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到铁板了》持珠

4、需要多少钱

　　打那晚以后，陆仰星就再也没找过胡俊。

　　他承认自己慌了，原以为胡俊又软又糯好拿捏，实则人家根本不在他可控范围内。

　　当事情的发展偏离轨道时，一切都成了未知数，说起来有点欺软怕硬，但他不喜欢未知的东西，前任就是前车之鉴。

　　胡杰对他的悬崖勒马松了口气，为了防止他又弯回去，一连给他安排了好几个酒局，各路梅兰竹菊给他介绍了个遍。

　　陆仰星刚刚才遭受重大打击，对谁都提不起兴趣，渐渐地也就躲着不去了。

　　这天是周六，刚下课他就接到胡杰的电话，约他【黑八】见。

　　【黑八】是个台球室，高中的时候他们就经常光顾。

　　一看胡杰终于不叫他喝酒了，陆仰星也就应了下来，谁知道到了台球室一看，包厢里好几个女生，大冬天的衣着清凉，都是摆球小妹。

　　陆仰星一阵头疼，转身要走，被胡杰拽了回去。

　　这是贵宾包厢，这台球室规模不小，除了大厅的散桌、会员专用包厢，还有泡茶室。

　　这个贵宾包厢他们用了很多年，一直从普卡混到了黑卡。

　　陆仰星刚坐下，老板娘戚姐就亲自送进来一盘果盘，招呼他们吃好玩好。

　　陆仰星双手合十，跟胡杰求饶：“我真的不想找了，你放过我吧！”

　　胡杰掰下他的手：“你想多了，今天叫你来是想跟你说，胡俊的事我搞清楚了。”

　　陆仰星心里一紧，又怕被胡杰看出他心里还揣着胡俊，故作冷淡：“哦，然后呢？”

　　“那小子就是个白眼狼，他大伯把他一把屎一把尿地养大，前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把他大伯打进医院了，之后他自己联系我妈，跑我家来了。”

　　短短一段话几乎包含了胡俊的所有基本信息。

　　陆仰星也查过，想从一个野鸡大学转到他们学校，不仅需要人脉，还得胡俊本身的高考成绩达到录取分数线，如果说胡俊想求个好前途联系自己亲妈疏通关系，那还可以理解，至于把有养育之恩的亲人打进医院……

　　说不定就是误传！胡俊看起来也不像那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陆仰星正神游天外，门口响起敲门声，而后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可能是工作需要，胡俊把头发梳了上去，整个人看着精神多了，身上穿着台球室的服务员制服，乍一看像个海底捞员工。

　　胡杰瞪着来人，脸越来越黑。

　　胡俊也看到他们，知道胡杰要面子，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有个残障的哥哥，也就没吭声，默然送上开水就要退出去。

　　“喂！倒开水不会啊？”

　　打桌球的朋友支起腰，叼着根烟不爽朝胡俊喊。

　　胡俊又回来，取下水杯数着人数倒上水。

　　“丢人现眼！”胡杰低骂一声。

　　“你妈不给他生活费？”陆仰星斜睨他问。

　　“怎么可能？我妈嫌我花钱大手大脚，说他比较节俭，所以他生活费比我还多！”

　　“那是你抢他钱了？”陆仰星表示怀疑，胡杰这人，确实干得出那样的事。

　　“得了吧！我跟个乡下穷逼抢钱？我犯得着吗我？”

　　陆仰星想起那晚巷子里社会混子说的还钱，问：“你认识贺晓军吗？”

　　“贺晓军？”胡杰摇头，“不认识。”

　　胡俊不缺生活费和零花钱，就这样还得打工，估计是跟那个贺晓军有关，关系有多好，才能一口答应替对方还钱？

　　不过那个贺晓军就太不仗义了，欠了钱自个儿跑路，烂摊子丢给胡俊处理，大概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打工提这种人还债，脑子被炮打了吧？

　　陆仰星越想越气愤，起身出包厢：“我去抽根烟。”

　　胡杰看着阖上的门，又低头看了眼手边的烟灰缸——

　　不是，包厢里不是可以抽烟吗？

　　陆仰星一出门就看到胡俊被一桌客人喊去摆球。

　　摆球的那桌客人是两中年男人，穿着挺讲究，表情却不是很老实，看胡俊的眼神像看只待宰的小绵羊，探究着他身上哪里的肉最肥美最好吃。

　　胡俊默默把球摆好，推到桌上，离他最近的马甲男忽然抓住他的手，把球杆慢悠悠塞进他手里，笑眯眯说：“帮我开球。”

　　塞球杆的动作具有某种暗示性，暧昧地摸过胡俊的手背，几乎十指相扣般掰开那纤长的手指。

　　胡俊不适皱眉，把手抽开，退至一旁说：“抱歉，我不会打台球。”

　　马甲男不悦：“在台球室上班不会打台球？你哄谁呢？”

　　这边的动静引起戚姐的注意，戚姐绕出柜台，上去打圆场：“黄总，怎么了？我们新员工惹您不高兴了？”

　　“那倒没有。”马甲男重新拿起球杆，拇指在杆头摩挲着，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就是想让你的员工给我开个球，可惜他不肯。”

　　“嗐！他新来的不懂事，里边的包厢我给您空出来了，您先进包厢，等会儿我给您个满意的答复！”

　　戚姐说得隐晦，但姓黄的听明白了，满意笑了笑：“行，我等着。”

