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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十五 ...

  •   “伟大的主。感恩您的照耀,感恩您赐予我为您工作的资格……您永远高悬于命运之上,享有真正的永恒。”

      他喃喃地祈祷着,与周围的族人们一起,闭目仰头,朝向那轮耀阳。

      眼睛感到疼痛,这疼痛正是被主注视的证明。啊……吾主……啊实在是受不了了。他料想族人们必不会留意,悄悄低下头,揉着双眼。

      朝觐太阳的日祷将近尾声,所有族人们的目光移向神殿前教宗的座辇。滚着金边的白色帘幕内,正端坐着白城的教宗冕下。

      那是主在凡间行走的代表,是主的口与耳,是与主同寿、自白城创立至今始终如君临般替主管理神国的存在。

      “就这样,不要放下心中充满的感激。满怀感恩地工作吧,一切都是为了我等的主。”

      教宗的声音传遍整个神国。

      头顶上那耀阳,是他们一族的神明。是天父,是绝对的主人,他们也必抱有绝对的虔诚。

      在这虔诚造就的静默中,整齐的扑翼声如飓风般响过,族人们背后,从脖颈和肩胛连接的地方开始生长着的雪白羽翼伸展,扇动。

      那些羽翼或一双,或有四翼。羽翼的数量是身份的证明,代表着血脉是否高贵、是否纯粹,是否有再更近处服侍神明的资格。

      他也伸展羽翼,飞向工作岗位。他的羽翼只有一双,上司看向他的目光永远是鄙夷的。但那鄙夷不会表现出来,他的族人们永远面如冰霜,不做任何表情。

      在教宗的指引下,他们深信感情波动越少,心中对主的信仰便越纯粹。同族的情况下,多余的表情便是畸形的象征。

      他就是这样一个畸形儿。面对上司交下来的苦差,险些面露难色。

      他的名字是安。

      安离开岗位,飞在白城上空。白城很大,但找路根本不费力。因为城市实在是太过于规整。

      最外围是将整个神国包围的白色矮墙。白色矮墙内,又被同样的墙划成无数个菱形格子。

      每个格子内有四个白色建筑排列,整整齐齐,且高度都相等,在这过分的同一和连绵雪白中,分明是日光照耀下,却无端透出诡异来。

      那些白房子便是他们的居所。八个两翼住在一栋内,四翼则能独享一栋。交易的场所不需要,大神殿会将资源整合、按羽翼数量分配。娱乐的场所——娱乐?

      安匆匆忙忙地飞着。路过工作中的同族,彼此绝不会分出哪怕一个眼神。

      飞着飞着,到了一处偏僻的空域,四周只有安一人。于是——

      ‘欸啊啊啊啊啊?!!!’

      不知为何,惨叫没能从口中发出。仿佛被空气堵住了嘴,安只得在脑海里惨叫着,一边从空中向下跌落在白墙上。

      痛死了。安麻木地叹息着,没摔死,吾主保佑……究竟发生了什么。紧接着……

      安眨了眨眼。

      眨了眨眼。

      面前——突然,出现——凭空浮现了,一个人类。不对,那是人类吧?到底是什么,才会这样……?

      在白城长大的安,所见过的只是自己的同族们。他们这一族都是白发,样貌大都也赏心悦目,可绝不至于像眼前之人这样。分明也是黑白,却如此的浓墨重彩。那如漩涡般的魔魅美貌,已不再能称之为容颜了。

      啊……他那银白的眼瞳……旋转着……

      安的眼神慢慢涣散。

      “你对他做了什么?”

      塔倾解除了自己的隐形,挑眉问道。他的出现已不再能为安所注意到了。

      华娑双手撑着膝盖,俯视着安。

      “只是,与他见面了。”他直起身,日光扫过那靡丽混乱的面目,“接下来,无论您问他什么问题,我想他都会好好回答的。……不会说谎。”

      柔和的嗓音如羽毛般扫过耳畔,塔倾嗤笑一声,抬抬下巴问道:

      “名字。”

      “……安。”

      安几乎是模仿着,发出他再熟悉不过的这个音节。

      塔倾颔首,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日神住在哪里?”

      这也,太直接了。安艰难地想着,直接到他被冲击得快脱离这种眩晕感。感觉……发生的一切,都是那少年带来的幻觉……不对,他问了什么?!

      “日神……日神……”

      安陌生地重复着,然后一下可怖地瞪大眼,彻底没了魂一般一字一顿:

      “……吾主?”

      年轻的日神眷族失魂落魄。

      他好像根本没想过塔倾会问这种问题,脸上神情有着极强的割裂感,分明是对提及自己的神明感到了……茫然。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当然,这种对气氛的感知仅限于安,毕竟他是有上司的可悲生物。被塔倾这么突击一下,以毒攻毒,虽说思绪还有些微妙的滞涩感,但至少能思考了。

      什么情况。好可怕,他们到底是谁。总觉得必须回答不可,反正自己也不知道。

      “吾主……这……这……或许只有教宗大人知道吾主的行踪。”安磕磕巴巴地回答。

      塔倾面无表情,微沉吟着。

      他虽然永远位于众神的权谋之外,却总对那些架构有莫名的敏锐,尽管他自己也不感兴趣甚至是厌恶。

      自他上次来这里便有所察觉,日神的神国似乎以一种畸形的方式运转着。

      在这个世界上,神明往往会选择与自己的信徒同行。他们无所谓自己出现在信徒的视野中,信仰某位神明的神国也往往就由那位神明直接统治,而不需要通过代理者。

      想起自己上次来时拆掉半座神殿都没见到那日神的经历,这个神国的架构更显得意味深长。

      当他思索而不作声时,华娑便替他问道:

      “教宗?”

