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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 人终有一小黑屋 ...

  •   银时一点都不想在花火大会上见到高杉。
      反正他们的见面肯定是那样。相隔十年,第一件事也会是打架。那家伙谋划了攻击将军……真是的,你以为银桑不想陪你胡搞吗,笨蛋松阳不让,银桑又有什么办法。
      累死了。麻烦死了。
      但还是不能不管。因为被拜托了,无论如何都得去阻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他从逃亡的人群间走过,盛会才到一半,可惜人们已经没心情欣赏天空,慌乱的尖叫和奔跑的脚步声混成一团,将军立刻在天道院和部分真选组的保护下撤离,持刀的身影呼喝着开路,周围的平民立刻四散而逃。银时懒得管他们往哪跑了,先处理机器人是正——
      他看到一抹很熟悉的颜色。
      有个人站在将军和护卫们前进的方向上,依旧望着天,像个吓傻了的平民。
      持刀的人明显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觉得松阳是平民,但将军的性命安全高过一切,平民不让路,那只能一脚踢到一边。
      “德川定定。”
      在那之前,“平民”开口道。
      “好久不见。”

      对虚而言,取信于将军非常简单。
      何况这次他压根不用胡扯,很快就发现在德川定定心里,他一直存在,只是在“天导众”这个地方,这次只是忽然从天上下来。
      很好,不用他再编了。
      他优哉游哉地扔开定定,回天道院获得了自己想要的全部信息,包括自己怎么叛逃,战争怎么爆发,事件又怎么收尾。
      “……就是说,我死了十年……”他的指尖扫过那些信息,“然后又一次出现在高杉晋助面前吗?胧……这个人还活着啊。”
      直接见这个人应该能获得更多关于“吉田松阳”这一人格的信息,但他不想见。那种感觉很奇怪,他能轻松获取信息,但他想听高杉说。
      好像没有什么理由。
      就是觉得,那个人类,并不是会伤害他的人。所以,比起尚未见面的胧,他更愿意从高杉口中知道这一切。
      ……真是懦弱。
      但是这些记录里的“吉田松阳”已经比他想象的最可怕的情况还要懦弱。为什么不反抗、不攻击,就这么领死?无法理解,难道他会不愿攻击天道院的人?他什么时候对下属这么温柔了?
      这个人格到底怎么回事……
      不对。说是“这个人格”,但其实应该就是“他”。人类那双绿色的眼睛应该不会连这都认错。
      “好了,我回去……不,暂时离开。”他收好那些资料,吩咐道,“不用想着找我,胧继续代理。”
      天道院没人会反驳他。他又一次离开自己统领了五百年的地方,回到鬼兵队的船上。
      高杉不在自己卧室。松阳就慢步转回自己的房间,就见对方坐在自己床上,呆呆看着他。
      “高杉。”
      “啊,松阳老师。您回来了。”
      “你以为我会扔下你?”
      对方在黑暗里笑了笑,没有回答。松阳关上门,摸黑向对方走去,一抬手,碰到满手寒气。
      “真冷啊。你也刚回来吗?”
      “差不多。”
      “是觉得我借口要见别人,却趁你暗杀将军逃跑了?我也就是出去转了不到四个小时吧。”
      “是的。我不该怀疑您,很抱歉。”
      “何必这么克制。”松阳在他身边坐下,“快疯了吧?想抱紧我吧?想强迫我永远留在你身边吧?直接说啊。扑上来问我,抓着我的肩膀冲我嘶吼……很难吗?”
      他听到身边的人笑了。高杉的笑总给他一种不合时宜的感觉,好像笑容这东西能代替其他全部情感似的。
      也许只是在他面前,代替其他有可能伤到他的情感。
      “……松阳老师。”
      “来。我不会怪你。”
      “不是您的问题。我从来没想过您会一直留在哪个地方,所以,我只是……我只是,见到您回来,很开心。”
      “那就喊‘你回来干什么,放你走已经消耗我全部的自制了’。”
      “不会的,”对方回答,“这不需要什么自制。您是自由的。”
      松阳猛地抓住高杉的肩膀把人摔在床上,对方猝不及防地倒吸一口气,下一刻,松阳拽起他的双手按在他头顶,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你到底想要什么?”从自己口中发出的好像是另一个人的声音,“你在说什么,高杉晋助?你需要我做什么?你究竟——你觉得自己能藏住吗!”
