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送归船（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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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爬上天际，宫灯一盏盏地被点亮，在橙色的灯光下，皇宫较之白日里更加金碧辉煌。
皎洁的圆月高悬，安静沉默地俯瞰着人间。
闻知秋一路上沉默地跟在长公主身侧，做一个漂亮的摆件。
闻知秋今夜穿着她从未穿过的璀璨华服、面上的妆容最大程度地放大了她的异域风情，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会被她明艳的容貌吃惊。
她站在长公主身边，全场的目光都被这对母女吸引。
长公主在人群里简直是最耀眼的那颗明珠，倒不是因为她的容貌，平心而论长公主容貌平平并不如陛下俊朗。可是，她从战场上带回的那种王者之气，即便她不着华服，在人群中依旧无法被忽视。
闻知秋冷眼旁观着，像局外人一样看着这些奉承的嘴脸，她犹记得上一次随萧妤游猎时，那些人表面奉承，实则趁萧妤不在时瞧不起她的模样，变脸技术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长公主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心不在焉，索性打发了众人带着她去见皇帝皇后。
闻知秋这些日子学了不少宫中礼仪，朝着帝后二人行了一个端庄漂亮的大礼。
皇帝笑眯眯地看着闻知秋，意味深长地说道：“阿姝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皇帝抬了抬手，让内侍把准备好的礼物交给闻知秋，长公主笑着扶起闻知秋：“还不是因为在陛下的治理下海清河晏，阿姝才有这个福气。”
皇帝转头笑着握上温皇后的的手：“皇后说呢？孤记得皇后也很喜欢这丫头。”
温皇后笑着看向闻知秋：“是呢，臣妾一见到知秋就觉得格外熟悉，没想到原来只故人之子啊。”
闻知秋似乎看到了温皇后在被皇帝握住手时轻皱了一下眉头，随即温皇后招手让人把礼物送上，趁机抽出了手来，又微微探身：“这仔细瞧瞧，阿姝的眉眼和安榭真是一模一样。”
“阿姝在西漠生活久了，果然身上都带着来自西漠的不羁洒脱，”皇帝似乎也回忆起了当初在西漠的日子，眉眼中竟有几分怀念之色：“孤还是真是怀念当初在西漠凛冽寒风中策马的岁月啊。”
温皇后轻轻笑了笑：“是啊，臣妾还记得陛下与安榭格外投缘呢。”
皇帝似乎并不因为安榭是敌国暗探就对他充满不屑，反而言语间多是赞赏：“是啊，他那时虽然只是个小小书吏，却眼界深远，孤至今仍未遇到比他更聪慧之人。
“可惜啊，可惜了。”
闻知秋不知道皇帝在遗憾些什么，只是他这话一出口，气氛陷入了一阵古怪的沉默中。
她注意到温皇后面上的神色很复杂，她还来不及分辨那是什么情绪温皇后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
长公主的表情更是奇怪，她的眼眸竟然有一闪而过的悲伤。
怎么会悲伤呢？
长公主从与安榭的那段婚姻中感受到的应该是无尽的痛苦才对，怎么会悲伤呢？
闻知秋再想仔细看时，长公主已然神色如常地对她笑了笑：“阿妍怕是又去御花园玩过头了，知秋去寻寻她吧，宴会快开始了。”
她知道长公主是想让她从这诡异的气氛中逃离，她心中一时五味难辨，因为长公主真的像一个母亲一样对待她。
她很清楚她留在长公主身边是为了什么。
她原本以为长公主就是西漠人口中的战神，她应该是骄傲的、冰冷的、冷酷的、杀伐果决的。
可是闻知秋这些日子里接触下来的长公主萧佳婵并不是这样的。
