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牛顿流体》山花笑

36、百日誓师

　　2月14号，初十，情人节。

　　大课间活动，宋书培做操依然偷懒，嘴里费劲儿地嚼着祝安给的牛肉干。

　　不得不说这个牛肉干吃着太得劲儿了，尤其是麻辣味的，有时候犯困嚼上一口能提神。

　　就是不太好撕，每次都扯得她脑子一荡，第一次后脑勺还撞到墙上了，把她眼泪都差点疼出来。

　　“哎，我记得你生日是八月十五号对不对？”祝安走在旁边问道。

　　宋书培避开操场上的水坑，回到：“是呀，怎么了？”

　　“不对，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祝安绕过同一个水坑，回到：“之前收集高考报名信息的时候看到的。”

　　“噢噢。”她心里暗想这个人的记忆力可真好，只是传单子签字时随便看几眼就可以记到现在，这种照相机式的记忆能力给自己多好！唉，可恨自己如此平庸！

　　祝安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么？”

　　“没有。”宋书培一秒都不带犹豫地说出来，第一她不过生日，第二她不想在学习之外还欠祝安，第三她还不知道祝安的生日，第四她一直按阴历记的生日，就是中秋节那天。“我不过生日的，也不喜欢过生日。”她对着祝安认真的说。

　　“为什么不过？”祝安追问到。

　　宋书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因为过生日会让我想起妈妈，而且身份证上的生日不作数的。”

　　祝安明白有些人是按照农历过生日的，公历可能只是去登记入户的日子，或者以前的工作人员随便填写的，他已经晓得宋书培的妈妈去世了，宋父给她找了个后妈，所以明白刚才宋书培说的那句话有多沉重。

　　他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的生日是多久呢？”宋书培把话题引到他身上去。

　　“二月十四号。”

　　？

　　宋书培在心里算了下，二月十四号不就是今天吗？他的生日在情人节？于是惊讶地问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祝安矜持的点点头。

　　难怪他突然问起自己的生日来，敢情是他过生日，顺便问一问别人。

　　“你没开玩笑吧？”宋书培质疑道，她觉得祝安是能把开玩笑和正经话说得一模一样的人。

　　有一次祝安一本正经地说见过在天上飞的牛，还讲了一堆可行性原理，宋书培真的信了，后来刘灵飞告诉她是祝安觉得她说话太多像在吹牛，所以才说牛在天上飞，她向祝安求证，果然如此。

　　此刻，宋书培就有些怀疑祝安又在发挥他的幽默了。

　　祝安慢慢道：“真的，身份证上的日期就是我的生日，下次可以拿给你看。”

　　他都这样说了，那应该是真的。

　　她口头祝福道：“那我祝你生日快乐！恭喜祝师傅又老了一岁了！”

　　祝安：“.…..谢谢。”

　　“祝师傅，你应该提前说的，这样我有时间准备礼物给你了，可你现在才说，我都不知道送你什么好。”

　　“不用礼物，你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

　　“这样吧，祝师傅，看在你平日里那么照顾我的份上，你可以向我许一个愿望，可行性高的话，我就实现你的愿望。”

　　“对你、许愿？”

　　“对，你只有一次机会哦！好好想想要什么。”

　　祝安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没想好怎么许愿。

　　宋书培看出他的艰难，贴心地说道：“你可以慢慢想，今天之内对我说都是有用的。”

　　“好，等我想一下。”祝安把微掉的眼镜推上去。

　　看看时间，离上课还有些时间，宋书培借口上厕所甩开祝安拐道去了小卖部，买了五个蛋黄派和一个打火机。

　　回到教室，她研究了一下，最后在祝安桌子上把五个蛋黄派堆成一个小蛋糕的形状。

　　祝安隐隐明白她要做什么了，有些期待地看着她折腾。

　　趁周围的人没怎么注意他们这，借着摞起来的书堆遮掩，宋书培小声地和祝安说话。

　　“这个，你就当它是一个生日蛋糕。”

　　“我没有买到蜡烛，只好买了一个打火机”

　　“等会儿我按下打火机，你就许愿三秒钟，然后吹灭它”

　　“明白了吗？”

