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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试探 ...


  •   课后,程君意赶往饭堂,白承玉已经等在那里了。

      “小爷等你半天了。”
      白承玉一抬头看见程君意面色红润、眼角嘴角都沁着掩不住的笑意,纳闷道,“有什么高兴事?早上还像死人似的,情绪起伏变化这么大,你没事吧?”

      “唉,我没事。”程君意笑着把他的胳膊肘挤开坐下,“你不懂。”

      “切。”白承玉拿起醋往面碗里倒,“下午的课你可必须去了,那个老师太凶,我可不帮你遮掩。”

      “去,必须去。下午不是还有机关术呢。忙死了。”
      “哎。小爷明年可再也不陪你选机关术了,现在一提起来我就手疼。”

      程君意又有意无意地问起:“假如...…我要是不喜欢女子,该怎么办?”
      没想到白承玉的回答十分潇洒:“那又怎样?岂不是很正常,等小爷放假带你去盛京见见世面。”

      下午,两人用膳后稍作休息,赶往西山的天机堂,这里教课的先生是当年白吟山三顾茅庐又以重金相聘才请来的隐士,听闻是陆渊的亲传弟子,名作祝建。
      白承玉边走边咒:“什么狗屁隐士,三顾茅庐了还搞什么重金相聘,竟往自己脸上贴金!”
      程君意笑道:“你上山这半年体力变好了,都能一边爬山一边骂人了。”

      祝建其人,严谨细致,不苟言笑,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的鄙夷,白承玉格外不喜。

      其实程君意也不太欣赏祝建的为人,但毕竟他是颇负盛名的陆渊亲传弟子,又教的是他一直想学的机关术。
      凶点也罢。忍了。

      那日傍晚最后的一堂课是在南山住屋的书法课。
      先生孙康是位传统的松州文人,布衣短衫,摇着一把扇子在排排课桌之间走,来回视察他们写的大字。谁写好了足以过关的作品,就自己拿去挂在课室后面的挂画竹篮上,便可以休息了。

      程君意和白承玉都是出身名门,打小练字。
      但兴许有些东西就是讲究天分的。

      这不,他们二人刚摆好毛笔镇纸临阵以待,孙康先生应面对来,看见他们二人后顿时头大。

      四目相对,皆尴尬地笑笑。
      “二位公子,接着临摹《盘古序》吧。”

      程君意听后松了一口气。临摹就临吧,还能大差不差,若是像上个月那样要写原创的诗文句子,那可真是......公开处刑,一言难尽了。
      那时候屠瞻还在山上,白承玉本想着让他帮忙写一幅交上去,没想到一眼就被先生看穿,因为“写得太好看了”。

      “人嘛,总有一技之短。”白承玉倒是看得开,笑呵呵地滴水研墨,“怀怜,你往那边看什么呢?”

      程君意站在课室后面,仰头看着挂画竹篮上垂下的长卷。
      那行书笔触潇洒自如,如波涛猛浪,开始还收着势,而后笔力渐重,慷慨淋漓,挥洒着冲破林原,驰入云霄。
      末尾落了一枚闲章,是一只俏皮的鸟儿张着翅,自在飞着。

      隔壁桌上,王涣拿着写好的卷轴来晾晒,瞥见程君意痴迷地盯着那幅长卷:“怀怜啊......不积硅步,无以至千里。”

      程君意轻咳一声:“我没这修身养性的性子,坐不住这竹舍,唯有这幅长卷里的字,力透纸背,或与我的心境相仿。这是谁写的字,我竟还没见过?”

      王涣即答:“不是课上的学生写的,这是公车长送给孙先生的贺寿帖。”

      程君意的眼睛仿佛被烫了一下,刚才还黏在那幅长卷上的眼神瞬间不再看了。
      “......我去临《盘古序》了。”

      傍晚的霞光斜照进来,满室金光。竹舍里遍是研墨、洗笔的小动静,还有学生们压低声音和邻座交谈的絮语。孙康偶尔亲自下来执笔示范。空气着弥漫着墨香,其乐融融。
      竹舍的门外响起了三声敲门声。“先生。”
      孙康大声道:“进来。”

