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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刺芹 ...
全身肌肉僵硬,眼前的世界在一点点地淡出。她觉得冷,喉咙里很干。但是红发女士的面容依旧那么清晰,只是饱和度变低了,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不再刺目。
“我会死吗?”
近乎是耳语一般,珂赛特甚至自己都听不见。但对方很明显是理解了,摇了摇头。
“你已经死了。”
“在现实中心跳停止、大脑宣布死亡。”红发女士低声喃喃着,她却听得如此真切。“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发现你的尸体。你是独居吗?那么恐怕不得不等到腐烂后再被发现了。”
那双绿色的眸透过自己的目光直视着身后的墙壁。冷冷的,没有眼神波动,太不真实。
短暂的窒息让大脑一片空白,全身仿佛被冰水浸透,呼吸急促。珂赛特试着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关节都可以自由活动,视力正常、意识清晰,但一股麻木感随之而来,她的腿明明接触到了地面却没有任何实感。
不假思索,她拿起了一旁的注射器,对准自己的右臂一一
“等等!你的痛觉还在!”
一只缠满绷带的手猛地抓住珂赛特的手腕,但已经来不及了。冰凉的触感并没有停下她的动作。
“噢!”
痛觉确实还在,一股猩红渗出,染红了洁白的床单。好痛,有什么东西被尖锐的针头刺穿。她又开始感到麻木,不过没关系,她已经确定了。
只有痛觉才能让她意识到,自己还以另一种形式活着,尤为清晰。不,还有恐惧。渐渐渗透骨髓,不断啃噬着她的意识。以及…对面的女士是活人,至少是和自己一样半死不活的人。
鲜血染红了手上的绷带,那人像是刚从梦中惊醒一般,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流露着错愕。“别这样,你的应激反应太恐怖了。”
珂赛特坐在床上,随手抓起一张被单捂住了不断出血的伤口,看着那位女士不慌不忙地拉开房间内所有的抽屉找出一包纱布与一瓶蓝色液体。
“把那碍事的东西拿开,让我消毒。”她头也不抬,见珂赛特迟迟没有反应才诧异地看她一眼:“怎么,动不了了?”
对,确实动不了了。
珂赛特感到一阵困意。她努力控制自己的上下眼皮不完全闭合,却发现四肢又动不了了。不知道血止住了没有,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被慢放一般,声音似乎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嗯…这是什么情况…(一阵翻书的声音)意识不清…四肢僵硬麻木…等等?!”
貌似很严重。不过自己不是已经死掉了嘛,她更相信仪器数据。死得不明不白又活过来…这样的经历她不想再有第二次。
不过接受的也太快了,珂赛特暗自吐槽自己。外面的世界就那么不堪,不值得留恋吗?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
忘恩负义,确实是这样。
不管是什么人…都曾是这样吧。不考虑后果地随意生下子女并将其视为自己的所有物,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抛弃感情,或为了感情而抛弃他人的利益。为了逃避某些责任而选择狡猾地撒个大谎,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成为旁观者之类…都是所有人曾做过的吧。
成为那个非自愿出生的孩童,被残酷地夺去天真,沦为生存的奴隶。然后为了更好地生存做出更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把这叫做成长。然后那些不该做的错事,就是欲望。夺去天真的手,那是痛苦。围绕生存一词做的所有,苦苦支撑自己活在世间不至于去死的,那叫执念。
就是这样,所有人都是这样。
“但是没有人是自愿出生的,医生。”
她没由头地冒出这么一句。
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些?明明应该很幸福才是…无论如何都不该…
“是的,但你就是被不计后果地生下来了。很可悲,一开始你存在的意义就是见证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两个人的感情,并为他们的时间和痛苦买单,虽然那完全是他们自找的。”
珂赛特猛地抬起头。困意一瞬间消失了,刚才那个声音听起来尤为温和,口吻平淡,根本像是无意一般地吐出令人惊讶的字句。