她原以为能亲手斩杀丈夫、毒杀亲女的人该是一个无情的人，可是长公主并非如此。
长公主对萧妍宠爱有加，是世间最普通不过的一个慈爱的母亲。
长公主对她也是小心翼翼中带着讨好，试图弥补“萧姝”缺失这么多年的一切。
长公主总会看着她发呆，有时候闻知秋忍不住想是不是她也从没走出过那个黑夜。
她很难将她曾经以为的那个冷酷无情的长公主与眼前这个笑意盈盈看着自己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闻知秋匆匆垂下眼帘，向帝后二人行礼后离去。
晚宴还未开始，宫中来来往往的婢女都在忙碌，她对宫中并不熟识，长公主今日派了历滢陪着她，所以她无法正大光明地去找贺归渚。
二人只是在方才擦身而过时有过一个短暂的眼神交流，她还在思考今夜该如何摆脱历滢去与贺归渚见一面。
忽然一阵娇俏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
闻知秋循声望去原来是萧妍和她的玩伴在玩蹴鞠，不过天色已晚，虽说皇宫中亮如白昼到底不比白日，另一少女许是没有看清，那蹴鞠直直地冲着萧妍面门而来。
萧妍也许是没反应过来，也许是被吓傻了，总之闻知秋看到的时候萧妍正直直地站在原地。
萧妍和这些贵女所带的仆从都被她们支得远远儿地，霎时间也赶不到她们身边。
闻知秋快步向前跑去并迅速从腰间解开自己的软鞭，软鞭卷着风呼啸朝萧妍而去。
还好萧妍年纪小，再加上闻知秋这些日子的勤学苦练，软鞭顺利地缠上萧妍的腰将她拽到一边，她飞身而上拉着萧妍的后衣领以防她摔倒。
她看萧妍无事便放开了手，低头收起了自己的软鞭。
还不得等她收好软鞭她身边就已经围绕了一群小萝卜头，一个个仰着头眼带憧憬地看着她，闻知秋看着这些清澈的双眸不禁又想到了那遥远乱葬岗中明亮如星的眼眸。
“姐姐，你好漂亮！”
“姐姐，你好厉害啊！”
“姐姐，那是什么功夫？可以教我吗？”
一群年岁尚小的小姑娘，围着闻知秋叽叽喳喳。
她从小在市井中长大，她在酒肆中跳舞为生。她并不惧怕别人的目光，也许不是不惧怕，只是习惯了那些流连在自己身上的、带着各种打量的目光。
可是她没有被如此多澄澈又崇敬的目光包围，闻知秋这个在人堆里打滚儿长大的人难得感到了一丝局促。
萧妍原本还在别扭要不要跟闻知秋道谢，看到自己的朋友们都纷纷围上了闻知秋，闻知秋还笑意盈盈地和她们说话，她还夸了她们的发髻漂亮。
萧妍胸中莫名有一股闷气，她顾不上自己的别扭，推开了人群，双臂张开把闻知秋挡在身后：“你们干什么！这是我姐姐，你们走开！走开！”
一个有着漂亮杏眼的女孩羡慕地对萧妍说：“阿妍，你姐姐可真漂亮，还这么厉害，你真幸福。”
萧妍平日里最喜欢这样的奉承话了，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闻知秋笑着摸了摸那个杏眼小女孩：“你若是想学可以来长公主府找我玩啊。”
“真的吗姐姐？我也想去！”
“那我也要去！”
小姑娘们蹦蹦跳跳又争先恐后地看向闻知秋。
闻知秋笑着点头：“好，都可以来，只是晚宴快开始了，我们先去晚宴好不好？改日你们来长公主府，姐姐带你们玩。”
小姑娘们这才开开心心地跟着自家的婢女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闻知秋低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在生闷气的萧妍，笑意淡了些：“走吧。”
闻知秋转身朝晚宴走去，却迟迟不见身后人跟上来，她有几分不耐烦，转头看向还在原地的人：“还不走做什么？”
大概是因为闻知秋的语气有些凶，萧妍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撇着嘴大哭了起来。
历滢皱了皱眉，她最知道萧妍的脾气上来了可是连殿下和驸马都劝不住的，她正想硬着头皮上前，闻知秋就大步走了过去。
