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廷尉大人始乱终弃后》松萝枝

41、破窗寻月（三）

　　长公主的声音传来。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又带着上位者的威压。

　　闻知秋回头就看见长公主身着一身华服，仰着头像一只骄傲的大孔雀迈了进来。

　　林仪梦立刻反应过来起身向长公主行礼。

　　“臣妇不知长公主殿下驾到，未能接驾还望殿下赎罪。”

　　长公主看也没看她，越过林仪梦在主位施施然落座。

　　她看向闻知秋的目光温柔又夹杂着一些小心翼翼：“知秋，来本宫身边坐。”

　　闻知秋不想理她，可长公主显然有“你不理我那我们就僵持着”的架势，她无法，只好在她下首落座，并未坐在她的身边。

　　长公主这才分了目光给林仪梦，面上的笑容也变成了不屑。

　　她瞥了一眼还在跪着的林仪梦，玩弄着自己的指甲：“林夫人这是要把谁的命留下？”

　　林仪梦不知道为什么长公主会突然来给闻知秋撑腰。

　　闻知秋不是温皇后的人吗？

　　温皇后与长公主不是不睦吗？

　　还未待她想明白，贺归渚带着老侯爷赶到了。

　　长公主虽然瞧不上林仪梦，但对老侯爷还是有所尊重的。

　　老侯爷循着礼数向长公主行礼，被长公主起身拦下，笑着道：“今日叨扰老侯爷了，本宫很快就走。”

　　老侯爷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儿媳，对长公主恭敬道：“不知长公主殿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长公主笑了笑，拉着身后的闻知秋，她一时不察被长公主攥住手腕，长公主常年习武，她竟挣脱不得。

　　“老侯爷还不知，本宫这女儿当年从火场侥幸活了下来，本宫找了这么些年终于找到了。

　　“今日端阳，听闻她在侯府，本宫前来带女儿回家。

　　“她颠沛流离这么多年，不知道受过多少欺负，本宫这次可得好好保护她，有本宫在没人伤得了她。”

　　长公主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林仪梦。

　　老侯爷顺着长公主的目光看了看仍旧跪着的儿媳，他自是清楚自家儿媳的手段。她怕是想让元白迎娶席家姑娘但被元白拒绝，便从这姑娘身上下手。

　　老侯爷知道这姑娘，他是从底层爬上来的人，对这姑娘的出身到不介意。

　　他这儿媳怕是瞧不上人家的平民出身，却没想到人家竟是长公主之女。

　　老侯爷讪笑：“这是自然，殿下尽可放心。”

　　贺归渚自进来就盯着闻知秋看。

　　他一进来就知道，母亲骗了他，母亲对他说自己很喜欢闻知秋。

　　他本不想这么早让闻知秋 见母亲的，但席暮雪实在是令人厌烦，他索性让母亲见见闻知秋也让母亲劝劝席家歇了这份心思。

　　长公主与老侯爷寒暄片刻：“那本宫先带着阿姝走了，改日再来看望老侯爷。”

　　闻知秋觉得今日也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便跟着长公主一道迈出了院门。

　　“知秋。”

　　贺归渚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听得出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别走。”

　　闻知秋停下了脚步，回头向贺归渚，笑得俏皮歪了歪头：“席姑娘很适合你，真的。”

　　她说完便大步离开了侯府。

　　长公主在侯府门口拉住了欲离开的闻知秋：“知秋，随母亲一同住吧？”

　　闻知秋有些不耐烦：“我有院子，我一个人住惯了。”

　　长公主欲言又止，犹豫片刻方道：“那母亲能去看你吗？”

　　闻知秋想到那本还未找到的账簿，她侧头打量着长公主，忽而笑了一声：“好啊。”

　　她不等长公主反应便离开去找萧妤。

　　温皇后给了她令牌，她如今出入皇宫甚是方便。

　　萧妤正在自己的宫殿无所事事，看到闻知秋前来十分开心：“知秋！你怎么来了？”

　　闻知秋也不和她客气：“今日来寻你是有件事情要请你帮忙。”

　　萧妤点点头，毫不犹豫：“你说。”

　　闻知秋说完，萧妤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多说：“你放心，我必定帮你守口如瓶。”

