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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   今天是阴天。太阳半躲在一层灰蒙蒙的云后面,散射出来的白光有气无力的。她在酒店门口茫然地往前走了几步,背后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追来,然后她的手腕被狠狠地捏住了。力气之大,当下让她痛得呼出声来。

      殷新城减轻了几分力道,但仍然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不松开。

      “……求你。”他望着她良久,终于嘶哑地开口。他的语气近乎乞求,眼神里写满挣扎和恐惧。

      她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在我想清楚之前,我不会随便说话的。”

      感谢当时如火如荼的网约车补贴大战,让她有了便捷的手机支付和随时可约的出租车。她乘出租车来到J市汽运总站,又坐上了回川州的长途车。汽车驶出站台,离开J市。她望向车窗外,发现空中飘起了细丝般的雨。雨幕飘飘荡荡,恰如她无所依附的心绪。

      长途车一路穿过J市,沿途的景色被雨意洇湿。她想起上一次离开J市也是这样一个雨天。那时候,她刚毕业,莽撞、青涩,充满期冀。现在,车窗玻璃映出一张疲惫的脸,她心事重重,忧虑多思,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在车上写信。

      20岁的小艾然,你好!

      我是25岁的大艾然,收到你的来信,我很意外,也很高兴。你的信让我想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那时候远比现在快乐。

      直到刚才,我才发现我完全不了解现在在我身边人。他气象台发布大雾红色预警爱过我吗?亲爱的小艾然,你知道吗,到我这个年龄,判断两个人应不应该在一起,好像合适远比喜欢重要。可究竟这是不是对的呢,现在我也不知道了。我们应该让五年后的艾然告诉我们吗?

      还是不了吧,做决定的永远是现在的我们不是吗?

      啊,还有工作。对不起,我没有成为一名都市丽人。没有剪裁合体的衬衫和一步裙。我是一名勉强合格的人民公仆。(不是优秀公仆是因为现在名额卡得太死了,每个局年底只给5%呢)。制服是灰扑扑的蓝色,而且每次量衣服的时候单位的大姐都会说,量宽松一些,人总会长肉的。高跟鞋穿久了会脚痛,所以我一般穿平底鞋,笨笨的。踩在地上是扑扑的声音,不是咯哒咯哒的。

      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五年后的我,并没有过上你所期骥的生活,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幸福。可我很想你,20岁的艾然,有喜欢的人的艾然。

      平生第一次,我想奔赴一次意外和远方。像从前过年时祠堂前放的烟花,轰轰烈烈燃烧一次,爱一场、活一场,才算过瘾。

      亲爱的艾然,为什么时间只能往前,不能向后。我多想再见你一面,多想再重新活一次,这一次,一定要勇敢。

      她在手机上断断续续的打字。客车摇摇摆摆的走在国道上,车窗外是变换的景色,从城市到郊区,再到乡间,辽阔的田野里竖着一棵棵一闪而过的树。她的泪垂下来,打湿了手机屏幕。

      那些沉默的树也从殷新城的车窗外闪过。他紧紧地握着方向盘,雨刷摇摆着,把落在车头挡风玻璃上的密实的雨珠抹去。雨还在下,他觉得自己浑身发冷,几乎到了发抖的地步。

      他早该知道会有这一天。所有的谎言、伪装都被摊开来晒在白日下。他会接受所有人的审判,当面的和背后的。从他把他和艾然的婚纱照照片上传朋友圈那天开始。

      不不,早在他第一天认识秋麦喜那天,他就该知道故事的结局。

      麦喜,麦喜,他记得自己曾经调笑的叫他名字,你这样的水晶玻璃人儿,怎么有这么朴实的名字。教人好像来到秋天的麦场,看着一地黄澄澄的麦穗,心中升起农民丰收的喜悦。

      他听着,只是抿嘴笑,不出声地引导着他的手往下,再往下,直到碰到他柔软的一包。他的手像被烫了,又不舍得收回来,便去看他。他一双盈盈的大眼睛,海水似的深情。瓷白的脸上漾上一层情欲的红晕。他便也不说话了,只用心去感受另一具身体,他熟悉的构造,又完全陌生的体验。

      他当然不无辜。情动的时候,他或许说过要和他永远在一起。但永远,永远只在承诺的那一刻有效。

      他只是走弯了一次路,人生的道路曲曲折折,他总会回到正途的。

      他握紧方向盘,手筋暴起,目视前方。前面是斩不断抹不去的连绵雨丝,像他后来哀怨的眼神,他在怪他,怪他不勇敢地做自己,怪他不坦诚面对内心。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快乐吗。他总是苦苦的问,为什么不能永远在一起。他黯红了眼睛低吼,我不能!你走,要不我走,我会离你远远的。我们都会有新生活。