      安恐惧、却又难以自抑地看了他一眼。

      从华娑那美丽的笑容中,什么也看不出来。安也并不敢多打量,只低下头含混道:

      “这……教宗大人,自然便是教宗大人……”

      他自己也不能理解他到底在说什么。

      “‘教宗’,”华娑轻轻地诱导着,“意即这个神国的王吗?”

      ——他实在生了张善于诱导的脸。许是双瞳异色的缘故,清纯而靡艳。

      极具矛盾、混乱无序的美感好似花朵用来猎食昆虫的香气,皮囊里堆积着色/欲。关节和附着其上的皮肉调动、肢体的缝隙间恍惚生成了细小的漩涡,使人初次见到他便被吸引沉沦,而凝视过久……便心生恐惧。

      此时安对这少年,心中便只剩恐惧而无遐思了。

      不知是恐惧对他这种族的影响格外大还是什么,他竟眼口鼻一同开始流血。一边似乎自己没察觉到流血了,一边断断续续地道:

      “我……教宗大人,便是教宗大人啊……如果说是‘王’……教宗大人也总还是会听吾主的话吧……?只是因为,唯有教宗大人是无罪的,也唯有他才能与吾主沟通……”

      华娑轻轻歪了歪头,笑容未变。他又要开口问些什么来祸害安的感官时,塔倾在一旁似乎回神了:

      “你打他了吗?”

      华娑抬头望着他,微睁大眼。眼角收敛而不再细挑,那形状很是无辜:

      “并未。”

      蹲在下方的安愣了愣,赶紧拿翅膀擦擦脸。

      “那么。教宗住在那里?”

      塔倾重又问他。

      安皱着眉,神情与回答上个问题时相似,停留在莫名的迷茫当中。

      “神殿……教宗大人的居所,就是大神殿。而且——对,”安的眼睛缓慢亮了起来,“实际上,族人中还有拥有六翼的存在。他们从不示于人前。”

      “每天的晨祷后,教宗大人还会再和六翼的大人们进行一次更纯洁的祈祷——在神殿里!现在,快点去的话,应该还在。”

      安尚且分不清求生欲和怨恨的区别。他喘了一口气,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积极。

      塔倾听完,抱着双臂,闭目敲了敲手肘,继而不耐地睁眼。接着朝华娑勾勾手,示意要走。

      “是。”

      华娑低下头,又是朝安笑笑:

      “耽误你工作了,抱歉。”

      安一听到“工作”这个词便面目扭曲,气若游丝地摆手:

      “不……”

      忽然他浑身一震,翅膀上的羽毛根根竖立、外翻作防护状,仿佛是感到了莫大的危险而应激——

      ——“别杀他。”

      塔倾的声音中却并无怜悯的情绪,却是如天籁般响起。

      “是。”

      华娑仍旧是带着笑意应答,语气平和,与方才相比没有任何变动。

      安的意识从某个空白般濒死的境地中回笼,也赶不及喘气,茫然而下意识地伸手向脸上一摸。

      血迹已干了,他摸了一手黏腻的汗,冷汗已流满了他全身。

      “来吧,小鸟。”塔倾头也不回地说道,“到了里面,你要带路。”

      安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仿佛这样做,这两个幻觉般的人物就会消失。但是没有。

      所以,那是在对他说话吗?让他带路?叛族?

      他根本不知道神殿里什么样,他一辈子都没有……安嗫嚅一阵,因为想活而小声地说道:“我只是两翼,没有资格靠近大神殿的。”

      “二、四、六,是吗?我一根翅膀都没有。跟上。”

      安颤抖地吸着气,几乎是捡起自己的翅膀,小心地跟住他们。

      ……也或许,到了目的地他就会被杀掉。为什么他只有两翼呢?如果有四翼,他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又如果,一根翅膀也没有呢?

      现在正发生的这些事,难道也是他这一生的一部分?一生的结局?……开始?果然还是会完蛋吧。

      安微叹着,抬起眼思索,要怎么带着他们躲开巡逻。眼看着塔倾潇洒地越走越远,他着急吱声道:“得绕路……”却没分得任何一个眼神。

      最前面那小个子的青年若无其事地向前走着,不过是微微停顿。在停顿中,懒声道:

      “靠过来。”

      他身侧靠后的少年便温顺近前,却只得了一声笑。

      “不是说你。”塔倾轻笑。拔步的同时,他起手,手腕翻甩,随意一搂。

      分明是毫不相干的动作,可恍惚间,安仿佛看见青年身后有着暗金色的巨影,拉开了弓弦。

  •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是特约栏目《请问您对此的看法是?》–
    ~关于【命运】~
    玛尔塔的回答:“我的开始与结束,都是‘命运’的选择。”

    堂堂复刊!
    ……阴暗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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