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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拈酸 ...

  •   云雪臣展信摊放在桌面上,随着目光缓缓下行,越发眉头紧锁。

      白陵沉默地坐在椅里,孙端己笑而不语打量白陵。白陵斜他一眼,“你笑什么?”

      “笑你们为掩人耳目装作不和,今夜叫我撞破,以后可如何是好”
      孙端己火上浇油。

      云雪臣一掌撑着桌沿,原本盯着信中所言神情凝重,闻言转眼看孙端己,目光冷淡,道:“所以接下来你的说辞决定你的生死,孙四,此刻起你口中任何一句话都可能会救你一命。你明白本王的意思么?”

      那厢云雪臣话音方落,白陵周身气势陡地暴涨,剑格荡出剑鞘半寸,雪光飞快闪过孙端己的眼,是明晃晃的威胁。

      孙端己脸色微微一僵,终于明白白陵之所以没动手,并非吓唬,而是太子待价而沽。
      大意了。

      “你不会杀我的”孙端己敛了笑意,道:“殿下,你真的很缺可用之人。像我这样送上门来的帮手,你会拒绝么?”

      云雪臣指尖按信,问:“一夜雪先不论。这信中写的是去岁州镇税收细则,与武安侯之死有何牵连?”

      孙端己近前,负手立于案前,与云雪臣一同看向那封信,道:“因为武安侯调往南境平乱,平的就是这赋税引起的乱子”

      云雪臣倏然想起上朝那日,他退下时,身后户部钱惟德说的那番话。白陵亦与他想到一处去,二人不约而同道:“南境秋税”

      孙端己娓娓道:“西南道节度使姓萧,是折奸侯萧玉海的兄长萧玉山。自前朝起,节度使之权就已深为官家忌惮。他们在州道内有四大权,军,政,财,兼监管下查。而萧玉山所收取的杂税,简直是刮骨三分。前朝有占地税,当今已经废除,可他仍按旧制收取留州。商税田税之外,仍有八项杂税”
      他伸出三枚手指,“而这些,萧玉山仅分出三成奉给朝廷。”

      云雪臣一静,道:“莫怪钱惟德说秋税收不上来,这手段堪称挤血还要榨余腥”

      “来白府报丧的人正是萧玉海和韩无谋”白陵忽而冷声道:“这个阉人,不顺我的眼”

      “而这些正是灵帝朝时候放出去的权。先帝早有收权政令,先是边陲重将换了人,封侯释兵权。而后先帝猝然驾崩,此事便搁置到了当今...然而此事断然不可能召回看守边疆的天子心腹来处理”孙端己一顿,“臣子拥兵自重,横行无忌。官家想要收权,先是启用黄一筹,黄一筹对夺权之事心怀怨怼,称病不出。”

      云雪臣道:“现在轮到白家了。可白将军纵横沙场多年,震慑四夷,功冠武安。怎么会折戟在阴沟里?”

      “所谓流寇,是因百姓不堪忍受萧玉山重税盘剥才聚集生事。而皇帝本意,却要武安侯逼反萧玉山再顺手收拾他押送上京”孙端己捏着薄薄一张纸,“这份税账明细就是皇帝的证据,见缝插针的盘剥手段。百姓安得有余钱再上缴?更不要提萧玉山手底下官商沆瀣一气,连他一个小小的亲随,在西南道地界都有呼风唤雨的本事。殿下眼前所见,是我爹从唐敬持手中抄录来的。你不必生疑,我爹于他有救命之恩,唐敬持固然心狠手辣,却也恩仇必报。”

      “武安侯之死萧玉山定然脱不了干系”云雪臣看向白陵,疑道:“既然如此,萧玉海为什么会亲自为白家送信?”

      白陵道:“他与闻...我娘似乎....”
      他尚不知如何措辞。

      孙端己冷不防道:“我想起来,西都有两桩风月事,向来为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你们二位不知么?”

      白陵与云雪臣一齐望向他,白陵神情不耐,“与此事有何干?”