　　祝安双手抱胸，点头。

　　“好，那我开始了。”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该许愿了，快快快快！祝、你~生~日~快~乐~！”

　　唱到最后一句生日快乐，宋书培右手大拇指使劲儿一按，打火机小孔窜出一股小火苗，发着红黄蓝的火光，微微颤抖。

　　祝安忍着笑意，双手合掌，顺从地闭上眼睛数了三秒，然后睁眼吹灭了火苗。

　　“呼~”

　　他在宋书培笑着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脸上的浅浅笑意。

　　“耶，礼成，生日快乐！”

　　“哦哟！你们在这搞啥子？”祝安的同桌听到声音，凑过来看热闹，刚好听到宋书培说“生日快乐”。

　　“哪个过生哦，你们不地道，都不喊我们一起~宋书培你给祝安过生日噢？”

　　宋书培赶紧藏好打火机，装傻充愣回答他：“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买了蛋黄派在分，你要不要吃？”

　　曹仁笑着大声说道：“这是生日蛋糕是噻，那我要吃一个。”

　　周围几个男生听到可以拿，都各自抢了一个去，祝安的桌子瞬间空荡荡，收获了几句不切实际的生日快乐。

　　他咬牙切齿地暗暗吸了一口气。

　　宋书培没想到遇上饕鬄，尬笑安慰祝安：“没事儿、没事儿，仪式最重要，这个你收着吧！”她把打火机放到他桌子上。

　　刚好上课铃声响了，她转回头准备上课的书了。

　　祝安在后面冷眼看着曹仁狼吞虎咽地把那个蛋黄派一口吞了，然后被噎到。

　　活该。

　　他写了一张纸条，看了下讲台。

　　英语老师正背着大家在黑板上写单词。

　　他用笔头戳了三下宋书培的后背。

　　宋书培左手的手指出现在他的桌沿上，胡乱比划，催促他快点。

　　片刻后，等英语老师埋头翻书时，宋书培塞回了纸条，上面是大大的OK。

　　“祝安，上课注意力集中，不要在那傻笑，要是我讲的不好你可以指出来。”英语老师在讲台上严肃不失慈爱的提点道。

　　宋书培听到老师这样说，偏头去看祝安的表情，发现没笑啊，再说了那纸上也没啥啊，只是说谢谢而已。

　　祝安及时收住笑，把纸条攥紧，站起来，“抱歉老师，刚才有点瞌睡，打了个哈欠。”

　　英语老师见他态度良好，也没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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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月27日，高三举行百日誓师大会，同时也是成人礼。

　　学校要求学生家长出席参加，在这一天学生们也可以松懈一下，穿好看的礼服和化妆。

　　宋书培不会化妆，穿了条简单的白色长裙，配一双小白鞋，平常扎高马尾的头发放下来披肩，找了几个可爱的夹子把侧边发撇上。

　　宋父就是很常见的中年男人装束，跟平常差别也不大。

　　父女俩到了学校才发现，其他人都很隆重。

　　很多女生同学穿着礼服和小高跟鞋，男生大部分穿了黑色的西装，家长也是双双出席，举着手机不停地拍自家孩子和学校操场的装束。

　　宋父心里想糟糕，没想到学校看得这么重要，他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成人礼，早知道该好好打扮一下。看到别家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母亲拉着抱着说话，他忍不住看向自家女儿。

　　宋书培是个迟钝的人，不仅在学习上要慢两拍，在人际交往中更是反射弧长。当初爸爸再娶，她都没有什么感觉，直到妹妹的哭声响起，她才意识到她永远没有妈妈了。

　　“今天是个好天气，等会儿可能有点晒。”宋书培看了下湛蓝的天空，觉得天公作美，不然穿裙子好冷，“爸爸你要喝水吗？我们班主任说可以给家长拿水喝。”