      ——人类不可能无限制地往没有回应的无底洞里注水,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急躁。
      为什么急躁。
      讲道理,这个人类只是他某一天睁开眼后,相处了不过几个月的家伙。几个月里没暴露真实意图的家伙很多,何必这么焦躁呢。
      那些文件上冰冷的字句又一次在他脑海里打转。
      这个人类是他养大的。
      这个人类……目睹过他的死亡。
      这个人类曾拼上一切,想要救他的命;十年后,这个人类依旧在为他复仇。
      他不相信人类。他不该相信人类。
      但他毕竟不是主人格。
      “老师……?”高杉做梦都没想过剧本颠倒,他没弄小黑屋强迫嘶吼,松阳倒是给他来了一套,“我只是——”
      “闭嘴。”
      高杉安静下来,黑暗里一时只能听到松阳急促的呼吸声。他慢慢松开按着高杉的手,垂眼看对方。不该这样……他这个人格究竟是以什么为关键词诞生的,对“虚”而言是不是太失控了——
      高杉的手碰到他面颊,已经开始温暖的指尖扫过耳垂。
      “……手,放下。”
      对方又一次遵从他的命令,但他的焦躁反而在扩大。他也许只是想从对方身上挖出和普通人类一样的东西,证明自己无需在意这个人;但也许,他更想看到不同的,让他足以选择面前这个人作为“这一次尝试”核心的东西——
      所以他到底是打算怎样对待人类的人格?
      该死,虚不是会把这种东西记成日记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低头,吻上高杉的唇。被他按住的人类僵硬着,但很快软化下来,任由他触碰唇齿,向深处探索。焦躁感似乎多少平复了些,他咬对方的下唇,舔去血液,让咸腥气涌进自己口中。
      “高杉晋助……”
      “呃,”对方的回答被他堵在唇间,变成模糊的低喃,“唔……”
      “在想什么?”
      “啊……可以的。……您做什么都可以……”
      松阳忽然起身,觉得自己在犯病。他用力擦净嘴,一低头,看到对方的眼睛在黑暗里闪闪发亮。
      ……火气更大了。
      “想做什么都可以,就是在这把你的四肢、身体和脑袋分别穿在六根铁柱上也行吧。”
      “当然。”高杉居然还在笑,“我会帮您的。”
      “反驳啊,你真的想死吗。”
      “我的命是您的,如果您想要,请随时收走。”
      他抓住对方的手往一侧转,骨骼发出可怕的喀嚓声。高杉疼得小声抽气,对上他的视线时,依旧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笑意。
      他脑海中忽然一片清明。
      “我以前是不是一直对你们笑?”
      “是的。”
      “所以你也对我笑?”
      “不太想对您露出别的表情呃——呃,呃——”他全身都是冷汗,松阳似乎真的想把他的胳膊就这么转着拧下来,可怕的痛楚让视野发黑,“松阳老师……”
      松阳收回手,听着对方慢慢调整呼吸。也许会骨裂,对武士而言,这种伤不好好调养,肯定会出问题。但对方没有怪罪他,疼痛稍微缓和就爬起来,依旧坐在他身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精神病。疯子。哪来的怪物……
      ……怪物。
      他自己养出的小怪物吗。
      “发生了什么吗,老师?您看起来很不安。”
      “我怎么可能——”
      也许确实。
      因为他不可能告知高杉一切。也许他仅仅是潜意识觉得,如果高杉知道他是怎样的怪物,这个愿意将一切奉献给他的人就会立刻消失。
      他只是不想看到那个场景。
      “……”
      “老师?”
      “先别和我说话,”松阳看着天花板,“我被我自己恶心到了。”
      高杉:“?”
      “觉得矫情。你可能很难理解,但是我很少有这么激烈的情绪。情绪平复下来,就会觉得自己恶心了。”
      “您很讨厌情绪吗?”
      “也不是……觉得没意思而已。”
      因为情绪没有用。
      人类的负面情绪会杀死他,而自己的负面情绪同样会杀死自己。被情绪吞噬的人类扭曲而丑陋,被情绪吞噬的自己弱小又恶心。
      他不能像人类一样。
      对着某个东西撒气、嘶吼、伤害,是令他恶心的人类该做的事。他抗拒所有和失控、柔软、优柔寡断有关的内容,甚至不能说厌恶,因为同样没有这么激烈的念头。
      他是“空虚”。
      时间越流逝,他就越发现德川家康当年的评价如此精准。
      “既然这样,”高杉问,“我能抱住您吗?”
      “那样安慰不到我。”
      “就当您在安慰我了?”人类凑近他,张开双臂。也许是闪躲太费力气,他静静坐在那,任由对方的体温贴紧他的身体。
      高杉带着笑意,将下巴搭在他肩头。他听到对方宁静的呼吸声——这人不疼吗。
      高杉跪坐在他身侧,用受伤的胳膊从他身后环过。对方的面容在他侧后方,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知道对方的气息轻柔平缓,好像生怕呼吸急了会打扰到他。
      “……我不会道歉。”
      “为什么要对我道歉?”人类稍微动了动,紧贴着他的温度就一跳,“您不欠我。”
      松阳抓住他受伤的手,手指碾过腕骨,高杉的肌肉无法控制地痉挛,指尖抖得厉害。已经被扭裂的骨骼再次被松阳压迫,那种痛楚像是把他的手臂从中间硬生生撕开,但他一声不吭,望向松阳的目光依旧坦然——不是信赖。不是“你不会伤害我”,而是“你杀了我也没关系”。
      “就这么想死?”