“哭什么哭？”闻知秋的语气不算好，“你又没受伤。”
萧妍大概也是觉得自己此刻有几分狼狈，侧过身不想让闻知秋看到她狼狈的模样：“你……你不是……不理我吗？”
闻知秋简直要被气笑了：“萧妍，我可不会像你母亲一样惯着你。”
萧妍被闻知秋冷淡的声音吓了一跳。
萧妍最开始排斥闻知秋不是因为担心她抢走母亲的爱，而是她始终记得那一日闻知秋怀里抱着阿喜看向她时的那个眼神。
那个眼神很可怕，明明她只是轻轻一瞥，萧妍就被吓得不敢动了。
萧妍连着发了几日的高烧，却怎么都好不了。
母亲以为她被邪祟侵扰不得已为她找了高僧，高僧却说她非是邪祟侵扰，而是心障难消。
她还记得朦胧间，高僧声如古刹清钟，沉静而慈悲，令她多日的昏沉都清醒了几分：“那缕因施主而早逝的芳魂，怨郁难平，羁留于施主身侧。施主虽无心，业障已生，如月映寒潭，涟漪自起。她之殒命，施主之病厄，皆是这未解之因果。”
高僧目光澄澈，仿佛能洞彻人心：“汤药石针，徒伤其身。欲解此劫，唯有以至诚之心，为她供奉长明灯，每日于佛前诵经祈愿。非为超度她往生极乐，更是为涤荡施主自身心垢。待你功德圆满，心魔自去，缠身之疾亦将随之消散。”
后来长公主派人去供奉长明灯时却发现她的家人已然为她供奉长明灯了，长公主添了些香油，可萧妍的病还不见好。
陈回不知为何，此次倒是劝着长公主将萧妍送到寺庙里去，若是担心多派些人跟着便是了。
长公主也许明白了陈回的想法，无奈只得答应。
萧妍年岁还小，却也不是不懂，在寺庙的每日她都在佛前诵经祈愿。
她那日真的不是有意的，她不知道阿喜的荷包那么重要，其实她本来对那荷包并没有兴趣，是阿妤姐姐的婢女说阿喜的荷包里有好玩的东西，她才想看的。
后来她告诉母亲时，母亲沉默了好久才开口：“不怪你。”
“我不是有意的，”萧妍突然没头没脑地开口，“我在寺庙里为她诵经祈愿了很久，希望她早登极乐。”
闻知秋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她其实一早就知道此事是温皇后所为，原本心中还对萧妍有所怨怼，可是后来去看阿昀和阿喜时，主持告诉她有个小姑娘在这里为阿喜诵经祈愿了月余。
那点怨怼也就消散在了风里，萧妍不过是温皇后选中的一个倒霉蛋而已。
闻知秋上前了两步，嫌弃地从怀中拿出帕子：“丑死了，擦擦。”
萧妍居然有几分开心，她此刻忽然明白了自己刚才为什么生气。
因为这是自己的长姐，那些小女孩亲热得仿佛这是她们的姐姐一样。
萧妍止住了哭泣，胡乱地擦了擦脸，又试探去牵闻知秋的衣袖，她还是不敢牵闻知秋的手。
“长姐，我们……走吧。”
闻知秋偏了偏头瞥了她一眼，萧妍无端地有些害怕，毕竟那一日是她不愿意叫的。
不过还好闻知秋什么也没说，萧妍偷偷松了一口气。
闻知秋假装没有看出萧妍勾起的嘴角，就这么被她牵着衣袖回到了宴会。
长公主看到时十分开心，笑拉着闻知秋坐在自己身边。
虽说闻知秋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可萧妍也是自己实打实疼了这么多年的小女儿，能看到她们和睦相处长公主自是开心。
闻知秋刚落座，萧妍就挤在了她和长公主之间，萧妍原本和驸马陈回坐在她们斜后方。
闻知秋以为萧妍想和长公主同席，便打算起身挪到陈回身后无人的坐席上，却被萧妍拉住了衣袖：“我……我都道歉了的！”
闻知秋这才明白她是别扭地想和自己同席。
两个女儿和睦相处长公主自然乐见其成，便让闻知秋带着萧妍坐在陈回那里，她和陈回同席。
闻知秋假装没看见萧妍拉着自己的衣袖和方才的小姑娘们得意洋洋地晃头炫耀。
晚宴也在舞女们的翩翩起舞中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送归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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