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的风始终吹不到职高》芣苢薄言

5、心病

　　奥赛这个东西上学期老吴就说过了，学校有固定的推举指标，十五个，怎么算方艺都会轮上。
　　但其实方艺的数学成绩不算好，她学数学很吃力，刷了无数的题才有现如今的成绩，她对现状已经满意了。
　　思虑再三，她还是找上了班主任直言自己不想去，她以为老吴会尊重她的意见，却不想班主任转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家长。
　　未成年人哪有什么自主权啊？
　　爸妈一个劲地数落方艺，说她翅膀硬了，他们埋怨方艺连这种大事都不跟家里人商量，他们说得一多，就连各种婶婶阿姨也来插一手，总之他们是统一口径了：这奥赛，你不去也得去！
　　或许方艺现在的确是年轻，不会去计较奥赛所能带来的巨大的利益，在她这样的年纪，不会想成年人一样去权衡利弊，但在什么样的年纪做什么样的事，方艺只知道自己是一点都不想去学强调逻辑思维的奥数题。
　　在他们身上，方艺只看到了强烈的控制欲。
　　他们这些人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他们所处的环境使他们的观点与所谓的主流观点趋同，就一定要让孩子跟别人比，一定要比别人更优秀。
　　说实话，挺无力的，也挺可悲的。
　　方艺想。
　　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家里头报的班她还是去了，买的题她也在写，方艺已经尽力了，但他们还是不满意。
　　又是错误率太高了，又是做题太慢了……方艺有的时候真的想掀桌说自己不干了。
　　但是她没有，她只是默默的接受了他们的批评，她不为自己辩解，因为她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是在确保自己对小辈仍然有支配权，反抗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矛盾加深。
　　而方艺现在桌上摆着的，就是她妈妈在书店导购员的强力推荐下买的所谓的奥数必刷题库。
　　她像是一个提线木偶，无数看得见看不见的丝线禁锢着她，她尽自己所能满足所有人的要求，并且对于分配到自己身上的任务，她也会尽力做到最好。
　　但她没有自由。
　　方艺一直以来都是家长眼里的好孩子的模样，她听话，成绩好，各个方面都能让爸妈长面子。
　　但她一直以来心里都在幻想，幻想着自己可以做出一件颠覆他们认知的事情，这件事可以是离家出走，可以是早恋，可以是泄愤式考砸一场考试，只要能让他们意外，这件事可以是任何事。
　　方艺并不是没有叛逆期，只是她把那个叛逆的自己藏的很好，没有让别人发现。