      云雪臣委婉道:“若无助益,这种事就不必细说了。”

      “自然有关系”孙四公子身上那份端持气度霎时一变,他倚靠着圈椅扶手,冲二人意味深长地笑,颇有几分无赖意味,“那我说了,你们二位,尤其是殿下,可莫要发怒,更不能治我的罪。”

      云雪臣神情诡异盯着孙端己,心中有一种“这人性情果然如此”的水落石出感。
      他眼底浮出了点笑意,“说,赦你无罪”

      这份熟稔来的莫名,他脑海中极力回想这个太子以往是否与孙端己相识,尚未没得出结论,却骤然察觉一道重若千钧的注视投在自己身上。

      抬眼望,白陵直直盯过来。

      云雪臣有时实在无法招架这个横空出世的侍卫暗处望着自己或炽热或压抑的目光。
      然而此刻,那眼神像淬了雪水,连怒意也是冷的。落在身上,让人居然有几分古怪的悚然。

      白陵的眼神与他一触即分,再转回时,一切情绪已深藏在不动声色之后,方才须臾间的异样仿佛只是云雪臣的错觉。

      看花眼了么?

      云雪臣疑心地打量着他,正欲探究,孙端己打断道:“那我可就说了。第一桩风月乃皇后徐照倾心前任武安侯慕敬山。第二桩则是萧玉海与白夫人少年时曾有一段前缘。”

      这话果然勾回云雪臣思绪,他微讶道:“武安侯?且慢,慕家当年是因....”

      孙端己目露赞叹,“殿下七窍玲珑心,一点即通。的却如此,在这两件事中,唯一不变的是身份。定和二十八年春,折奸侯闵丹揭举武安侯慕敬山暗通敌国,证据确凿,官家在会审毕后的次日,一道令下,慕家上下便做了无头鬼。十五年后的今春,又是折奸候与武安侯,身份如旧,而这其中恩怨似乎也如那时一般无二。除却政敌,还是情敌。萧玉海难道当真不清楚白黯身亡的真相么?总之,萧家这两兄弟,若非主谋,那也定是帮凶!”

      白陵也皱了眉,沉声道:“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云雪臣垂首沉思,又听孙端己道:“还有更巧的”

      “还有?”白陵嗤笑道:“你不如直说,到底是谁的阴谋。”
      孙端己叹息着苦笑,“萧家女嫁进了陆府,陆判身为首相,他的长女正是后宫淑妃。也是二皇子云巍生母。”

      云雪臣点了点头,“世家贵戚盘根错节,比王朝更加稳固。所以你认为此事是陆判在背后一手操纵的结果。而这一切中,最不巧的是,本王活下来了”

      “大体上错不了。朝官勾结地方,互为伞盖与避雨者。而我只希望我孙家能明哲保身而已。至于那碗一夜雪,若我所料不错,定然是云巍党羽所呈计谋,因为陆判是个一手遮天的得力靠山,而至今朝中没有能与之分庭抗礼者。无人敢拿命去赌一个从龙之功。”
      孙端己坐回椅里,拱手诚挚道:“敢问殿下,我的性命保住了么?”

      “方才楼下,你实在不该叫破白陵身份”云雪臣漫不经心折起纸,“但看你表现尚可,性命暂且寄下。今夜我出宫是心血来潮,天亮后你就当作不认得我。毕竟太子现在尚因东山泥石埋没冕陵一事受了惊吓,需得静养。”
      剑归鞘声一响,孙端己顿觉周身笼罩着的尖锐杀意荡然无存。

      “孙某明白”孙端己长吁一口气,笑道:“正事说毕,也该正经用宵夜了。再无量的前途也需得以康健身体去搏,殿下先是中毒后又受惊,该多吃点补食”
      “陆判也是你孙家的绊脚石,处心积虑才是你的真面目罢,方才又何必装正人君子”云雪臣斜睨了他一眼,“至于这几样菜,俱属寒性,本王哪个都吃不得,何来补字?都是你的口味罢。”

      孙端己举箸,笑而不语。

      白陵不善言辞,于朝中的弯弯绕绕更无甚兴趣,然而此刻当他沉默地望着云雪臣与孙端己问答如流,于这瞬间明了自己终究只是一介武夫。
      而武夫...是很容易被替代的。到那时,云雪臣便会疏远自己,只留下一个冷漠绝情的背影。这念头仿佛鲸跃海面般飞速在脑海一闪,可那阵无论如何也捉不住求不得的痛苦却发自魂魄,陡然尖锐剖开了他的肺腑。
      仿佛曾经真的被谁随手抛开,不屑一顾。
      白陵猛地怔住了。