眼前的红发女士消失了,床和注射器都消失了,她坐在铺着软垫的座椅上。痛觉开始减缓,但伤口还没有愈合。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陌生男人,棕色的头发,狭长的眼,看起来很和蔼。面部线条柔和,但是脸上没有一点笑意,正如他刚才一本正经地说出那样伤天害理的话一样。
那时候,她只有十岁。
但是仔细想想…他说的倒也不无道理。的确是这么回事。珂赛特不想直视那双温柔的眼睛,她讨厌和任何人直接对视。于是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身子紧紧靠着椅背,压低视线盯着男人的名牌。
特里顿·特休斯。
不是她的母语,但是能勉强靠着自己不高的外语水平读懂名字。自己小时候想做个翻译来着,发现文科实在不适合自己就放弃了。
其他的介绍她是读不懂了,但面前的人和自己来自同样的国家。在这么个陌生的地方她很高兴自己有个能够进行沟通的同伴。
好极了,她伸着脖子四处打探,面前还是一个类似医院的地方,只是没有消毒水味,也没有露西。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正在和陌生的医生进行一对一面谈。再低头看着身上全白的衣服,她明白了,自己又是病人的角色。
“我为什么在这里?”
“你的叔父把你送过来的。”他说,低下头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字迹美观,但因为是倒过来的,她看不懂。
“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是医生。”他头也不抬,继续在纸上写字。钢笔摩挲的声音让她感到厌烦。
“我干嘛非得看医生?”她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立马又感到有些失态,于是改了口:“我得了什么病,先生?”
“那不是病,我该怎么称呼你,女孩?这样不太尊重你。你的家人没有登记,方便告诉我他们的姓氏吗,小姐?”
他又对上自己的眼睛了。珂赛特下意识地去躲避,逃无可逃后定定地看着桌面。
“别那么叫我。我是珂赛特,先生。”她弱弱地反驳道。
“那也别叫我先生。就叫特里顿吧。”他回敬道。
“噢…我父亲的姓氏…是…嗯…”
她努力地回忆着,自己怎么会不知道父亲的姓氏?是不是太过紧张?不对…再怎么说这种事情也肯定得记得…
不仅如此,除了姓氏,她也不记得父母的名字了。好像有个人向她蹲下,张开双臂,但就是回忆不起来那面孔。
自己本来该知道的…这是怎么回事?
她又开始紧急地回忆自己记得的所有人,但是之前的记忆好像断了片一般怎么也记不起来。就像一条河流被从中截断,奔涌的思绪怎么也无法连接起来。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无争的事实一一
“医生,不,特里顿,我是不是已经死了?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对吗?”
她主动对上医生的眼神,然后捕捉到了一丝不可置信的神情。
特里顿没有回答,而是又低下头在纸上伏笔疾书。
“…我的意思是,我不记得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以及所有事情了。这不正常,对吧?”
“……”
“至少告诉我现在的情况,特休斯先生!”
特里顿猛地抬起头。他似乎很不喜欢别人以先生称呼自己,她暗想。
“首先,你没死,但情况很糟。关于你的父母,我至少应该保密一些事,这也是对你的保护。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没法来见你,你得跟着我。”
“为什么?他们把我卖给你了?”
“…不是,别想那种奇怪的东西。”特里顿看起来哭笑不得,“你先把那个瓶子里的药吃了,一颗,含在嘴里等它化掉。其他的事我等会再跟你解释。”
特里顿起身,门铃这时恰好响了,一位女士走了进来。她留着烫卷的棕色长发,戴着金丝框眼镜,也穿着白色长袍以及同样干净的白色手套。整洁、一丝不苟。她的眼睛不太柔和,黑眼圈很重,嘴唇薄薄的。
珂赛特起身打开那个瓶子,拿出一颗药丸放进嘴里。
特里顿和那位女士交谈了几句。她凝神细听,却只捕捉到了几个字眼。
“应激…记忆障碍,自我保护意识,认知障碍…恐慌并发…不,不能用这个,夏洛特。”
嘴里的药丸融化了,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还是苦的。特里顿关上门向她走来,神情有些严肃。
“别告诉我你把它吞下去了。”
珂赛特摇了摇头,表示药丸还在。
“那么,珂赛特,告诉我,你喜欢什么?噢不,别说话,写下来。”
他把一张白纸和笔推给她,等着她作出回应。
珂赛特仔细地回忆了下自己喜欢什么。不同于平常的女孩,它们很奇怪,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用文字描述。思索良久,她写下一个问题:
可以用画的吗?