      苏鸿信推门而入,连带着一大片金灿灿的霞光照进来,落在他的红衣上,衬得身姿岿然而立,耀眼夺目,丰神俊朗。

      “公车长来了啊。”孙康直起身,朝着竹舍里众人道,“同学们,我与苏润尘商议过了,往后的课上由他担任助教,你们彼此多交流。”
      程君意的视线刚飘到苏鸿信脸上,那原本望着竹舍众人的眼神立刻转过来,向他投来温和一笑,顿时感觉胸中一紧,错开视线。

      苏鸿信径直朝着他们的桌子走来了。

      白承玉抬头:“苏大哥,劝你别在枯珠朽木上浪费时间,最后再来我们这桌吧。”

      苏鸿信挑眉:“你多大了,还临《盘谷序》呢?写一个让我瞧瞧。”

      白承玉垮脸:“你就让我偷懒会儿嘛。”

      苏鸿信忍不住笑:“不行。”

      这两人对话有来有往,语气间颇为熟稔,听得程君意在旁边如坐针毡。

      苏鸿信的视线朝这边看了过来。“程弟可要帮忙吗?”
      他毫不掩饰地直勾勾盯着他的脸,程君意只能勉强对视一下,不敢露出破绽。
      “不劳驾了。”

      “哦...好吧。”苏鸿信垂目,声音中难掩失落,好像被拒绝他还委屈上了。

      程君意的手一抖,纸上滴落了好大的一颗墨珠。
      真是要命了。

      苏鸿信似是失落地转身,朝着隔壁另一桌去了。
      那桌上有三男两女,其中的两位姑娘有说有笑,很自然地与苏鸿信搭起话来。

      “这一钩一提总是写不好,苏大哥来给做个示范吧?”

      “好啊。”苏鸿信一手按着衣袖,一手执笔,逆光隔着半个桌子探身去蘸墨,如仙鹤引颈,松身玉立。
      “献丑了。”

      他在纸上落了潇洒的几笔,又说了些什么,隔壁桌上响起阵阵笑声,玲珑曼妙。

      笑声正盛时,苏鸿信忽而放过毛笔,转而握着一位姑娘的笔肚上端,牵引着她的笔锋走势,如游蛇走动。
      从某个角度看去,两人的手似乎暧昧地握一处。

      程君意心不在焉地研墨,看见这一幕,手里力气太大了,只听啪地一声,墨块崩开溅了出去。他抬袖下意识一挡,却又不慎将整个砚台连着旁边的水盆一起打翻,墨汁溅了满案。

      旁边的白承玉毫无防备,被突然飞来的墨汁溅了一脸,身上也全是。
      “......呸!”他吐了一口墨,“程怀怜,你搞什么啊!”

      半个竹舍的目光都看过来,程君意心里暗道遭了。

      孙康往这边来看了看情况,见无人受伤,便吩咐苏鸿信:“带二位公子去换洗衣裳。”

      苏鸿信满脸无辜又正直地站起身:“是。”

      三人一并前往最近的溪边,白承玉在路上攥着被墨淋湿的衣裳下摆,露出里裤。苏鸿信顺口打趣道:“承玉,你这样活像也去抓鱼的人。”

      “那亏山上的溪水清澈少鱼,不然小爷肯定钓来烤着吃。”白承玉转向程君意,“你能不能做个那种放进浅滩里自动捕鱼的陷阱?”

      “我试试吧。”程君意随口糊弄,但转而一年念闪过,想起屠誉姑娘教的——喜欢谁,就经常去他面前晃悠,但不可刻意出风头,要装作不经意的让他看出来。
      他马上改口了,“上次那捕鸟笼不也是我做的,是个很容易的小机关,待我回去试试。”

      前方带路的苏鸿信顿步,回头看了一眼:“哪种机关?”

      程君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白承玉已经抢答:“他可厉害了,平时我们上课的时候,他进度总比别人快一大截,有时祝先生讲了东西我没听懂,他一解释我就懂了,感觉他比先生懂得还多!”

