的放学前打赌，有伞不用，逞能在暴雨里比一千米，回来一个个都淋成落汤狗，排着队在房间门口打哆嗦。

　　热水器前边全是人。

　　他室友打着寒战，把门口的热水瓶掂量了一圈，本来不抱希望，一提溜尹枫城的，发现里头满满当当的热水，差点喜极而泣。

　　上铺陡然传来个冷冷的声音：“放下。”

　　他室友看过去，“哥们，借我一用呗，回头给你打满行不行？”

　　尹枫城说：“不行。”

　　“你不是不喝学校的水么？”全班人都知道尹枫城吃的用的比别人金贵。

　　尹枫城把手头正看的东西撂到一边，从上铺跳下来，指着他摇摇头。

　　室友不情不愿地放下他的水瓶，还不太死心，“我都淋成这样了，再不用热水擦擦就感冒了，你忍心么？”

　　尹枫城转身翻柜子，甩他一盒感冒药。

　　他室友脸都气绿了，抱着自己的空瓶夺门而出，骂了一路：“什么人呐！”

　　尹枫城把水瓶藏到最里边的墙角，倒了杯热水，又回床上坐着，边喝边看东西。

　　他闭气喝了两口，有点喝不下了，舌苔上还是一股挥之不去的怪味。

　　尹枫城把保温杯放下，换了矿泉水漱口，视线落在墙角的热水瓶。

　　用来洗脸是不是浪费了？供着也行。

　　供着都不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