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染纤尘的年华》失心贝儿

7、第 7 章

　　十月是金色的，同样也是一个颓败难堪的季节。满树泛黄的叶子随风飘落，
　　留下孤寂枯颓的树杆摆出各种姿势在风中萧然。
　　校篮球场上却是热闹一片。有些微凉的风中飘着女生尖锐的呐喊声。午休时
　　间，这里是一中最热闹的地方。
　　连着投了两次篮都没有命中。莫麟甩了甩一头漆黑油亮的短发，一只手插在
　　腰上，迈着步子走到旁边的石凳上。他不是一个伤春悲秋的人，他的生命直白坦
　　荡，有赤裸裸的爱与恨。但是他最近猛然间像是丢了半个魂魄，和一个更年期的
　　妇人一样，无端烦躁，又无来由的抑郁低迷。
　　侯浪跑过来拿起凳子上的衬衫往脸上胡乱的抹着汗。
　　“难得见你篮球打得这么烂？”
　　莫麟没有搭理他，弓着脖子使命摆头，头上的汗水顺着发端被甩的到处飞溅
　　开来。
　　远远的楚瑞祥提着塑料袋走过来，侯浪跑过去把袋子接住，拿出一瓶矿泉
　　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就解决了大半瓶。喝完抹了抹嘴，冲着他们两说，“运动会
　　马上开幕了，你们参加的什么？”
　　“要较量？”楚瑞祥白了侯浪一眼，“自从小学五年级开始，你有赢过我么
　　？”
　　侯浪无辜的看着他，摆出一副莫可奈何的表情，“你看看那小子，似乎得
　　了青春期综合症似得。暴躁，易怒，寡言，精力下降，注意力不集中……”
　　楚瑞祥看着侯浪口沫横飞的表情，笑了出来，“啊哈，你的意思是你赢定
　　他了是吧？”
　　那边的莫麟听见了，暴怒的从凳子上一下弹跳了起来，如雷的声音响彻了
　　整个篮球场。“臭小子，哥不出声你就把哥当病猫了不是！”
　　侯浪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退离莫麟2米远，保持安全距离。指着一脸谄媚
　　笑容的楚瑞祥，“哎——他说的哦。”
　　莫麟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憋着想揍人的冲动，脸被胀得通红，他咬牙切齿
　　的瞪着侯浪，一字一句的说：“我得了青春期综合症是吧？”奶奶的，很久没给
　　他松皮了，皮开始痒了估计。
　　楚瑞祥耸耸肩，一把把胳膊揽过他的的脖颈，“你激动什么啊？和他赛场
　　上见呗？”拉着莫麟在石凳上坐下来。
　　莫麟气恼的坐了下来，“哥很不爽咧。”
　　楚瑞祥递给莫麟一瓶水，用手遮住太阳，抬头看着高阔辽远的天空。“心结
　　在你自己身上，我们这些朋友能做的只有陪在你身边。”
　　莫麟靠着楚瑞祥坐了下来，一只手撑着后面的栏杆，抬起眼望着楚瑞祥看的
　　地方，“嗯——没事啊！怎么弄得我像是得了抑郁症的病人似的？”
　　楚瑞祥看着天空漂浮的云朵，没有出声。有些事情他愿意说自然会说，但若他不
　　愿意讲也没有必要把别人的痛处硬扯出来欣赏。
　　“哎，你们报的是什么项目？”侯浪趴在栏杆上，一脸的苦恼。
　　“5000米。”
　　“哇靠，把自己当马拉松啊。”
　　莫麟睁开眼睛斜睨了他一眼，“别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
　　“呕——”侯浪和楚瑞祥同时翻出白眼，手捂住胸口状似呕吐。
　　“抽空去夜色KTV狂嗨。”
　　楚瑞祥和侯浪看着他发亮的眼睛，两人都来了精神。参赛项目结束可以提前
　　离开，晚上可以借口练习在紫舞路上的“夜色”飙歌轻松一下。这真是一个非常
　　好的主意，尤其是楚瑞祥这样的好好学生，很难得跟大家一起疯。
　　下午只上了一节化学课，到第二节历史课的时候，班主任老师开始对这届的
　　运动会进行分配。教室里有些吵闹，大家都争着议论谁谁参加哪个项目。可能这
　　是大家进入高中生活的第一个运动会吧，都显得格外的热情。
　　席筱雪看见罗紫熏一只手举的老高，在座位上不停的嚷着要参加铅球比赛。