　　“你给我拿一瓶吧。”宋父看着女儿走远的背影，觉得女儿真的很难懂，有时候觉得她很敏感，小心思重；有时候又觉得她感情淡漠，不太关心周遭的事情。

　　像今天这种场面，刚刚她也看到快乐相拥的母女了，本来以为她会流露出伤心或者羡慕的感情，但是她只是平淡地扫了几眼，脸上是还没睡够的疲倦，甚至打了个哈欠。

　　“只有矿泉水，你喝完了找我，我再去拿。”宋书培很快返回来，认真把水递给他。

　　宋父看着女儿清亮的眼睛，觉得依稀看到了早逝的前妻模样，征愣了下，接过水瓶喝了一口。

　　“宋书培，那边还准备了水果，可以随便去吃。”

　　背后传来一个男孩儿的声音，喊着女儿的名字。

　　宋父转头去看，一个高瘦的俊秀小伙子，戴了副黑框眼镜，穿着合身的西装，打了蝴蝶领结，穿着皮鞋，不疾不徐地走过来了。

　　干净清爽的小伙子，就是头发有点长，该剪剪的，这是宋父的第一印象。

　　“祝安？”宋书培向前走了几步，不敢相信地说道：“你也穿这么正式啊！”在她心目中，祝安常年穿校服，而且穿得很简单，应该不会在打扮上花很大的功夫才对。

　　祝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爸妈给我准备的，我也没想到。”说完他看向宋父，“这是、宋叔叔吗？”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宋书培的爸爸，之前开家长会看见的都是那个李婆婆。

　　“噢噢，他是我爸。”宋书培连忙介绍了两人，“这是我的同班同学，祝安，他是物理课代表，成绩特别好！”

　　宋父听着女儿这一句比老丝瓜还长的介绍，心里暗道这个叫祝安的有点东西。

　　“宋叔叔您好！我是来告诉你们，学校在那边准备了水果区，可以过去休息吃水果的。”祝安礼貌喊人，热情恰当。

　　宋家父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很多家长在那边，有人用牙签叉着水果吃。

　　“我竟然不知道学校这么大方。”宋书培幽幽地说。

　　“祝安，宋书培，过来拍照啊！”远处的成人礼“大门”，有几个男生在大声地喊他们两个。

　　宋父很识趣地说道：“你们年轻人去玩，我自己转转。那有五班的牌子，我自己能找回来。”他不给年轻人磨蹭的机会，直接走开了。

　　“我们要过去吗？”祝安问道。

　　宋书培皮笑肉不笑：“不是很想去……”

　　“快过来啊，你们俩愣着干啥呢！”海尔兄弟跑过来一人拉一个，架过去了。

　　被迫拍了大合照，宋书培和祝安站在旁边聊天。

　　“怎么没看到你爸妈呀？”她好奇地看看四周。

　　“他们说还早，就去学校里面转了，我过来刚好看到你们。”小西装有点厚了，纽扣也全扣上，在大太阳底下一套走动下来，祝安觉得有些闷热，“你今天穿这么薄，冷吗？”

　　“太阳晒着还好，暖洋洋的。”宋书培看着海尔兄弟把刘灵飞压在草坪上，忽地笑了，“怎么男生都穿黑西装啊，看着像卖保险的。”

　　一旁的祝安：“.…..”

　　他默默把外套脱了搭在手里，里面是很正式的西服背心。

　　“还是你的最好看。”宋书培把目光收回来看着他说道。

　　祝安无人看见的心里顿时雀跃了一下。

　　二人在操场上转了一圈，看了下成人礼整体的布置。宋书培觉得自己是个乡巴佬，第一次体验这种高级场面活儿，她还以为百日誓师就跟以前忽悠人买书的励志演讲差不多。

　　“安安、安安！”

　　一道温柔有力的声音吸引住了他们。

　　“妈，你们回来了。”祝安朝抱着花的一对夫妇走过去，宋书培立在原地，想着偷偷溜开。

　　“哎，那个女同学，能帮我们拍个照吗？”祝安的爸爸朝宋书培大声喊道。

　　被点了那就不好溜了，宋书培大大方方地走过去打了个招呼：“阿姨好、叔叔好。”

　　祝安在旁边介绍说道：“爸、妈，这是我在五班的好朋友，宋书培。”