      他哭了。他说他不会再有新生活。如果他离开他,他就剩下的只是一具没有心的躯壳,行尸走肉而已。

      他说了什么,对,他垂下了眼睛,不耐烦地说,随便你。和我没关系。

      一开始,他真的只是好奇。他是什么都想尝试的浪荡公子,爱玩,也会玩,总在追逐潮流。他长得好看,性子又浮浪,招蜂引蝶是常事。他第一个女朋友是小学时交的,小女孩鼓鼓的面颊,和他好了的第二天就要他把所有的零花钱上交,他当然不干,于是第三天就吹了。初中时的女朋友是小太妹,头一天还是厚厚的齐刘海,再一天直接剃成寸头,他受不了这份惊吓,连滚带爬别过了。高中时的女朋友是全校的女神,长发,细腰,气质柔弱,看他的眼神总是水汪汪的。后来发现她动不动就哭,他便又有几分烦了,找借口说不能耽误她学习,也撒由那拉了。可以说他的感情生活没有断档,但都不长久。

      进了大学,他决心要一段不一样的感情。不是骄横、古怪、脆弱的女孩,他期望的那个人是什么样子呢?他没想好,但他想最好不要先设定什么。长相、性格、身材、年龄,他是很包容的。

      J大是一个以财经类专业著称的院校。这里美女如云,且各具特色。起初,他的目光流连在那些可爱的女孩子身上。他从来没和类似的甜妹儿交往过。他的舍友顾园西,浓眉大眼,是正气凛然的长相,却喜欢站在阳光上看从澡堂出来的小姑娘从他们楼下经过。后来他发现他就是在等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他的眼神那么专注,而不自觉微微上扬的嘴角那么甜蜜,让旁观的他几乎有点嫉妒——他羡慕这种能全情投入的感觉。而他,好像太轻易就对别人展示热情,又太容易感到厌倦和无趣。

      他并非有意为自己辩解。但事实就是这样——在那一方面,他不是天生的,他有过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恋爱经历,不愉快是一回事,但她们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女孩子。他也持续对女孩有过好感,无论是因为好胜心、嫉妒心还是其它想出风头的心理。他只是像花蝴蝶一样总是忍不住释放自己的魅力,招展他五彩斑斓、与众不同的翅膀。他要确认他是他视线范围内最吸晴的那个人。

      但他不得不承认,个别几个人,也很特别,风采绝不输他。比如顾园西,后来是学生记者团的团长,在记者团那个文青扎堆的地方,难得气质不矫不骄,始终中正平和,徐徐而来。作为J大广播社的重点栽培对象,他总在不自觉地把自己和顾园西对标。有段时间,他都觉得自己对顾园西的关注过多,已经偏向了变态的程度。

      还有,秋麦喜。他关注到他纯粹是因为他的脸——他有一张容不得人忽视的脸,是在几十个上百个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的美。这种美已经超越了性别的限制。殷新城向来自负自己优越的皮囊,在这样的美貌面前,也是输得心服口服。被比下去的殷新成甚至恶意地想,他有种让人想蹂躏的气质,太清而脆了,反而让人想打破试试。

      这像个预言。秋麦喜是个孤僻的人,上课时一个人坐角落里,下了课一个人去吃饭。他的声音很好听,虽然对于一个男生来说,刚硬不足而甜糯有余,但他还是通过了广播电台的选拔。他们的晚间节目需要一个这样的声音——恰到好处的柔软和妥帖,能化解学生们一天的疲惫。但这种柔软恰恰成了他的软肋,好事的烂人明里暗里攻击他女气柔媚——“好想狠狠的×他哈哈哈哈”,有人在麦喜经过时故意大声说,殷新城看到麦喜的脊背一僵,然后加快了脚步。下一秒,他的拳头呼啸而至,把那个一脸鼠相的瘦干男生击倒在地,男生橘子皮一样坑坑洼洼的脸上浮现惊愕而愤怒的神情,他甩甩手,轻蔑的说:老子看不得人嘴贱。

      他走后,老鼠脸的男生狠狠地嘲地上啐了一口,“不男不女的骚贱货,王八看绿豆,骚货配狗,天长地久”

      他知道,就是从那以后有了风言风语。广播社的准社长和那个漂亮的男社员不三不四勾勾搭搭,准社长为同性情人大打出手,街头喋血。

      哪里见过血呢?他只是手骨节擦伤了皮,第二天他去广播室,秋麦喜默不作声地给他的手指上缠了创可贴。他嬉皮笑脸,“幸亏你及时啊,要不这伤……可就愈合不好找了!”

      他是无心之举,他却把他视为骑五彩筋斗云的盖世英雄,拯救他于糟污泥潭。他们渐渐亲厚,一起上播,一起分享,彼此开玩笑。有一天,殷新城翻出刚拍的照片,他搂着一个拘谨的微笑的小姑娘,“看,这是顾园西喜欢的女孩,可爱吗?”又叹气说,“你要是个女孩子就好了,肯定比她还可爱,我牵着你去顾园西前面溜一圈,也让他嫉妒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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