      “住嘴,别乱说。”
      “诶?平时也没见你谦虚啊。”

      程君意表面严肃,实则心里偷着乐,心想兄弟这波助攻打的还不错。

      苏鸿信放慢了脚步,与二人并行。“南朝通晓机关术的大师已不多见,北州守备军还留有一些陆渊在世时留下的作品,程公子从小有机会接触这些,见识得比别人多,自然是行家,某十分佩服。”

      “其实这些年来,南朝的战事里总是吃亏被动,除了兵力之差,多半与军备上的悬殊有关。我娘多年来四处求贤,当年费那么大的力气才请祝康先生出山,亦是为了此。”

      程君意心里有所触动,自从他到了山上以来,接触到的同龄人大多都与白承玉一样不谙世事,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能直白点出那些呼之欲出的小心思。

      就像是听见旁人说出来自己的心声,似倾盖知己。

      就在那一瞬间,他好像忽然理解了苏鸿信,他之所以人缘这么好,并不是靠每天傻笑傻乐关心同学就能学来的,而是他深知静虚山上每个人来自不同的家庭背景,身后站着各种各样的名利与立场。

      他明知世故,与人结交时方能一击直入人心。可他又从不以利害分敌友,只以情理感化苍生。就像是当年面对着反战的松州七子,他那一鞠躬、一邀请,少年灿烂的笑容如春风化雨,那道由朝堂风雨震裂开的痕隙,就仿佛从来没有在静虚山上出现过了。

      程君意像忽然开窍了,接着想起,是不是刚才苏鸿信想要陪他们一起练字、还把给孙康的贺寿帖挂在那么显眼的位置,会不会也跟屠誉姑娘所说的一个道理?在心上人面前晃一晃,不经意地展露风采。

      此时三人正沿着清澈的溪流寻找一处可以落脚的平地。

      溪水澄澈见底,潺潺流去,日光下澈,淼淼涟漪。

      那边,白承玉站稳,便毫不犹豫将两层脏外衫都脱了下来,只穿着白色里衣,踱步到小溪边。
      他一回头,奇怪地看着一眼衣冠楚楚站在那里的程君意。
      “傻站着干什么,赶紧脱啊?”

      程君意余光撇见了苏鸿信松姿鹤立的身形,比较之下,心里有些为难。“还是......算了吧,我只洗袖子而已。”

      他穿的黑衣,弄脏了也不明显,何况他刚才抬袖挡那一下,大部分墨水都溅到了宽袖上,不脱外衫说得过去。

      他走到小溪边,小心翼翼地蹲下,将袖子浸到水里。
      背后很快贴过来一个炙热的身躯,隔着几寸距离也透着热气。

      苏鸿信微微拿捏着力度抓着他的小臂,沉声道:“溪边湿滑,程公子这样容易摔了,我扶着你。”

      程君意下意识看了一眼那边光着脚踩进溪里的白承玉。

      “没事。”苏鸿信笑着,“让他上一边玩水去吧。”

      程君意也跟着笑了,他二人离得很近,程君意脚下一滑,苏鸿信猛地用力将他拉起来,手碰触到冰凉的溪水,激得浑身一颤。

      苏鸿信的指尖也沾了水,他眉间动了动,移开视线。

      半晌,他微抬音向远处:“承玉,别在水里待太久,容易着凉。”
      “知道了!婆婆妈妈的……”白承玉的声音传来。

      程君意没忍住笑了一下。

      苏鸿信的眉眼里带着几分认真:“若是清水洗不干净,我回去找人借点皂角......”

      “唉不用!”白承玉遥遥地喊,“再多洗一会儿,不也就下课了嘛!”

      程君意忍笑,揪了一下他的袖口:“别管他了。”

      苏鸿信亦抿唇轻笑,目光下移,带些羞赧的样子。“嗯,不管他了。”

      程君意这时好像习惯了身旁就有另一人的气息,动作也逐渐自在起来。他把浸在水中的袖子捞出,用另一只手将其拧干。

      苏鸿信见了,凑近来帮他一起拧。

      他们不知怎么越凑越近,蹲在湿滑的小溪边,为了保持平衡只能紧抓着彼此的衣袖。只不过苏鸿信抓得很克制,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很轻,时不时松开一会儿换个离脖颈更远的位置,刺得他肩头一阵微痒。

      比起方才还大方地教姑娘写字的豪爽,苏鸿信好像突然学会了娇羞。

      程君意撇起嘴,眼中忽然灵光一闪,假装脚下滑倒,扯着苏鸿信一起跌进水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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