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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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倾没有等待少年真的回到现实中来。他熟练而自然地从少年怀里拿起钟摆，去戳赖在地上的魔神。
“别碰我！”
温莎有气无力且怨愤地尖叫。
“谁乐意一样。”塔倾刺了一句，继续戳他，“你是变态吗。这小鬼的衣服呢？”
少年反而为这句话猛地回过神来。他低头看自己身上，被刚才那几十刀剐得近乎赤/裸，好在皮肤上布满伤痕，看起来竟没有把身躯完全暴露在外。只是那些伤痕也将要好了。
在他歪着头试图用有限的手臂遮住整个上身时，塔倾提起钟摆把温莎翻了个面，钩住他衣领把他从地上拔起来。
“别碰我，我这辈子都不想起来了。”温莎语气和表情都很绝望，“你竟然为了他打我？！”
塔倾被他怨妇一样的措辞恶心到了。
“你想杀他，我不乐意，我们当然会打起来。你打不过我就被我打了，不就是这样？”
“卡巴拉先说要杀他的。”温莎继续憋，“没见你砍他。”
“我把他种了。”塔倾不为所动。
……种？温莎一头雾水，努力回想着刚才在阁楼上想联手对付塔倾却被他一钟摆锤散的自己和卡巴拉各自的动向，陷入疑惑和沉默。
塔倾没有解释的意思。或者说，当他心血来潮大发慈悲准备顾及友情解释两句时，地面忽然动了。
地动。伴随着脚下某块地面的鼓起——
“……！”
少年一个不稳，下意识地伸手去够塔倾；塔倾也正回头向他伸手，于是刚刚好好地拽住他，带着他瞬移到图书室角落。
而图书室的中心，地板被拱起的地面带动碎裂成一块块，滚落一旁。
本来天花板就开了个洞，此时地面也仿若有巨虫在地里涌动一般上下扭曲着，眼看图书室乃至扩容图书室的空间都将变成一堆破烂。
方才声称这辈子都不想起来的温莎咒骂着，心疼地大呼小叫，爬起来又险些摔倒，挥手，自己融入地面上的阴影。
影子沿着地面的起伏极速窜动，快得竟像一道极细的光。
中心区域的地面在涌动中扭曲、拧紧，甚至旋转起来。坚硬的地面此刻却仿佛化作了泥沼，被巨大的船桨搅拌着摇晃！
地面波动的范围越来越大，往整个图书室波及。
这时塔倾提起一脚把墙也踹碎，雪上加霜。
图书室承受了无数不该承受的伤害，即将塌成一团。
塔倾面向被他踹开的出口，一拽少年：“到外面去。”
少年在他身前跪着，用奇怪的眼神，紧盯着自己和塔倾连在一起的手。他微笑起来。
塔倾此时格外不喜欢他这样笑，啧了一声伸手搓他脸，直到少年识相地收起笑容。
“我很抱歉……露出了您不喜欢的表情。”
塔倾点了点头。
一切安静下来。就连灰尘的掉落都仿佛缓慢了几分。
“想说什么？说吧。”
——他突然说道。居高临下，手背拍在少年脸上，指节顺势敲了敲他的额头。
好似把少年低眉顺眼的模样也敲掉了，他垂眼抿唇，瞳孔在睫毛的遮盖下睁大。
……忍不住又要笑起来，唇角翘起，张口，像即将要歌唱。
“这样不好……他们两位，是您重要的朋友吧？”
“轮不到你担心。”塔倾莫名被逗笑了，“我只是打了他们一顿，没有和他们绝交。”
少年目光摇晃着，久久逗留在塔倾拽着他的手腕上，游移一旁。
最终他轻声问;
“之前攻击过我的所有神明……包括您的朋友。您知道——为什么我要被杀吗？”
口气像是委屈而无助的疑问，但塔倾只是单纯地回答:
“知道。因为你是个坏东西。”
好像也没错。
“是您的两位朋友告诉您的？”
“不。”塔倾冷酷地，“我第一眼看见你，本能就觉得这小子肯定性格很烂。”
少年神情羞涩，目光在他手背淡青色的筋脉上缩紧。
塔倾接着说道：“哪怕你只要活着就会毁灭世界，都跟我没关系。”
——他凭什么这么说？无论如何，塔倾总是活在这世界上。
但这样冰冷野蛮的话语，正是从他口中说出，才终于有那么些可信。
他维持着拽着少年的姿势，俯身。那独属于塔倾的空旷气息便向他而来。
“你是给我添了很多麻烦，但我不会丢下你。我会把你带到你想去的地方，到了那里再跟你算账。”
黑夜中，他的色彩和轮廓都暧昧而模糊。
夜晚沙哑无比地讲述着，可塔倾冰冷的声音在这无声絮语中浮起，竟仿佛在他面前将黑暗擦亮了一瞬。
使少年面对着有光的地方，观察自己神色愚蠢的皮囊。
……约定？这是……约定吗？