      “唤你几声都不见应,捏着筷发什么愣,你莫不是病了?”
      白陵回神,见云雪臣微蹙着眉,冰凉的指背在自己额前贴着。一点热意从额前蔓延,他拨开云雪臣的手,却着魔似地反手握着他的手腕,“...是这屋里热,我怎会生病”

      太子殿下常年深居简出,一身皮肉细白,两肩如削,眼下脱去白陵方才罩在他身上的外袍,腰间犀角玉带紧束,那点窄腰离得近了,几乎就在白陵一拢之间。
      而当下,他的掌心里简直像握住了一截冷玉。

      白陵脸热,心口霎时揣了一窝名叫云雪臣的兔子在乱跳。

      云雪臣居高临下端详他,狐疑道:“真的没事?看你脸色泛红,宫门外那会你不该脱了衣裳给我的。”

      白陵顿了顿,偏过脸去不看他的眼睛,艰难道:“...我只是在...想我娘以后一个人,侯爷遗书里与我娘说若有良人则改嫁,现在看来则是暗指萧玉海。我有一种直觉,白..我爹的死,萧玉海并不知情,否则他不敢亲自来白府见我娘。”

      孙端己提醒道:“殿下如今身份不同以往,大可以会一会萧玉海,他之所以被冠上折奸候,就是因为有个手握重兵,大权一揽的大哥。至于萧玉海本人,并未听说有什么了不得的才能。”

      云雪臣瞧白陵并无萎靡之态,话锋转道:“都这时辰了,还是先用饭吧,明日还有许多事务。不入朝堂时一身轻,这才踏进来半步而已,四方事务就奔来缠身了。只闻人间蜀道难,分明仕路更高险,孙端己,在我籍籍无名时你肯来投我门下,我也承诺你一个条件。他年我荣登九五,想要什么任你提。”

      云雪臣这话狂妄不可一世,孙端己没想到太子口无遮拦至此。他微讽道:“殿下就这样有信心不会是旁人夺了大宝?”

      “孙四,自你进门,我就在观察你”云雪臣目光奇异地看着孙端己,微笑道:“你方才说了许多,唯独忘提孙清婉。皇帝不待见孙家,便是从孙清婉说破徐皇后的心事那日开始的。孙家数代为官,在朝牵扯甚广,他们为保住地位,上下禁谈孙清婉,孙清婉是你最小的姑姑,可你却仿佛忘了这个人,我是不是该当做你功课未做足,并不知情。你言谈举止看似有礼,细想却皆是不合时宜,好比我方才说荣登九五,你既不对我的狂言心生恐惧,也并未劝诫我祸从口出,反而冷嘲以待。我师从江道长,这几日学来了点皮毛本领,那日流星坠夜有四枚,两枚落进皇家,两枚落进朝臣门庭。我前些日虽闭门不出,却也暗中遣人查访了一番,恰好打听到一桩孙家墙院里的秘事—孙次庭不受待见的轻狂庶子流连烟花巷陌,因与人争抢一名勾栏女子而动了拳脚,却被那人重伤,以至于奄奄一息。他又是怎么在这短短数十日内,变成你这个模样的?”

      孙端己再也笑不出了,他瞠目结舌盯着云雪臣:“你...你....!”

      云雪臣和气道:“不仅如此,与你动手之人名为李凭。正是夏朝使臣,此人是个胸无城府的好色之徒。他杀了你的随从,是不是?”

      孙端己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好整以暇的神情,又转头去看白陵阴沉的脸,“你们也....!”

      白陵自听见云雪臣说派人暗查时便牙关紧咬,直到此时,他终于忍耐不住近乎惶急地起身朝云雪臣道,“你查人,为何不派我去?此事我...并不知晓”

      “你受了伤,我难道要不顾你的生死让你再去奔波么?卫赭带人去查的”
      云雪臣按着他的肩,示意他坐下。

      “是..我明白了...”
      白陵呆坐了一会,猛然塞了口白饭,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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