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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送归船(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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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竹奏起,舞女们衣袂翩跹,随着乐声舞动,闻知秋一眼就知晓她们跳的是西漠的舞蹈。
西漠的舞蹈和京都的舞蹈大不相同。
京都的舞蹈含蓄内敛,一如那些高高在上的京都贵人们。
西漠的舞蹈热情大方,仿佛夏日阳光和广袤沙漠一样热烈。
舞女们的手腕和脚腕都系上了银铃铛,阵阵铃响像极了大漠里的驼铃阵阵。
闻知秋听着铃铛声,有些想西漠了,想念西漠清甜的瓜果、想念西漠的蓝天白云、想念西漠会穿过她的风。
一舞曲毕,忽然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听闻郡主的落雁酒肆生意十分火热,每日似乎还有西漠舞女献舞,不过听闻不少人都是为赏郡主一舞,想来郡主也是个中高手,不知郡主觉得今日的舞如何?”
众人的目光都纷纷落在了王明绿身上。
闻知秋记得她,她是丞相之女,长公主曾有意为她与贺归渚赐婚,上一次见她还是在游猎时她与长公主一同给太子设了套。
既然她是长公主的人,王明绿何故突然对自己发难呢?
闻知秋瞥到了丞相一脸惊讶的表情,似乎正在低声训斥女儿。
闻知秋低头轻轻笑了一下,那就只能是为贺归渚了。
那一日长公主府曲水流觞,王明绿来寻贺归渚时,那双明眸中分明有情。
闻知秋淡淡掠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因为闻知秋知道此刻长公主会开口。
只是她没想到,长公主还未开口,萧妍先跳了起来:“你谁啊?说话七拐八拐的,不就是想借我长姐曾在酒肆跳舞来羞辱她吗?
“你以为谁听不懂啊?”
长公主的话状似在斥责萧妍,实则却似笑非笑地看着王明绿:“阿妍,没规矩,皇家晚宴上陛下还没说话,你在这吵什么?”
萧妍撅着嘴不情不愿地坐下了,别别扭扭地拽着闻知秋的袖子小声说:“别理她,她有病。”
闻知秋轻笑了一声,摸了摸萧妍的发髻:“我知道,多谢你。”
萧妍肉眼可见地开心了起来,得寸进尺地靠近闻知秋黏在她身上。
皇帝瞥了一眼王丞相什么也没说,倒是笑着看着闻知秋和萧妍:“阿妍这小丫头,平日里谁人都不放在眼里,倒是对她阿姐如此乖顺。”
长公主看着两个女儿笑得幸福:“臣妾也觉得惊奇呢,想来血缘就是如此奇妙。”
闻知秋闻言笑意淡了淡,皇帝也怔愣了一下,长公主又看向王明绿神色认真:“阿姝流落民间多年,却仍如野草一般顽强生长,本宫觉得很欣慰。怎么,王姑娘是觉得成日里待在闺阁之中,依附家族生活才是值得赞颂的吗?”
萧佳婵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轻慢她的女儿。
王明绿的脸色苍白,磕磕绊绊地解释自己没有想太多真的只是讨教而已。
王丞相也急忙出来为女儿打圆场道歉。
长公主看了闻知秋一眼,显然是在询问她的意思,闻知秋看了看王明绿又撇了一眼摇了摇头。
她从不觉得自己在市井里摸爬滚打地长大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谋生而已,乱世之中,活下来已是不易。
宴会恢复了歌舞升平,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闻知秋百无聊赖地坐着,宫宴上的菜一道比一道精致,却无法让她胃口大开,她有事要告知贺归渚,却又不知该如何脱身。
“啊呀!”
萧妍忽然大叫一声,闻知秋撇了她一眼:“怎么了?”
萧妍两只小手在头上摸来摸去:“我的簪子不见了!一定是方才踢蹴鞠的时候弄掉了,怎么办怎么办?我好喜欢那支簪子!”
闻知秋细细问了簪子的样式,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退席,厉滢正欲跟上却被她拦住:“我去替阿妍寻一寻簪子,顺便透透气。”
她说着嫌弃地皱了皱眉:“不喜欢这样的宴会,吃也吃不好,玩也玩不开心。”
厉滢看着她流露的真性情对她的喜欢又多了几分:“那郡主小心些,天色暗若找不到就算了,阿妍向来如此冒失的。”
闻知秋开开心心地握了握厉滢的手:“多谢姑姑,知秋晓得了。”
她寻着记忆中的路线朝御花园走去,天色太暗,宫灯挂在廊檐之下。
今夜的明月高悬,她不愿看到月亮,便循着宫殿旁走过,却突然被人拉入了一个宫殿之内。
熟悉的气息顺着闻知秋的手臂攀附而上——
是贺归渚。
她还没看清就被他揽入怀中,屋内没有点灯,她的耳边全是他不稳的气息。
“我前些日子已经和她说清楚了,没想到今日她会突然向你发难。”
闻知秋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看到他如此焦急的模样心下觉得有些好笑面上却不显,打算逗一逗他:“噢?你们前些日子私下见面了?”