特里顿点点头。
于是她拿起笔开始作画。她不觉得用画的可以起到多大作用,因为眼前的医生可能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房里只剩下了圆珠笔的沙沙声,她仔细地勾勒着记忆中的痕迹。好像画了很久很久,从下午到午夜,从晴空万里到阴雨连绵。
她把那张纸推给特里顿,后者诧异地看着她的画作,又看看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女孩。
“你喜欢这个?”他的语气难掩惊讶。
珂赛特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那如果…以后,你都能和这样的东西朝夕相处,会感到快乐吗?”
“我需要做的仅仅只是感到快乐就可以了吗?”
“是的。告诉我你的答案吧,珂赛特。”
“我想会的。会快乐的要死吧。虽然我并不想去死。”她补充道。
沉默良久,特里顿作出了回应。
“你还这么小…年龄不是问题,孩子。我会努力带来快乐的,但是有个条件。”
“是什么,特里顿?”她注意到男人的眼神又柔和了些,其中还有些其他的感情。
“以后要叫我教授。”
“…所以教授,我当年到底都画了些什么啊?”
珂赛特在桌前转来转去,反复推动着扶手椅。
“你真想知道?会不会嫌弃原来的自己太成熟了?”特里顿放下笔,眼里带着一丝揶揄之意。
“快点告诉我吧?我感觉这样纠缠下去很没意思。”
“你在纸上涂了个看起来像大爆炸的东西,太抽象了,不过我有理由怀疑那是氟化铯。”
“……”
“我还小,不懂事。”珂赛特感到有些尴尬,教授甚至猜到了她画的是什么。总不能说自己是想推翻质量守恒定律然后把铯和氟气两种活泼金属和气体放在一起…然后炸掉了叔叔实验室里的一堆瓶子,那些瓶子里面有的装着易燃药品,然后烧了起来…
自己真是蠢死了,那跟质量守恒定律没有任何关系。
没关系,小孩嘛,什么也不知道,总是妄想自己能推翻规则。
“我当时以为你真的会画个从国外进口的玩偶或者毛茸茸的小动物之类的东西。我以为小女孩都喜欢这些。”特里顿这么说。
“这就是为什么我在杂物间里找到了一个没头的温妮莎玩偶?”