　　姓黄的跟同伴转移进包厢，戚姐嘱咐服务员去送果盘，然后叫上胡俊，去了消防通道。

　　这台球室开这么多年全是戚姐一个人的本事，她是老江湖，什么客人该下什么菜，心里门儿清，陆仰星感觉，胡俊要被数落了。

　　跟到消防通道，楼梯道一片黢黑，只有绿色的指示牌散发着幽幽的微光。

　　戚姐摸黑掏出烟，点燃打火机，一簇火苗窜起，熄灭后是微弱的烟味。

　　“你进来第一天的时候就说你缺钱，对吧？”她声音不大不小，陆仰星正好听个清楚。

　　胡俊不做声，算是默认。

　　“我也跟你说过，我们这儿的老板有钱又有闲，但人都很复杂，不是所有客人都喜欢漂亮姑娘，所以我们也招漂亮小男生，你懂我的意思？”

　　胡俊点头：“懂。”

　　戚姐吐了口烟圈，蹙着眉继续说：“刚刚那两个男的，做跨境电商，后边电商园就是他们建的，说得上有钱，你缺钱，他们又喜欢你，只要你有本事，从他们手上搞到钱不是问题。”

　　胡俊沉默许久，才说：“我知道。”

　　戚姐拍了拍他的肩：“我不强迫你，出来挣钱各凭本事，你要愿意进去就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要不愿意，也去跟他们道个歉，我再给他们免了今晚的桌费，这事应该也就过去了。”

　　“不为难你，我愿意进去。”胡俊说。

　　这个陆仰星就没法理解了，为贺晓军打工姑且是兄弟义气，可是打份工还要给讨厌的同性恋服务？

　　先前谁说的讨厌同性恋？敢情是因为钱的问题呗！要缺钱他陆仰星也有啊！胡俊就这么瞧不起他？

　　不消片刻，门内有脚步声靠近，胡俊从消防通道出来，一开门就被陆仰星拉走。

　　“胡俊！上班时间你干嘛去？”戚姐在后面喊。

　　陆仰星是客人，她瞧见陆仰星面色难看，没敢拦，只得冲着胡俊开刀。

　　“借你人用用，十分钟！”陆仰星头也不回地喊。

　　他把胡俊拉出台球室，来到寒风刺骨的走廊，把人往栏杆上一甩：“胡俊，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我？”

　　胡俊撞在栏杆上，扶着栏杆站稳，答：“你想多了。”

　　“我想多了？那你跟那两男的要干嘛？那俩那么明显的同性恋，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

　　“就是摆摆球，正经工作，能干嘛？”胡俊抬头直视他，眼神淡漠，浑身上下透着疏离。

　　这还是胡俊第一次直视他，眼底的寒意让他心脏不由得一缩。

　　那股寒意仿佛在告诉他，这不是他该管的事。

　　“你需要多少钱，我给你。”陆仰星气急败坏，脱口而出，随即又觉不妥，改口道：“借给你也行，你愿意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

　　“我们还没到能借钱的关系，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

　　胡俊冷冷撂下一句，转身要回去。

　　“选我不比选他们强？我有的是钱！”

　　陆仰星想不通，他好歹年轻，长得也不赖，为人也不抠搜，不比那些图谋不轨、心思龌龊的老男人强？胡俊是眼睛瞎了才选择他们？

　　“为什么？你喜欢我吗？”胡俊回头，眼神犀利逼问他。

　　“我……算是有好感吧！”陆仰星半推半就着承认了。

　　“是吗？”胡俊嗤笑，“那晚在学校后面，你不是跑得挺利索？”

　　他开门见山、一针见血。

　　陆仰星从没在他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不卑不亢的表情，因为胡俊总低着头，让人轻易察觉不到那双眼睛里的锐利。

　　原来那晚胡俊看到了，亲眼看着他落荒而逃？

　　“不是，我那是被吓到了……”他解释得勉强，有种越描越黑的预感，索性不吭声。

　　“所以说到底我也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你对我的感觉就是一种错觉，你之前会被吓到，以后也会，因为你根本不了解我，只是以为我跟你喜欢过的那些女孩子一样，需要同情。”

　　陆仰星嘴巴张了张，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胡俊回台球室。

　　他是不了解胡俊，但要说他完全出于同情那也太冤枉人了，他还不至于因为同情心把自己硬生生掰弯。

　　回到包厢后，陆仰星有些恍惚，恍惚褪去后是坐立难安。

　　姓黄的包厢就在对面，这种包厢没有摄像头，私密性极好，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刚刚那两男的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老手，胡俊这种傻子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吗？

　　陆仰星脑海里闪过无数个不好的念头，实在按捺不住，站了起来。

　　“老陆，你干嘛呢一晚上心不在焉？”胡杰疑惑望住他，怀疑他屁股上长钉了，一直坐不住要往外跑。

　　“出去透气。”

　　陆仰星再次出门，站在门口，盯着对面的动静。

　　不到半分钟，胡杰跟出来查看情况，看他确实是在透气，而不是偷偷跑去找胡俊，放心把脑袋缩了回去。

　　陆仰星在走廊上站了十几分钟，对面毫无动静，他来回踱步，寻思着要不要假装走错包厢，上去推门，对面门开了。

　　马甲男走在前头，胡俊跟在他旁边，低眉顺眼，很是顺从。

　　“外边等你，快点啊。”

　　马甲男放下话，跟同伴先一步出了台球室，胡俊送他们到门口，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回头跟陆仰星对上视线。

　　陆仰星不作声，胡俊眼下应该是要下班了，但跟马甲男还有后续。

　　这台球室有后门，胡俊要是不想去，大可以直接从后门离开，毕竟出去了就是非工作场合，不可能像在台球室里这么安全，那俩男的要对他做什么，就只能后果自负。

　　但他低估了胡俊，胡俊回到更衣室，几分钟后换下工作服出来，从前门出去，跟候在一台白色凯迪拉克旁边的马甲男汇合，一起上了车。

　　陆仰星：“……”

　　“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他脑子里是这么想的，奈何四肢不听使唤，还是拦了辆出租车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