贺归渚在席上一直看着闻知秋,看到她被王明绿为难时也没什么表情只是眉头皱了皱,他实在是太了解闻知秋了,他知道这是闻知秋厌烦至极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不过,当时闻知秋厌烦是因为成为了焦点,她不喜欢被这些目光注视而已。
贺归渚也是关心则乱,生怕闻知秋误会他一星半点,一看到她离席就急匆匆地赶来,话一出口才意识到不妥,却也来不及弥补了。
贺归渚埋首在闻知秋的颈侧,声音闷闷的:“她前些日子来找过我……总之我已经拒绝她了,没想到她今日竟然发疯。”
“其实……”闻知秋存心打趣他,“她与你蛮般配的,听说对你多年来一往情深。”
贺归渚捏着她的肩膀抬头与她对视,那力气大得捏得她肩膀都有些痛,他的声音低沉阴郁:“你为什么又把我朝外推?”
闻知秋意识到眼前人当真了,才急忙抬手轻抚他的脸颊:“逗你玩的,这都没有听出来。”
贺归渚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掌攥紧,此刻才被放开,他低头咬上了眼前这个让他又爱又恨、欲罢不能的人。
“那你要好好弥补我!”
半晌,闻知秋抬手轻触自己红肿的唇,恨恨地看了他一眼,说是要她弥补,明明是他趁火打劫!
贺归渚心情很好地把她抱在怀里晃。
闻知秋戳了戳他的腰:“你是否觉得,方才席间的气氛颇有些不寻常?”
贺归渚若有所思道:“长公主与陛下之间的互相试探倒是常见,只是陛下与皇后娘娘之间似乎也有些不寻常。”
闻知秋叹了口气,她出身市井,对人对事都有一颗玲珑心:“我不了解勋贵人家夫妻是如何相处的,可是百姓家中的夫妻从未见过他们这般的夫妻,瞧着不像夫妻更像是争夺家产的兄弟,还是有夺妻之仇的那种。
“你还记得当时我们村东头的程家兄弟吗,月娘嫁给了程家大哥,你还问过我为何他们兄弟俩如此奇怪,后来程家大哥病逝,弟弟没过三月就强取了月娘。”
贺归渚欲言又止,闻知秋鲜少见他如此犹豫的模样,好笑地看着他:“想说什么?”
“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不过都是些坊间闲话,怕是做不得真。”
闻知秋道:“你且先说说看。”
贺归渚面色有几分沉重:“坊间传言,温老将军并非死于敌军之手。”
闻知秋惊讶地看着他,他解释道:“这是很多年前的传言,是我当初调查萧妤时查到了西漠流言,很短暂地传播过一阵子,不知怎么被镇压了。”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闻知秋面色有几分严肃,“若传言为真,那只能是陛下怕温老将军功高震主,先下手为强了。”
贺归渚摇摇头:“不会的,温老将军极为看重陛下且一片赤诚,听温皇后说……”
闻知秋看他突然停住了话头,眼神有些疑惑,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贺归渚有些僵硬地转头看着她:“听母亲说……温老将军似乎曾对陛下有些不满。”
贺归渚说这又摇了摇头:“不会的不会的,陛下不会因为这些不满就射杀一国大将的,更何况听闻陛下与温皇后乃是青梅竹马。
“那时陛下还是少年,怎么会对自己的师傅、未来的岳丈大人做这样的事情。”
闻知秋知晓他极为尊敬陛下,此刻情绪不太对,便拍了拍他:“叫你出来是有件事要与你讲。
“那日我偶然听闻,长公主府的粮草有异动,怕不是她打算行动了?”
贺归渚道:“长公主府如铜墙铁壁一般,什么消息都出不来。”
他说完轻轻拥抱了一下闻知秋,正欲转身时却被她拉住了衣袖。
“你会告诉陛下吗?”
贺归渚沉沉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闻知秋沉默了一瞬,笑着和他告别。
她漫无边际地在御花园里走着,脑子里却还是贺归渚的眼神。
可是不知为何那眼神就变成了萧姝的目光。
萧姝只是温柔又安静地注视着她,仿佛在说,你想做什么都没关系。
忽然来人拍了拍闻知秋的肩膀。
“你真的要投靠长公主了吗?”
是萧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