“…原来你…还记得它啊。”
再想想,虽然自己必须要叫他“教授”,但是实际上特里顿·特休斯就是她的监护人,或者叫养父吧。她的父母把她扔在了医院,特里顿本来是他们的朋友,因为他们抛弃了珂赛特这件事而很是生气,可能还吵了一架。八岁的那张纸条上写的是她的病症,同时她总是恐慌发作。父母总是让她咬柠檬来安静下来。他们不太爱她,或者说把她生下来只是一个任务,然后她就被送到了远方的表亲家里。那里同样没有同龄玩伴,只有她的老叔叔。叔叔是一名化学家,兴致盎然地将她带进了化学实验室。事情就是这样。
后来叔叔也去世了,她父亲把她接回了自己家,每天都早出晚归,甚至都不管她够不够得到冰箱里的冷藏食物。
所以当特里顿看见只有一点儿高的珂赛特时…
其实特里顿不是什么医生,他和那位叔叔一样,是一名化学家。那个叫夏洛特的才是医生。当时她差点被夏洛特带走,但是特里顿坚持把她留了下来。然后她的父母像是放弃了抚养权一般远走高飞,特里顿只好自己照顾她。她去了好学校,然后选了自己喜欢的化学专业,就像在进口玩偶和毛绒宠物中选择氟化铯一样。特里顿给她很好的食物,送她去留学,教她所有想学的。她很少去学校,一直以来都是特里顿自己教她,她去学校的时候只上外语课。
这样的生活就像一场梦一样…被无限地关爱着,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明明自己不该得到这些的,她知道。所以在生活中绝不给特里顿添任何麻烦,不花钱,不社交。特里顿是她的父亲,可她终归还是寄人篱下的。
这件事,从她跟着他离开的时候就意识到了。
谨小慎微,谨言慎行,一丝不苟,严谨精细。不犯错,不惹事,这样才能守住自己想要的。
她时刻都这样告诫自己。
只是唯一的一次,她问了个出格的问题。因为想拉近两人的关系,十二岁的她假装忘了自己的教条,装出一副放肆的模样。
一直小心翼翼的根本不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教授为什么一直都没有结婚?”
本以为特里顿会拒绝回答她的问题,可她却从那双棕色的眸里捕捉到了一丝欣慰。
“我…并没有恋人。其实以前有,但是她拒绝了我的追求,我也因此放弃了并不适合我的专业一一本来要和她同修的。”
“那是什么?”
“珂赛特,你太小了,这些事情你没法听明白。她是那种…太过于自由的人,我太拘谨。任何人跟我在一起久了都会感到厌烦。”
“我没有哇。特里顿教授是好人。”她仰头笑着回答,像以往无数次那样。
特里顿俯下身摸了摸她的头。她看见他眼中的笑意消散了。
其实珂赛特知道为什么他要带自己走,因为她父亲这么嘱咐过特里顿,把一个问题儿童塞给了他。
一切的起因还是那位叫夏洛特的女士…
那天下午,她突然闯进自己的卧室(当时特里顿已经批准她单独借阅教科书籍),珂赛特没料到自己的人生会在一个普通的下午改变。
“珂赛特,你还记得那天你看见了什么吗?”
她手中拿着一袋照片。
两张证件照,一张是他们的结婚证,一张是研究室的证件照。都是她母亲的,两张都没有笑容。
此外还有一把枪的照片。那把枪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刻着字母…
“你想听我说什么?”她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问道。
“想听你解释这个。当时你到底听见了什么,为什么过了两天才离开家门。”
她缓缓抽出另一张照片。
血迹,满地的血迹。光线昏暗,门旁边有一具尸体。她这辈子都忘不了所看到的,那人身上全部腐烂,四肢已然变成了交织着缠在肋骨上的绿色藤蔓。他双眼暴凸,嘴里的牙齿全部尖锐得像某种史前生物,然而从这恶心的死相里却只能看出那人的恐惧。他的半边骨头裸露出来,而那些藤蔓寄生似的爬在上面,慢慢地侵蚀着他的身体。
然后,珂赛特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不住地颤抖。她有点害怕,更多的是疑惑,目光却始终未从那双眼睛上离开过。
她似乎对自己的反应很满意。
“因为这是你家,那人是你父亲。”夏洛特拿着她的手指点着:“瞧,你的书桌,你的杯子还在上面呢…”
珂赛特盯着那些照片,一阵恶寒。
那是她父亲?
记忆中的形象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
“珂赛特,不,我亲爱的小德洛索。”夏洛特依旧盈盈笑着,眼神却愈发冷漠:
“我终于理解宁洛了。人类迟早会消亡在倒退的时代里……他们又能做点什么呢?最后的希望……最后的希望……”
珂赛特倒退几步,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
夏洛特双手交叠在胸前,嘴角咧开一个苍白的弧度,眼里却是压抑不住的疯狂。
“他就在荒原。我发现了,荒原。哪有什么福音……都会死的,人类会被……会被自己的□□吞噬——!啊哈哈哈哈哈哈!荒原……它是存在的,过去、未来和现在……”
珂赛特如同一只受惊的羔羊般颤抖着,四肢紧绷。夏洛特陷入了癫狂状态,她站在门口,而后步步紧逼。
“别过来!”
