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制完美世界》明月有瑕

7、紫罗兰医疗院（三）

　　对方顿了顿。

　　沈嗔没管他承不承认，又道：“你的长相是伪装过后的样子吗，还有名字。”

　　他问的直接。

　　叶医生，或者说安全官先生移开了自己的目光。他把手插回口袋，道：“没有。”

　　超出预期——

　　沈嗔的眼睛睁圆了一点：“那为什么之前——”

　　但他这句话没问完，就被叶陆林开口截住：“监控器。”

　　沈嗔没听懂，他眨了眨眼：“什么？”

　　叶陆林垂下眼睛看他：“为什么说那些话。”

　　沈嗔没想到他的关注点是这个。他诧异了一下，看在对方坦诚的份上还是道：“西希拥有敏锐感知的能力，可性格很别扭，所以我无论跟她说什么，她都会发现是死路，然后一个人悲伤。”

　　“不如跟她说些实话，这对她有好处。”

　　沈嗔靠着床头，直戳了当道：“而且干掉‘法则’这么危险的事也轮不到她来做。”

　　叶陆林安静地听他说完，对于如此直白的目的也并不意外，但是他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嗔：“……”

　　叶陆林指了指监控器：“它联通‘法则’，你知道，为什么还要说那些。”

　　沈嗔几乎要被气笑了，他拿起床边的杯子喝了一口水，道：“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

　　叶陆林看着他没有说话。

　　沈嗔见他默认，便道：“你来这里的原因。”

　　叶陆林淡淡答道：“跟你一样。”

　　沈嗔挑了下眉，他来这里是为了追查当年的实验，叶陆林如果也是，那他跟那些事情有什么关系，以及，他为什么会知道沈嗔在追查什么。

　　可已经到了自己的回合，沈嗔只能先搁置这些疑问，他简短道：“不说那些话怎么诈你出现。”

　　沈嗔相当擅长一石二鸟。

　　叶陆林陷入了沉默。

　　沈嗔看人中计，心情颇好地补充了一句：“我第一天就认出来是你了。”

　　“你的声音很好认。”

　　叶陆林冷然的眉目好像柔和了一下，不过沈嗔很快就认为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叶陆林在他下一个问题问出之前道：“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意思是说要结束这个回合制游戏了。

　　沈嗔沉思了一下，冷静问道：“你为什么要追查这个实验。”

　　叶陆林的手指在口袋里蜷缩了一下。

　　他移开目光，让它落在外面的紫罗兰花簇上，从而显得轻飘飘没有分量。

　　叶陆林语气平静道：“我经历过另外一个实验，它们之间有关联。”

　　沈嗔微微皱眉。在他仅存的记忆里，完全没有另一个实验存在的迹象，他能肯定自己身上只有一种实验的痕迹，那么叶陆林所经历的实验是什么、跟他有什么不一样，或者说，叶陆林跟他有什么区别。

　　但这一切已经不容他深究了。

　　窗外的两个土拨鼠小子好像找到了什么，大叫着窜过来，余光里叶陆林后退了一步，好像准备离开。

　　沈嗔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他衣角，匆匆道：“既然这样，我们可以合作。”

　　叶陆林没有拒绝，看了他一眼：“如果你记得我说过的话。”

　　沈嗔怔愣了一下。

　　等到多明尼克和夏佐攥着那植物的叶子来到他跟前时，沈嗔都还没完全回过神。

　　他们两人身上都是灰扑扑一片，站在沈嗔窗外。

　　前者不见外地在他房里环顾了一圈，没看到另一个小伙伴，疑惑地大声询问道：“西希没来吗？！”

　　沈嗔感觉自己要被震聋了。

　　他默默坐远了一点，微笑看着对方道：“她回去了，可能是不愿意耳膜受损。”

　　多明尼克脑袋上好像浮现出一个问号的形状。

　　一旁的夏佐听懂了，身为成熟的大哥角色，他怕多明尼克反应过来，连忙转移话题道：“先给阿真看看我们的宝藏。”

　　多明尼克立刻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他右手提着那东西的“大耳朵”，把它拎了起来：“看！”

　　“这居然是个萝卜！”

　　萝卜雪白，模样很鲜美，嫩绿的叶子上好像还挂着点露珠，根须沾着点漆黑的泥土，在他面前晃晃悠悠。

　　沈嗔：“……”

　　他发誓，就算沈曼在执法庭月例会上公然骂他德不配位、丧尽天良、唐纳德用他电子卡买的飞行器第一次上路就被收缴还把自己搭进去、艾尔达执意要跟去执行调查任务以及约瑟芬小姐在他耳边装了个实时广播这四件事同时发生，他的心情都没有此时波动大。

　　他看着那个萝卜，感觉自己都要难以呼吸：“快埋回去。”

　　多明尼克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沈嗔用他大脑仅存一点的理智，一本正经地忽悠小孩：“你带回去很快就会被护士小姐没收，不如埋在这里，我还能帮你们看着它。”

　　“这样吗？”多明尼克挠了挠头，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反应不够快，而阿真好像一直都挺聪明的。