　　她抿着嘴笑了笑，歪头看见旁边的楚瑞祥正在看一本漫画书，是日本的《Tsubasa》。微低着头，很认真的看着，与周遭喧哗的环境相当不搭调。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为了防止风吹起来翻动书页而放在漫画上。很白皙纤细的一双手，指甲光亮且透明。从某些方面来看，他其实也算是个怪胎呢。
　　她凑近一点，疑惑的望着他，“你不参加运动会哦？”
　　楚瑞祥抬起头，用手托住下巴，微笑的望着她，“嗯？有什么不对么？”
　　“你可是班长啊？”班长不都要带头的嘛！
　　楚瑞祥抿着嘴思索了下，“对哦，班长是做榜样嘛，那我参加好了。”
　　“腿这么长本来就应该贡献出来为班级争光啊。”席筱雪看着他修长的腿，
　　因为过长，都伸到外面过道上去了。真的真的很让人嫉妒。
　　“告诉你个秘密——”楚瑞祥对着她勾了勾食指，等席筱雪的耳朵凑了过来
　　很认真的说：“我有败血症。”
　　“啊！”她不可思议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一只手颤抖的指着楚瑞祥：“
　　真……真的？”
　　换上明媚的笑脸，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楚瑞祥伸手拍了下她的头，“真是
　　个小傻瓜呢。”
　　看着楚瑞祥眉开眼笑的样子，她心里不免有些气恼。有点气他拿这样的事
　　情开玩笑，听他说有败血症的瞬间心里着实的疼了下。席筱雪别过脸去打算不理
　　睬他。
　　外面风有些大，吹在身上让人有点瑟瑟的冷意。秋高气爽，天蓝云白，有一
　　种超脱的生死错觉，仿佛灵魂脱离了躯壳，轻飘惬意。
　　老师落实了各个项目的参赛名单，最后宣布由班长和体育委员负责组织。席
　　筱雪看着楚瑞祥“你不是说没有参加吗？”
　　楚瑞祥从漫画书里抬起头，“逗你的啊。”然后转过脸看见莫麟正看向自己
　　。抬起手朝他打了个招呼，随手把漫画书捡到课桌里面。
　　席筱雪顺着楚瑞祥看了过去，刚好撞进一双深潭似的眼睛里，别有深意的看
　　着她。不敢多停留一秒，飞快的别过脸去。
　　天气非常的好，太阳很温和，一路从站牌走来都迎着徐徐的微风，路边是呈
　　金色的野草，铺天盖地的四处绵延。见不到蟋蟀了呢，也没有了知了的踪迹，多
　　安静的一个世界啊。席筱雪深吸了口气，然后再慢慢的吐出，觉得一切都非常的
　　舒畅，让人有一种轻松的愉悦。
　　席筱雪是一个内心非常丰富的女孩。整日整日的在心里与自己对话。然而往
　　往□□与灵魂都不是完全的契合，有的只是孤独或者是更孤独。
　　运动会的开幕式很简洁，只是简单介绍了下项目时间和参赛规则就正式开
　　始了。席筱雪走到教师办公楼的三楼广播站，大家都到齐了，只差她一个。不好
　　意思的向大家点了点头，坐到一个空着的位子上。学生会干部分配她与三班的一
　　个叫王谦的男生搭档。每两个年级负责一天的播稿，他们被订在了第三天，上午
　　由高二的学长播报，下午才是他们。
　　从广播站出来，席筱雪头有些晕眩，可能是太过柔和的阳光让刚经历过炎夏
　　酷暑的人有些措不及防。她伸出手遮住了眼睛，抬头看见金色的光线笔直的射向
　　了自己，穿透她的皮肤，带来温柔的感触。像被一双温暖的手捧在手心，整颗心
　　都暖烘烘的。
　　“嗨！我叫王谦。”
　　转过头看见她的搭档在身后裂着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这是一个很干净
　　的文雅的男生，浑身有些过于瘦弱，脸色泛着病态的苍白，他伸手扶了一下银白
　　的镜框，然后注意到他有一双温暖的小眼。像十月的暖阳。
　　微笑着向他点点头。可能是今天的阳光实在是让她很欢喜，忍不住对这样一
　　个有些柔弱的男生挂不起生硬的表情。看见远处操场上50米的短跑已经开赛了，
　　两旁的拉拉队拼命呐喊，非常的热闹，校园里四处奔走着欢快的影子。广播站的
　　音乐响了起来，是李克勤的《红日》，澎湃着青春荡平坎坷的激情。
　　下到一楼的时候，席筱雪看见王谦一直跟在她身后。停住步子，她有些不习