傲慢强横而又残忍冷酷的这个男人、这个神明，向他作出了承诺。
“是——”
少年仿若感叹般地应声，又很快陷入沉默。
“……”
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明白，也不懂。谎言无济于事，也已经笑不出来了。
他感到无措。
有地底的伏物和阴影支持，图书室崩塌的速度较为缓慢，足以使这一系列对话有条不紊地进行。
现在塔倾没有给少年再多发散思维的时间。下一瞬，他被塔倾拖起。
碎石扑簌簌从上方挨挤着滚下，灰尘飘落在皮肤相接处，塔倾催促着。
“所以还等什么？走啊。走吧——啧！”
他突然停顿，抬手握住钟摆的尾端一甩，横到少年身后！
与此同时少年眼瞳放张，能在黑暗中视物的力量同敏锐五感令他几乎是在塔倾出手的同一瞬间高声道:
“后面！”
“——！”
伏在黑暗中的阴影鸣叫一声。
撞击感若兵器间金铁相接，却无铮铮作响，而是一道刺耳的声音，集中在钟摆上一点炸开！
塔倾眸中暗金色一凝，转动钟摆背向，打开同钟摆交接的武器。
而后主动向袭击者补上一击，同时拽着少年手腕的手松开，翻掌，将黑夜一托——
若火柴擦亮的声响闪现一瞬即刻散去，下一秒，失昼无光的魔神神国中、被打翻了烛火的这间图书室内——亮了起来！
塔倾倒转了黑夜。整个空间内炽亮如白天，也照出偷袭者真形。
魔神跌坐在地上，一只手捂着双眼。另一只手呈尖锐手爪状还未恢复，散发着丝缕浓重漆黑的气影。
这只手便是方才袭向少年的武器。
他被彻底暴露在光里，惨白若死人。他似乎极厌恶光芒，凌乱地尖叫着。
阴影散去。地面不知何时停止了蠕动，若暴风雨前的宁静。
“搞错了！为什么这么对我！塔倾！啊——倒置之王——”
魔神捂着双眼站起，踉跄着越过一片狼藉的地面，咒骂着向塔倾走来。
“把这该死的……光……熄灭掉！你在干什么啊？你快放弃他，放弃他吧……我得杀了他……他比我还该死！去死——！”
他声调越来越尖锐，最后在正常听觉无法接收到的高度化作嘶鸣。
建筑仍在缓慢崩塌。地面呈碎裂波动的惨状，平静如尚未咆哮的海面。
塔倾随手将少年护在身后，神态漠然。
魔神缓缓将捂眼的那只手放下。盛光之下的一双眼，血色浸透瞳孔，漫过眼白，现成猩红满瞳。
他将眼闭了一闭，或许只是眨了一眨。双手都呈现锋锐畸形的爪状，阴影凝聚在尖端，如血一般往下滴落。
塔倾按下眉头，再次抬起钟摆。
但魔神没有向他袭来。猩红满瞳在他眼眶中震动、在惨白面颊上大睁，指尖闪烁着锋利银光。
塔倾当即反应，抬眼看向四周。
只见银光已然密织成片，讥笑着闪烁。
魔神趁着发癫，在围绕他和少年的小片空间中布满了银色丝线！
这丝线锋利无比，稍稍触及便会肢体断裂，此处却只起着围困他们的作用，没有继续收紧。
塔倾抬手间乃至眼神一至，丝线便会被全部破除。魔神清楚于这点，却没有着急。
他将权力输出在维持丝线坚固，面色逐渐狰狞。紧闭着嘴，尖锐的声波却又开始在空中飘荡。
——魔神尖叫一声:
“母亲！”
对这一称呼的陌生令塔倾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诡异的预感在脑海里滑过，他放弃了破除丝线牢狱，而是再去拽少年。
他的直觉是正确的。紧接着整片空间都开始摇晃，残破不堪的内部若漫开波纹的海面，再次开始地动！
而图书室的中心、也是波动散发蔓延的中心，更如泉眼一般被咆哮着冲散！
尖细的嗡鸣荡开，同魔神尖厉的鸣叫应和。
在更先前的短暂战斗中，同魔神联手的生命母树被塔倾打散了人形化身，化身寄宿的媒介——本体的一颗种子也被塔倾随手扔掉，“种”进地里。
此刻在这方空间内复苏，却不再是人形。
只见地面被破开的洞与天花板上的洞遥遥对应，在这恰到好处的对应中，从下往上、却又是从上往下地——生出了一株庞然树影。
一棵倒过来生长的巨树。无垠沙漠深处，通过化身降临于此的母神之影。因缩小而终于得见全貌：枝叶漫溢虚光，通体雪白，根系却皱缩且呈现干枯褐色。
“倒置之王！”
魔神再度鸣声，不知那是示威还是提醒。而后他毫不犹豫地将双手交握，极细的哧声闪过，空中密密麻麻的银线一瞬间尽数绷紧，接着便向内收割！
如无数把刀建造的囚笼刑具，刀刃向内而来。
作者有话说第18章 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