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鱼神君他咬钩了》宴萤

10、瑶贝你惹上事了

　　十二没读过书，没有所谓的父母师长，也没有真正的朋友。

　　他不知醉汉口中的红尘羁绊；也不知船长嘴里的荣华富贵。

　　他每天做的就是寻找食物，活下去。

　　至于为什么要活着，十二不知道，但他喜欢听长风吹过风帆的声音，喜欢看星星划过苍穹的颜色，还有软软的海沙淌过脚面的温度。

　　也不知过了多久，淡蓝色的海雾从远处弥漫而来，湿漉漉地笼着地面上金黄色的浮沙。

　　十二找了一把红线缠着的镰刀，背着竹背篓下了船。

　　此刻海水后退到看不见的天边，他肆意跳过涯石，越过海谷，孤独的身影朝着落日走去。

　　他走进大海深处，翻找着一丛又一丛腐烂的海草，偶尔割下一两片较好叶子放入背篓。

　　不过大多时候都是一无所获。

　　为了更多的粮食，他走进更深的海里。

　　周遭的风声越来越响，金色的黄沙逐渐漫过小腿，与其说这是大海，倒不如说这是连绵起伏的沙漠。

　　从有记忆起便生活在海上的十二，从没见过沙漠。

　　他凭着寥寥无几的经验，去刨地上的海沙，寻找着沙子底下的海草根茎、贝类，或者海螺一类的东西。

　　也不知走了多少路，也不知走了多少远。

　　十二在一棵半人多高的，腐烂的褐藻根部刨到一个瑶贝，那贝壳通体洁白，面盆大小，应该是上回船上逃走的那个。

　　鉴于它擅长逃跑，十二翻出背篓底下手指粗细的麻绳，照着贝壳一顿五花大绑，长出来的麻绳系在手腕上，连绕了好几圈。

　　天色渐次昏暗，十二掂了掂背篓的分量，想着也该回去了，他辨着天上的星宿，往七桅船的方向走。

　　谁料他越走风越大，绵绵密密的黄沙一个劲地往他身上打，十二撕下一只袖子捂住口鼻。

　　如此又行了半盏茶时间，天地苍茫已辨不清星宿的微光，十二凭着直觉又走了百来丈。

　　天边依稀出现了一个黑点，那是他的船。

　　十二兴奋地朝着黑点跑去，哪知地面轰然塌陷，他一脚踏空,身体仓皇滚了下深坑。

　　他刚刚爬起，忽地手腕被一股很大的力气向上撕扯。

　　十二又摔了一跤，转瞬间，身体如死鱼一般被吊拖在地，周围的黄沙像河流，急速向下流淌。

　　他落的坑深四丈，长约十丈，呈簸箕状朝着西面开口。

　　就在他被拖出深坑的一瞬间，十二奋力翻了个身，他将圆桶状的竹背篓垫在腹部，去抵抗沙子带来的大部分冲击。

　　同时，他也看清了那股力量的来源。

　　竟是那只被绑着的瑶贝，此刻它的壳体微张，一条锯齿状缝隙中，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紫色附足。