　　惯和陌生人如此接近，尽管这段楼梯是公用的，他们必须一起经过它。
　　王谦没有越过她，站在她面前，从口袋拿出了一盘CD碟。“这是我从家里带
　　来的，我想比较适合做背景音乐。”见席筱雪一脸似乎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的茫
　　然，他把CD递到她面前，“如果星期六那天你先到，你就先放吧。”
　　席筱雪木讷的接过来，“哦哦。”她不知道说什么，觉得这样一个男生的心
　　比女生还要细腻。王谦越过她，瘦弱的身影匆匆的消失在楼道的转角。她低下头
　　看见CD的封面上印着双手作稽的刘德华。觉得这盘CD很适合他，很大众，比如中
　　国有一大部分人都拿刘德华当偶像。
　　手里拿着CD有些觉得无所事事，这样朝气蓬勃的校园，她成了一个很闲的异
　　数，没有头大的化学习题，没有任何运动她可以比赛。兜兜转转的闲逛了一圈最
　　后来到50米的短跑组，远远的看见罗紫熏手里拿着彩色的绸带为同学加油，奋力
　　的挥舞着手臂，彩带在她头顶画出绚丽的弧度。有些不忍心惊扰这样快乐并且认
　　真的女孩。抬头看见生物园孤独的立在学校最偏僻的角落，在热闹的校园里，不
　　会有太多人喜欢那里，因为太过阴暗潮湿并且过于宁静，不适合青春期的孩子。
　　毫不犹豫的迈开步子朝生物园走去。她实在是一个太过甘愿平静的人，热闹
　　的地方令她焦躁不安，像一个在人群中走失的小孩，茫然而恐惧。
　　依然有少数同学腿上搁着一本书，在园子不深处安静的坐着。往前再走了
　　200米，便真是寂静了，听不见操场那边的喧哗。在一棵橘旁坐了下来，心里是
　　庆幸在这样萧条冷漠的秋天依然还能见到绿色。树上稀稀拉拉的还挂着一些没被
　　同学悄悄摘走的红色的果子，脆弱的枝桠被压得弯弯的，像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提着一盏橘黄的灯笼。能见到颜色便不会感到凄凉了。头上大片的白云从蓝天飘
　　过，听见它们细碎的脚步声，像青春的岁月般匆忙。
　　从口袋翻出手机，打开多媒体的音乐功能，她最爱的梁静茹唱着她最爱的《
　　给未来的自己》。懂的人会心痛，这是另一个女孩的彷徨与孤寂：
　　站在狂风的天台一望无际
　　这一座孤寂的城市
　　在天空与高楼交接的尽头
　　谁追寻空旷的自由
　　阳光覆满这一刻宁静的我
　　隔绝了喧嚣和冷漠
　　川流不息的人游荡在街头
　　谁能听见谁的寂寞……
　　一个高大的黑影猛然从后面的草丛里窜出来，来不及看清他的表情，就见一
　　双黑色的adidas球鞋扫过放在地上的手机，手机撞上一棵枯黄的灌木丛停下，梁
　　静茹依然在唱着——
　　她抬起头，看见莫麟一手叉腰一手挠着头发，漆黑的眼睛中有着明显的血丝
　　和惺忪。她张开口，想像泼妇一样控诉他，即便是她吵醒了他，他也不应该无礼
　　的去踢别人的东西。他在欺负她，她知道。可是，翻涌的激动的说辞只在心里泛
　　滥，唯有的勇气就是抬头看着他。表情却不敢有任何怒气。
　　看着她一双无辜的眼睛似乎有晶莹的泪珠在打滚，瞥开眼去。莫麟不想与这
　　样容易破碎的女人多计较，好像自己做了多缺德的事情。
　　“把你那破玩意儿关掉！”
　　转身又走进了旁边的草丛。
　　席筱雪走到手机旁，伸手小心翼翼的拾起来，摁掉音乐，然后席地坐了下
　　来。心里很抑郁，很痛，很闷，像有一口气堵到了心口。每一次他的出现都会令
　　她惶恐，并且胆怯。或许是过去16年来的遭遇让她害怕一切强势的人，面对无理
　　又蛮横的人习惯忍耐。打开手掌，在细腻洁白的手掌里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褐色的
　　疤痕，而她身上在衣服包裹的躯体上还有更多这样的伤疤。不愿再回想下去，想
　　把那个赌博吸毒的魔鬼赶出记忆，或许他们从此真的就只会是陌生人，再也不会
　　相见。
　　有些倦，闭上眼睛，听见风和云朵经过的声音。是破碎的，短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