      人类那双漂亮的绿瞳静静望着他。
      麻烦。
      高杉说什么他都能杠回去,但对方不说,甚至温顺地抬起头,让他看到脖颈。成年男子的线条不算纤细,但依旧可以被轻松折断。
      只要松阳伸手就能做到。
      ……所以烦死了。
      他扼住对方的脖颈,把人按回床上,压住咽喉,令他心烦的气息立刻就消失殆尽。对方仰躺着,呆呆看了他一会,闭上眼,等待死亡降临。
      房间里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
      “……我不知道。”
      没有人问,但他回答。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杀了你一定能解决问题。”
      只要把这些奇怪的、无法理解的情绪全都堆到脑后就可以。扼杀这一失控的人格,重新分裂就好。虚可以无数次把事情导回正轨,连自己都不知从何而来的情绪只要在继承记忆时扔掉就可以。
      ……是这样吧,主人格?
      脑海深处的虚没有回应,不知是否在沉睡。
      而面前的高杉仿佛真的在沉睡。
      “你在想什么?你没有想对我说的吗?”
      他的手慢慢滑开,对方吸了口气,睁开眼,露出苦笑。
      “你应该有想告诉我的东西,高杉晋助。”
      高杉没有。
      他巴不得松阳一辈子都别想起来。把妨碍松阳的因素全消除吧,松阳不需要他们这种拖后腿的学生,他们死得越快,松阳就越自由。
      所以他笑了笑,反问:“不杀了?”
      松阳:“……”
      “您总是这样。”他喃喃道,“为什么要顾忌我们呢?您可以颠覆这国家,却舍弃不下几个孩子吗?”
      “我怎么可能舍弃不下。”
      啊不,看档案,他还真就没舍弃,那几个孩子被天道院抓住,他就束手就擒了。
      ……更烦了。
      这种自己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做了一堆糟心事,现在还要被人寻情债的感觉。
      “松阳老师?”
      “你的计划真周密。”松阳强行改变话题,“真是一步到位的暗杀。”
      “只是觉得这么单纯去见银时便宜了他而已。您见到他了吗?”
      没有。完全没有,他根本没注意那边。虽说去见将军是临时起意,但他本来也不怎么想见银时——高杉他都搞不明白,再加个人,更烦了。
      “你是真心想杀将军吗?”
      “当然。”
      “你觉得他什么时候死比较好?”
      “由我来杀死比较好。”高杉果断跳过对方话语里的危险意味,“您不必关心这个。”
      “我想关心。……算了。”他松开高杉,起身整理发丝,“我也没什么必要管你。”
      他越过高杉,翻到床内侧,扯被子裹住自己,一动不动了。
      高杉:“……”
      被夺走被子的人愣了愣,乖乖躺到松阳身边,望着对方的背影。好一会,对方忽然转回头,把他拽进怀里。他撞到对方胸前,僵硬着一动不动,而松阳揉揉他的发顶。
      “疼吗?”
      “什么?”
      “胳膊。”对方出奇的有耐心,“这样握刀很疼吧?”
      “……没事。”
      “我会负责的。向我求助也可以哦?”手指滑到耳廓,轻轻一勾,“口口声声说着我是老师,却不肯让我帮忙吗?”
      “啊,”高杉,“果然……您何必执着于此。”
      他听到松阳笑了。一种含着恶意,却又轻快的笑声。
      “没什么,杀掉将军这事,仔细想想也挺有趣的。这么多年,为了新主子杀旧主子,也确实是第一次。”
      “我不是您的主子。”
      “好,你不是。”对方心平气和,“是免费房东。”
      高杉总觉得这两个词在松阳那里是一个意思。他没吭声,对方的手指就慢慢顺着他耳廓滑动,像要从那里挖出什么。对方的目光是冷的——真有趣。
      会觉得有趣的他可能疯了。但确实很有趣,想想看,一个永远对你微笑的人终于撕下那层面具,因为他把你忘了。
      你希望他不要想起。他要么永远不要见到现在的你,要么干脆把过去也忘了,至少这样,他还不会对你失望。
      对你和对其他人一样冷淡,总是比“只是对你冷淡”要稍微好一点。就一点,但是足够。
      “你很开心?”
      “您回来了,我为什么不开心?”他轻轻闭眼,回道,“晚安,松阳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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