她开始大声尖叫,在她昏过去、特里顿也闯进来前她举起凳子狠狠地砸向了夏洛特的头。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没有在抽屉里摸到美工刀,不然遭殃的就是夏洛特的眼睛了。
她听见了特里顿的声音:
“停下!”
在九年后,不,在千百年以后,那些蛆虫爬进了自己的眼睛。
千百年后,面对迫在眉睫的审判,珂赛特的身躯先一步被蛆虫所腐蚀。她的四肢变成藤蔓,交织着爬上肋骨。
“听着夏洛特,以后你不要随意进任何一个孩子的房间!没有我的允许!”
珂赛特悄悄地睁开眼睛,特里顿和她吵起来了。
“我认为你只是在乎这一个。就因为她父亲?就因为我?是她非要把自己卷进这场疯狂的研究的!”
“我当然知道你只是为了找一个试验品!你碰巧知道他们感情不合!你就是希望她在那种状态下开枪!她还有孩子!她还有个孩子!”
特里顿从来没动过这么大的怒。她想翻个身,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喉咙干干的。还是假装自己睡着了比较好…
“她父亲在乎她,她母亲在乎她父亲,而我只在乎那把枪和那些药!她弄出个孩子,可我呢?我的实验室被她炸掉了!露西死了!我所有的研究成果全部都在里面!她碰巧死了,而我非得活着!我必须活着去参加露西的葬礼!我真是受够了那些珍贵的东西在我眼前消失,就因为她!露西死了!!就在我准备去见她的时候,她死了!!”
夏洛特啪的一声把一个玻璃器皿摔得粉碎。
“特里顿。”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你从来没有对我发过火。现在就因为这个孩子…”
“够了,夏洛特。这个孩子无罪,珂赛特不是你用来发火的布娃娃。以前的所有事情我会当做没看见,我带着她走。还有,永远不要打她的主意,我说永远。我一天活着,你就一天动不了德洛索小姐。”
“看来你是个重视友情大于爱情的人。”夏洛特声音里的怒意消失了,转成无尽的悲伤,“我…”
“我什么都知道。”特里顿也不再发火,听起来他很疲惫。“我知道你干嘛非得接近我,我也知道你干嘛这么恨她。你的实验是违法的,而你几乎成功了。我被卷进来是不可避免的,尽管我们各有所图,我恐怕当时还是爱你的。”
“我猜我们之间没有爱。”夏洛特恢复了以往那种腔调,“我为了找她父亲而接近你,因为你们是朋友。而你,你只想要这个孩子,就因为他把孩子托付给了你。我去接她那天可以把她杀死,但是我没有,就因为你。我对她动了恻隐之心。我恨你,特里顿。”
“我不会在这医院呆了,必须回去任教。你做的事情我会隐瞒,只是别再为难这孩子。”特里顿转身关上门。
“特里顿。”夏洛特在身后叫他。
“嗯?”
“麻药时间早过了,我想亲爱的德洛索小姐听见了很多东西。看啊,她的眼睛闭得那么紧,是在装睡呢。这孩子会引来不少灾祸,为你我。我发誓。”
夏洛特先一步夺门而出,特里顿则转过来走到床边。
“孩子,你听见了什么?”