　　自从方艺从老师办公室里回来之后，李佳茵发现她连上课的时候都有好几次出神，每次的神情都很凝重，想是在思考什么很严峻的问题。
　　李佳茵觉得哪怕世界末日来了方艺都不见得有这样的表现，说不好明天世界毁灭，今天方艺还能刷套题庆祝一下。
　　综上所述，不开一点玩笑的说，李佳茵怀疑班主任给方艺下了药，整得一向最热爱学习的某学霸对学习都提不起半点兴趣了！
　　这件事在李佳茵看来甚至可以用惊悚形容。
　　终于，下课期间，在方艺又一次出神的时候，再也按捺不住的李佳茵伸手勾住了方艺的脖子，一幅哥俩好的样子。
　　“出了什么事了，你告诉姐，咱们商量着来，甚至不行叫上邱浩，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当然，我跟他是臭皮匠，你本来就是诸葛亮。但我就是想告诉你，别什么事都憋在肚子里，这样难受，说出来就痛快了。”
　　方艺转头看着她，目光炯炯。
　　在方艺的目光注视下，李佳茵觉得自己干出了傻逼事，她左顾右盼，想要找个理由把刚刚说的话搪塞过去。
　　正当她有了主意的时候，方艺开口了：“我其实不喜欢学习……”
　　“我刚刚……”
　　两人同时开口，方艺这句话的信息量很大，李佳茵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突然说这话，但她的嘴巴快过脑子，她连忙闭上嘴，示意方艺继续说下去。
　　“我有点话想说，不是对你说的，但想要有个人听，你愿意吗？”
　　“愿意，我一百万个愿意！”
　　李佳茵甚至有点想哭：谁懂啊？！同桌一年，学霸终于对我不再设防，打算跟我心连心了！
　　这是历史性的一刻，绝对值得铭记！
　　“我从小就很听话，很惹人喜欢，但小时候成绩不好……”
　　这个开头就让李佳茵不会了。
　　咱就是说，学霸不堪回首的过去？我成绩不好那些年？
　　李佳茵不懂，但她也不问，她也是听着，就像方艺所希望的那样。
　　方艺继续说：“我开始改变对待学习的态度是在六年级，一向最疼我的奶奶过世了，她躺在病房里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我哩囡囡最乖了，可惜奶奶看不着你考上大学的那一天了’，怎么说呢？她是一个很好的小老太太，一点都不重男轻女。”
　　说到这里，方艺停顿了一下，泪水惹得眼眶湿了。她微微仰起头，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我是那个时候起开始知道要主动地去学习的，我不想让奶奶失望，她说我会上大学，那我就一定能上！”
　　李佳茵轻轻地拍了拍方艺的背：“方艺，你已经很棒了！我相信奶奶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说起来很可笑，我成绩不好的时候没人说什么，我成绩提起来了之后却有一堆人在我面前指手画脚，他们总认为我还不够好，而我本可以做得更好。这次奥赛我不想参加，结果被押着报了名。”方艺冷笑一声。
　　李佳茵震惊了：“不是，如果我能像你一样，我爸妈一定会偷着乐，他们竟然还觉得不够？”
　　“所以说人心不足蛇吞象。”
　　李佳茵嘴巴突然就变笨了，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这是别人的家事——但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做的是给方艺一个拥抱。
　　方艺任由自己投身于李佳茵的怀抱，即使它并不宽敞，甚至很热。
　　上课铃响起的时候，方艺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李佳茵的怀抱，当她在座位上坐好之后，眼神不自觉地向李佳茵瞟。
　　李佳茵被推开的那一刻满是错愕，等她反应过来，一口后槽牙都快咬碎了，用完就扔，她方艺好样的！
　　李佳茵表示很受伤，但她不说，让方艺自己猜！
　　看着她的神色，方艺难得地感到了心虚，她伸出手指讨好地勾了勾李佳茵的手心，得到了一声冷哼。
　　方艺双手合十，发现李佳茵的态度有些许缓和。
　　正当她打算更进一步的时候，老师的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
　　方艺和李佳茵双双回头，放心是化学老师。
　　“两位同学闹别扭了？”年轻的女老师挑眉，好以整暇地看着她们。
　　李佳茵的脑子飞速运转，像新的一样好使：“没有的事儿，我问题目，方艺同学在给我解答。”
　　“哦，是吗？”化学老师看向李佳茵桌上摆着的数学书，神色莫名。
　　偏偏李佳茵自己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她不由地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忙点头道：“那可不。”
　　“行啊，喜欢学习是吧？那就把元素周期表前二十个抄三遍，明天你们俩送到我办公室去，没问题吧？”
　　李佳茵懵了，但方艺立马松了口气：“好的，明天一定送过去。”
　　等到老师走远，李佳茵不甘心地问方艺：“凭什么啊？”
　　方艺没说话，指了指她的桌子，一本数学题正光明正大的摊在上面。
　　李佳茵显然也明白了，她这是百密一疏，毁了自己一世英名啊！
　　但她心里还是憋了气。
　　好半晌，她递了张纸条过来：“都怪你！”
　　方艺笑了笑，瞧着正在生闷气的同桌，只得应下了自己的错误。
　　笔尖划过纸页，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
　　下课后胖子第一时间回头，冲着李佳茵说：你怎么回事儿？连累我学霸罚抄算什么个事？”
　　“我们女孩子的事，你少掺合，边去！”
　　李佳茵此时的心情像个火药桶，一点就炸，所以邱浩这举动算是撞枪口上了。
　　邱浩欲言又止，这位姑奶奶他是真的惹不起，于是他将求助的眼神放在方艺身上，企图让她沾出来说句公道话。
　　“她心情不好，你别在意，但就像她说的，这关你什么事？”
　　方艺挑眉，明显站在李佳茵这一边。
　　听了方艺这话，李佳茵的脸色稍有缓和，大概就是阴转多云的程度，不能更多了。
　　一看李佳茵有软化的迹象，方艺连忙将邱浩丢一边，伏小做低地去哄人了。
　　邱浩看不懂她们之间的互动，但未免殃及池鱼，他回过神后立马回头，哪怕是写作业也要比被指着鼻子骂来的好，不是？
　　突然，教室里出现了一片吵吵嚷嚷的动静。
　　“这是怎么了？”李佳茵问。
　　方艺摇头。
　　李佳茵伸手戳了戳邱浩：“你知道怎么了吗？”
　　“你是说那边啊！我看着他们都围着体委，今天早自习的时候老吴说了，学校要开秋季运动会，他们应该是在报名参加项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