　　宋书培忽然看着祝安，她没想过祝安会直接说她是他的朋友，还以为也只是介绍同学关系。

　　好朋友是一个多么亲密的身份呀！

　　其实在她看来，由于祝安的好成绩和物理师傅的身份，他是一直处于较高的位置的，比同学关系亲近一些，说是好朋友吧，好像还差一点点。

　　就在她愣怔的时候，祝母把一束精心包扎的芍药塞到她怀里，“经常听安安说起你，说你是个有趣上进的孩子，今日一看不止如此，还好看嘞！这是阿姨送给你成人礼的花，希望你健康长大，今年能考取理想大学！”

　　祝母讲完，非常自然地抱了一下她，“安安朋友不多，我也是之前听他说你是个女孩子，才特意买的花，你不要嫌我多事。”

　　这猝不及防的温情让宋书培鼻头一酸，差点掉泪，但她努力控制住了，“谢谢阿姨，我很高兴！”

　　祝母微笑着点头，把祝父手里的向日葵花束塞到了儿子怀里，“安安，这是给你的，也祝你在今后的成长过程中不怕风雨坚强地走下去，今年也能考取梦想的大学！”

　　“谢谢爸爸妈妈！”祝安感动地和母亲拥抱了一下，然后顺便也跟父亲拥抱了。

　　祝安和他妈妈真像啊，难怪他脾气这么好，肯定都是妈妈带的好。

　　宋书培悄悄看了下祝父，觉得对方是个沉稳不多话的人。

　　“叔叔、阿姨，我给你们拍照吧，记录一下。”宋书培没忘记之前祝父叫她的原因。

　　“哎，好好好。”祝母应道。

　　四个人走到那个象征性的大门前，宋书培拿着祝父给的相机，咔咔咔拍了好几张。

　　刘灵飞跑过来也蹭了几张照片，然后非要给宋书培和祝安拍了张两人抱花的同框照。

　　宋父晃晃悠悠地找过来了，神色复杂地看着混在一堆男生里面的宋书培。

　　他想喊走女儿，但是被前来的祝父打断了。

　　“您也是五班的家长啊？”祝父用肯定的语气问道。

　　“啊，是，我女儿宋书培是五班的。”宋父习惯性地拿出烟盒给祝父递烟。

　　祝父笑着婉拒了：“我爱人身体不好，不能闻烟味。”

　　“噢噢，那是应该的。”学校里不准吸烟，宋父把烟盒揣回去了，明知故问道：“你家是儿子还是女儿呀？”

　　“儿子，那边那个抱着向日葵的就是，叫祝安。”

　　“那我刚才已经认识过了，我知道你儿子很优秀，成绩非常不错，考重本的人才呀！我女儿都给我介绍了。”

　　祝父心里很骄傲，面上还是谦虚：“过奖了，书培也是个很优秀的学生。刚才我儿子也给我们介绍过她了。”

　　说到这，两个家长觉得话头走向有点不对劲，互相对视了一眼，又分别看向挨着说话的两个孩子，心里明白了些什么，但是都不说出来。

　　宋书培万万没想到，成人礼就是家长领着学生在主持人的口号下走过那道大门，其他也没什么特别的。

　　后面接着的百日誓师大会就是励志讲师的表演时间，把在坐的好多学生和家长都听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转头去看看你们的父母，多么辛劳，导致脸上满是皱纹……”宋书培想到了宋父那双胖乎乎的手，笑出声又憋住了。

　　“想想你们的老师，每天六七点就起来督促你们读书……”宋书培想到了英语老师早自习带着没吃完的半根油条到教室，放在讲台上。

　　“诸位闭上眼，再想想你们可贵的梦想……”这次宋书培想到了理想大学的名字。

　　这次励志演讲结束倒是没有卖书，就是让所有学生都面向后面磕了个头感谢父母老师，宋书培磕头的时候看到有几个年轻老师慌忙地走开了，心里更想笑了。

　　学生和家长里面都有感性的，哭的真挚动情，这让宋书培转变了看笑话的态度。

　　终极环节就是年级第一名在台上领着大家读宣誓词，说到宣誓人的时候，大家七嘴八舌，声音陡然降到了最低档。

　　仪式结束后，放半天的假。

　　宋父暗自懊悔自己粗心，没有买花送给女儿，让别人钻了空子。

　　宋书培回去则把花拆开，拿出来泡在花瓶里。

　　芍药花香清淡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