　　他难以决定，看了看夏佐，对方在思考后给他递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两个小蠢蛋愉快采纳了沈嗔的建议，像脱了绳的金毛一样欢脱奔向被他们刨出个深坑的紫罗兰花圃。

　　沈嗔松了口气。

　　他觉得今天看见这个景象是联盟对他这辈子坑蒙拐骗的惩罚，实在不忍再看他们把萝卜埋回去，关了窗户眼不见为净。
　　夜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多明尼克提着萝卜叶子的样子太具有冲击，沈嗔难得做了个梦。

　　在这个梦里，他变得很矮，手脚也缩小了许多，像个小萝卜头，艰难从一个蛋壳状的东西里爬出来，跌跌撞撞地跑在一条银白的通道上，低头还能看见自己身上的血迹，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追逐他。

　　身上的伤口很痛，但他不敢停下来，因为一停下就会被抓回去——母亲好不容易让他脱离那里。

　　小沈嗔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气喘吁吁地继续往前跑，他不知道方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他只是向前。

　　但他感觉自己跑不过身后的那个怪物，他就要被抓住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小小的呜咽。

　　这时，旁边突然伸出一只白皙有力的手，那只手将他拖到一边的房间里，捂住他的嘴。

　　小沈嗔陷入一片青苔和雪松的气味里，有人在他耳边让他不要出声。

　　一只高大凶猛的机械狗从他面前奔跑过去。等到没动静好一会之后，那只手放开了他。

　　少年冷冽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你是谁。”

　　他怔怔仰起头，却只能看见一圈刺目的白织灯光。

　　沈嗔就在这时候醒来。

　　窗外的天色还是像深海的海水，他头痛欲裂，这是记忆分段销毁之后的后遗症，但已经很久没有发作了。

　　少年揉了揉太阳穴，坐着缓了一会。

　　病房墙上的时钟散发着荧光，显示现在是凌晨四点。

　　他用玻璃杯接了点水，从每个病房都配有的小冰柜里夹出了点冰块加了进去，任由它们在杯壁上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嗔端起杯子。冰凉的液体从喉咙里滑过让他冷静下来。

　　他得以排除脑子里的钝痛，开始分析刚才残留的梦境。

　　沈嗔觉得那可能是他丢失的一部分记忆。他六岁前几乎被抹杀的岁月，可能就是与这次逃跑有关。

　　这次逃跑的结果显而易见是失败了，他逃去的地方或许不是外界，而是“他”的另一个据点。

　　沈嗔不太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失败的原因、遇到的人和事好像蒙上了水汽的玻璃，让他有点无处着力的感觉，但已经比一开始一无所知好太多。

　　他慢慢将杯子里的水喝完，去水池冲洗。

　　沈嗔在放杯子的柜子里找到了叶陆林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留言，告诉他自己的工作安排，之后每天下午四点会来查房。

　　可能因为叶陆林离开前留下的那句话，沈嗔看到留言时心里莫名其妙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是培育园三年级的小朋友，午休要等待老师来检查有没有好好睡觉。

　　沈嗔觉得自己脑子可能疼坏了，冷着脸将留言团成一团，丢开这种离奇的想法，认真思考今天晚上要不要跟叶陆林把紫罗兰医疗院探查一遍。

　　之前他一直没有动作是担心遇到一些突发情况，以自己的身手会打草惊蛇，但叶陆林明显没有这个担忧。

　　在紫罗兰医疗院夜晚的禁令里，他很显然也能来去自如，并且或许在此之前，对方已经掌握了一些沈嗔不了解的信息。

　　沈嗔想了想，觉得自己需要独自去找一趟西希。她待在这个医疗院的时间最长，性格也细致敏锐，很可能关注到一些特别的事情。

　　于是第二天早晨，西希就看见到了医疗院就没出过病房的沈嗔出现在了自己房间门外。

　　她怀疑是自己昨天太震惊导致了幻觉。

　　直到沈嗔屈指在她病房门上敲了敲，礼貌询问她自己可以进来吗，她才慌忙咽下嘴里的面包说请进。

　　西希把自己的早餐面包推到一边，拿纸巾包裹住自己油乎乎的指尖，轻声问道：“有什么事吗。”

　　沈嗔看了看她咬了一口的面包，道：“可以等你先吃完早餐再说。”

　　西希迟疑的看了眼自己刚刚才开始吃的食物，摇了摇头：“没关系，你问吧。”

　　沈嗔知道西希的性格，也没再坚持。他直接道：“我知道你在这里待了很久，这么长的时间里，你有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西希愣了愣，不知道沈嗔问这个干什么，但她还是细致地回忆了起来。

　　随着时间流逝，阳光尽职尽责地按照设定偏移角度。

　　半晌，女孩好像想起来了什么。

　　玻璃窗透过的光线一下失去了温度，她攥得纸巾一瞬间皱巴巴：“……是有一件事。”

　　“我在紫罗兰医疗院的病房没有换过。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这里的另一个床位一直是有人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