　　它探着金色的碎沙，正疯狂地朝着西面逃逸。

　　还敢跑？十二抓过的鱼贝数不胜数，偏偏又是不服输的性子，他也不管此举有多危险，铁了心便收手腕上的绳子。

　　一寸，两寸，三寸……

　　眼看十二越来越近，瑶贝一个急转，直把十二往地上拍，后者一时控不住力道，在地上滚了两圈，腹部的竹背篓随即四分五裂。

　　翠绿的竹篾条直直的插进了十二的胳膊，后者疼得咬紧了衣袍，仍是不肯松手。

　　一个想活命，一个饿得要活命。

　　两相缠斗之下，十二被拖行了一百多丈，仍是不肯认输，他甚至在手腕上的麻绳被沙地磨断的那一瞬间，一个扑身上去扣住了瑶贝。

　　能藏匿海蜃里的瑶贝，又怎会是个善茬？它见地面上无法摆脱十二，便想起了钻沙遁地的本事。

　　只见周遭的风沙立时停了，方圆五里内的地面开始软化，塌陷，地下污浊的泉水伴随着紫色瘴气，一股股滚涌而出。

　　顷刻间，瘴气化形，幻化出一只只人手，撕扯着十二的身体。

　　这是什么妖术？十二心头火更大了。

　　他咬着牙往外拽它，它拼了命地往沼泽里钻。

　　就在黑水淹到十二的腰部时，瑶贝微微张开的壳缝，成为了它最大的弱点，十二用了点巧劲，钳住瑶贝的两扇外壳，用力向外掰。

　　瑶贝吃痛，性子也发了狠，倏地，一道蓝光从壳缝里闪出。

　　瞬间整个大地开始震颤，只见瑶贝迅速长大，转眼变成五六丈风帆那样高，淅淅沥沥的泥水，从贝壳顶端溅落在十二的头顶。

　　十二仰头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他没有退却，眸中甚至没有惊骇。

　　周遭的困境斩断了他所有的退路，骨子里的热血却激起他征服的欲望。

　　然而这里并不是白虎涯，对手也不是朗粼的坐骑，鏖战下被激怒的瑶贝，第一次想尝尝凡人血肉的滋味。

　　漫天瘴气中，瑶贝张口去钳十二的手臂，后者极为灵巧的一个闪避，飞速躲了这一击，瑶贝再次撞了上来。

　　十二正要翻身避开，后背虚空中突然伸出四只手，死死地钳住了他的四肢。

　　十二咬着牙，拼命挣扎，眸中血色弥漫，然在他撕开瘴气怪手之时，背后一根枯枝般的触须，蓦地插入了他的心脏……

　　“啊……”十二身体一僵，嘴角的血液汩汩淌下，他呆滞地看向胸前，血花一滴滴晕开在黑色的污水里。

　　瑶贝不急不缓地收回触须，舔了舔，后者颓然倒在淤泥里，渐渐没了声息。

　　瑶贝碰了碰他，它见他不再动弹，张口钳住了他的腰身，慢慢沉回入地下。

　　须臾之间，大地重回寂静，空气中的血腥味逐渐被风吹散。

　　然而并未过了多久，一条赤色小溪自远方蜿蜒而来。

　　起初它的水流并不大，潺潺湲湲地汇入沼泽，继而水量陡增，好似从天河泻下一般，轰轰闹闹的响彻寰宇。

　　到处都是水，到处都是醒目的红，在那三尺深的波涛下，一株株赤色的凤凰木破水而出，漫山遍野的妖冶，绚烂。

　　又闻得轰得一声，大地再次震颤，方才瑶贝沉下去的沼泽蓦然裂开，所有的水流，皆淌入那深不见底的地缝。

　　而在地缝的中间，结着一张形似的蛛网五渊阵。

　　上头吃了凡人正在休息的瑶贝，突然感觉全身发热，热得仿佛身体要炸开，一道又一道的金芒从他的壳缝中射出。

　　“不过就是个凡人，怎会……”瑶贝使出护身法诀，周身轮转的蓝光迅速压制了体内的金芒，然而好景不长。

　　轰得一声，头顶的地谷开始坍塌，瑶贝的身体莫名发出一阵嘶吼。

　　只见原本死去的十二，跪伏在贝壳中，他的双膝顶着瑶贝的一半内壳，双手撑着它的另一半，做出似是盘古撑天那般的姿势。

　　“伊呀——呀！”十二大声嘶吼着。

　　贝壳慢慢被撕开，一寸，两寸，一尺……十二精壮的两臂像弓弦一样绷直。

　　他满额都是汗水，头上青筋根根迸出。

　　他似乎活着，又好像死了，胸腔内满是血窟窿的心脏上，长出一朵又一朵鲜活的凤凰花。

　　瑶贝见自己的法力再也压不住他，旋即吐出自己的内丹布阵。

　　霎时整个星河震动，一道蓝光自天际碾压而来，壳内的十二受此压制，口喷鲜血。

　　血落之处，又是一朵朵凤凰花离奇生长，它们迅速绽放，迎风凋谢。

　　瑶贝用自身内丹作引，血肉布五行参宿阵，他疯狂汲取空中的渊维灵力，借以压制反抗的十二。

　　就在他被灵力碾碎的前夕。

　　五道金光从十二的胸口发出，它们同蓝光撕咬，纠缠。

　　须臾间，天地倒悬，整个海蜃幻境开始坍塌。

　　海蜃幻境里的半夜，正是高阳岛的傍晚，此时大片大片的火烧云横压海面，五束耀眼的金光从神殿的顶端，冲破三十三层的天际，直达云霄。

　　朗粼方从瑶池回来，他神色肃然，端坐在金鳞殿的王座之上，阶下侍立着两位悬昭司主审官，皆敛色屏气。

　　忽闻殿外仙童行来急促的脚步声，朗粼略略将折子压低，冷眼望去：“何事？”

　　“主人……神殿海域有异！”仙童焦急且清脆的嗓音漂荡贝阙珠宫中。

　　过了许久，殿内悄无声息，悬昭司主官大着胆子望向君上，却发现王座之上早无了人影，只余那封奏折飘飘扬扬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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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境中天地倒悬，任是黄沙、裂谷、沼泽，或是红雾、瘴气等一类的东西，皆被海蜃神力撕扯成黑雨，一股脑地往天上倾泻。

　　冷冷的雨幕之中，瑶贝和十二还在缠斗，然在海蜃神力的作用下，他们身体逐渐麻木僵硬，以至于不受控制地随着雨滴降落。

　　最先认输的是瑶贝招摇，他用尽最后一点神力，幻化成人形劝说十二：“快放手，一旦天地坍塌，你我必将死在这里！”

　　“你不是已经杀死我了吗？哈哈哈！”

　　十二狂笑着扼住招摇的喉咙，一双黑眸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深红色，极尽妖冶，极致疯狂：“我们一起死吧！”他修长的指慢慢用力。

　　须弥之间，三股强大的戾气从十二的额心奔涌而出：

　　第一道血欲出自上古邪神诸天灭地，第二道杀欲出自幽冥妖族相杀相食，第三道贪欲出自人族相争尸山血海。

　　招摇旋即口吐鲜血，喉中咯咯作响：“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不人，不神，不仙，不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