“什么都听见了。”她非常诚实地回答,但是在千百年后珂赛特悲哀地意识到这是自己跟他说的唯一一句真话。
而夏洛特的言语也的确应验一一珂赛特·特休斯为她和她身边的人,包括特里顿引来了无尽的灾祸。
特里顿其实并不拘谨,相反的,他的思维无比自由,又富有创新的点子。珂赛特知道他热爱生活。他每天早起散步 ,把餐厅和庭院之间的窗户改成了大块落地窗,这样他就可以看着自己养的花悠闲地喝咖啡,然后看报纸。他似乎花了很多钱买到这栋带庭院的房子,并且坚持要睡在一楼的卧室里,于是珂赛特只好爬楼梯,每天看着对面的房子发愣。二楼只有她的卧室,三楼的阁楼里面全放着特里顿的东西,他把那个小阁楼称作自己的秘密花园并且禁止她出入。但是那个门上面没有锁,珂赛特也从不进去。有时候她觉得特里顿比自己还像小孩。
只是想想而已。
这个国家的人大多为了生存而奔忙,但是他人长着心肝的地方特里顿长着善良。珂赛特知道他经常资助别人,他似乎有很多钱,但是自己的开销又比较少。他买很多书寄出去,又给自己买很多书,给珂赛特买很多书,然后花一整个下午蜷缩在他的躺椅上全部看完。
“我去留学的日子定了吗,教授?”
“就在下周,你先别急着收拾行李。我建议你去租个房子或者找个寄宿家庭,不过那里大多有小孩,他们会扯你的头发。”
特里顿这么说。
珂赛特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决定带上连帽卫衣。
离开的那天,教授亲自去车站目送她离开。他送了她一包花种子,这是她第一次离开自己的祖国一一第二次。她习惯性地把自己和特里顿住的地方当做祖国。
然后就没什么好说的,她租了房子,在那里取得了很优异的成绩。她给特里顿写了五封信,但是都没有回复。她焦急地等了很久,终于在回国的前一天等来了一封信,但寄件人不是特里顿,而是一个自称“迪雅”的女人。随着信一起来的还有一堆东西,都是她没见过的。
那天没下雨,但是阴沉的天空让人喘不过气来…
致珂赛特·特休斯:
很抱歉,没能及时找到您的地址。
对您致以诚挚的问候,很遗憾,您的监护人特里顿·特休斯于上周三被发现在室内遇刺死亡,抢救无果。
他没有留下遗书,但您是他唯一的亲属,因此他的遗产将全数归于您继承,包括您与他合住的房子。对于特休斯的意外离世,我们是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写下这封信的。希望您能尽快赶回来,我们必须取得您的同意才能决定如何处置遗体。此外,这个是在三楼的阁楼里发现的,我想他不介意您看,因为门没有上锁,我们也不好随意移动它们,便原封不动地寄给了您。
一一敬上
珂赛特盯着这封信反复看了好几遍,然后猛地撕掉了那封讣告。
刷,白色的纸片散落一地。
一股压抑已久的惊惧和不安接踵而至。
教授死了,自己不再寄人篱下,不再需要小心翼翼。
教授死了,自己失去了另一个亲人,也是唯一的亲人。
这不是真的,她安慰自己。
特里顿没有仇家,为什么会被杀害呢?他可能只是很想我,搞点恶作剧,就像把辣椒酱挤在薯条上一样…
她不得不编个谎言来蒙骗一下自己。
一定是这样的。
一定是这样的。
在飞奔下楼去火车站时,她依旧这么想。
要是不这么想的话,那他的死就成为现实了。有的时候只要不承认不接受,真相就不会抖露出来。
所以她要欺骗的首先就是自己。
在火车上,她鼓起勇气,撕开附件的包装。是个日记本,特里顿的日记本。
棕色的封皮,页脚没有一点儿褶皱。一尘不染,很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记日记是为了把日子过清楚,不是为了记录感情。这样你写东西的时候就没必要一直回忆今天是几号。”
9月28号。
“天哪,救命。我不知道要怎么照顾她。她父母就那样把她丢在这儿了,那么小,那么矮。她干嘛非得喜欢化学实验而不喜欢点小猫小狗之类的呢?我就知道那个老家伙净不教好的。我有必要去买点维生素和钙片了,她快没救了。恐怕她以后会炸掉我的实验室的。但是很可爱,她的眼睛很可爱。可惜的是我只会养花,不会养小孩。圣诞节要到了,我要不要送她一场漂亮的大爆炸?她会喜欢那个圣诞礼物吗?-12.20”
大爆炸?真是符合他独特品味的圣诞礼物。
“我觉得防护服是个不错的选择,还有粉色边框的护目镜。但是没有她的尺码,我恐怕得去定制一件了。她太安静了,在沙发里面不出声。我得想办法把她弄出来,因为没人能保证她将来不会卡在冰箱里。-12.22”
“好吧好吧,我尽力了,没有那样的防护服。我还是去买个人偶吧,叫什么温妮莎。-12.23”
“她把那个人偶的头拧下来丢进了一瓶浓硫酸里!!!天哪,我的实验室!!!不过圣诞快乐珂赛特,你开心就好,长大以后你就得学着收拾烂摊子了。-12.24”
…
她已经学会收拾烂摊子了。
教授留下的所有,对于她而言全都是。他的花,他的房子,还有他的实验室。她没法打理它们,还有那个阁楼,她一辈子也不想进去。
它们是特里顿的。
她还没准备好。
…
“珂赛特的成绩很棒,在化学方面很有天分。我想我可以让她去留学,然后成为一名成功的学者一一如果她想成为学者的话。”
“我就把这个本子放在这儿,不锁门。她肯定会进来看到的,这样她就知道我有多么爱她了。她太拘谨了,没有社交,没有额外开销,不说一个多余的字,哪个十五岁的女孩儿会这样?!她难道是觉得我会把她卖给别人吗?!总之我希望她能活得足够自由、足够快乐,仅此而已。还有如果你看到这儿了,珂赛特,我一直在等一个爱的拥抱(如果你确实愿意的话)。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回来,以前也是,现在也是。天哪,还有几句话来着,我忘记我该写什么了。总之她太封闭自己了,作为养父我实在看不下去。她甚至会跟我保持距离!!!”
“不知道我送的兔葵她种下去没有…养花总是会让人的心情变好。我看了很多书,没有人在实验室里搞爆破了,我觉得我可以去试试。生活好无聊。”
我很久以前就不搞爆炸了。它们很难清理。
“天哪,花又死了!我真的无法接受!从来没见过这么难打理的花!”
兔葵…喷嚏草,我没带回来。房东可能会把它扔掉或者种回那边的土里,不过它能活着的。它的生命力很顽强。
我会买很多很多花种子,刺芹,蔷薇,天堂鸟,全部种在你的庭院里面。
全部。
然后试着去活得自由快乐。
对不起,特里顿。
珂赛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日记本的皮质封面。
我没法拥抱你了。我不会去拥抱你,因为那之后你的灵魂便不存在于世间。但是我似乎应该那么做,我没有被你教化。
我拘谨地压抑地跟着你从医院到家,直到到十九岁。很多事情是我误解了,但是它们本该如此。我们不该相遇,我父母不该把我丢给你。我应该会在某个阴冷的车站饿死,而不是完成学业或者取得成就。我跟你保持距离并不是没有把你当做亲人,是因为我不想再失去亲人,或者说不想得到多余的爱,这样就有点东西可以失去了。
避开强烈的欢喜,避开悲痛的来袭?那就是我从小到大所学到的。
特里顿,我的命运被你篡改了。
我不想承认这一点。
…
…
她把那本子指向天花板,整个人仰着头向上看,努力地不让眼泪滑落,但是失败了。眼泪落到纸上桌上衣服上,窗外下着雨,她不敢开窗,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声音。
珂赛特随手取走了桌上的一支笔,在日记本的背面想写点什么,又不知道写什么。直到火车到站,她都没写出一个字,只是用劲地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小跑着离开了车站。
我不知道这种文有没有受众总之是给我写爽了,,,,看完的我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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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刺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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