　　皇宫晚上有晚宴，闻知秋只陪萧妤用了午膳便先离开了。

　　她先去酒肆转了一圈，酒肆的一切如常没有什么需要她格外操心的，她走在乌淮大街上有些不知该往何处去。

　　也许是因为今日端阳，乌淮大街上的人比往常要多许多。

　　闻知秋逆着人潮而行，摩肩接踵，她被撞得踉跄了好几次。

　　忽然一个小姑娘撞到她的腿上，小姑娘仰头冲她笑了笑：“姐姐，你真好看。”

　　随后一个与闻知秋年岁差不多大的姑娘跑上来拉住了小姑娘，对闻知秋抱歉地笑了笑：“姑娘真是对不住，我家小妹太调皮了。”

　　闻知秋笑着摇摇头，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拿出一个小香包送给她：“小妹妹，送给你，今日人多，要跟紧阿姐知道吗？”

　　小姑娘开心地收下了香包，开心地向自家阿姐展示。

　　姐妹二人笑着同闻知秋告别。

　　她看着姐妹二人的身影，不禁有些恍惚。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青梨巷口。

　　何大娘回了西漠，阿喜离开了，她不想再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所以她答应与贺归渚同住。

　　她推开了这间尘封已久的门，曾经的回忆如潮水扑面而来。

　　她看到何大娘坐在院中的树下为阿喜缝制着新衣。

　　她看到自己晨起练功时，阿喜在身后有模有样地比划着。

　　她看到阿喜拿着小木剑在院子奔跑着，院子的每个角落都是阿喜风铃般的笑声。

　　远方钟楼的钟声撞散了这虚妄的曾经。

　　闻知秋深吸一口气买入了院内。

　　阿牛娘时不时会帮忙来收拾这个小院落，所以院落很是整洁，像她离开那一日。

　　何大娘的屋子已经空了。

　　她的屋子也早已空了。

　　只有阿喜的屋子她和何大娘都没有动。

　　闻知秋一步步走向阿喜那间被尘封的房间，她不知为何在房门外踟蹰了很久。

　　她似乎总是这样。

　　她好像总在和身边的人告别，和母亲、和阿昀、和阿喜、和父亲、和游出云。

　　她看不到自己的来路，也看不到自己的归途。

　　她仰头笑了笑，推开了阿喜的这扇门。

　　房间不大，阿喜在院落中的屋子挑了一圈挑了这一间最小的。

　　阿喜说她从来没有过自己的屋子，能有这样一间窗明几净的小屋子她很开心。

　　闻知秋现在还能想起来阿喜的笑容。

　　阿喜的眼眸十分明亮，像西漠的葡萄，笑起来眉眼弯弯，像西漠的月牙儿。

　　阿喜的东西很少，闻知秋把阿喜最喜欢的小木剑随她一同下葬。

　　她的房间还是一如既往，仿佛主人只是出去玩耍，很快就会再回来一样。

　　闻知秋沉默地坐在书桌镜前。

　　在镜中，她似乎看到很多曾经。

　　起初，是母亲对着捡来的破败镜子为她扎简单的辫子。

　　后来，是阿昀站在她身后为她扎漂亮的的发髻，阿昀的手很巧，再杂乱的头发在阿昀手中都乖乖听话。

　　再后来，是她站在阿喜身后为阿喜扎简单的辫子，她的手不如阿昀巧，扎不出那样繁复漂亮的发髻。

　　可是现在，镜中只有她自己模糊不清的面容。

　　闻知秋轻叹一口气，起身环顾了一圈房间。

　　忽然，她的目光停留在枕边的木盒上。

　　那个木盒似乎是王萍出事前一阵子送给阿喜的，是一些书。

　　她之前翻看了一些，是一些小孩子开智时用的书。

　　只是阿喜不喜读书，却对那漂亮木盒格外喜欢，就连睡觉都要放在枕边。

　　闻知秋走上前坐在床边打开了木盒。

　　里面的书不知道被阿喜丢到了哪里去，木盒里零零碎碎的都是一些石块和木条。

　　她知道，这是阿喜从西漠来到京都一路上捡的各处的石块和木条。

　　阿喜说，这些石块和木条是她曾看过这大好河山的证据，将来要随她到地下去的。

　　不过后来，她又后悔了，她说还是把这些留给阿姐，让阿姐千万千万别忘了自己。

　　阿喜离开太突然了，后面的一切发生得太混乱，闻知秋差点忘了这些小东西。

　　她还记得，阿喜每到一处都要仔仔细细挑拣很久，总要挑出一块漂亮的石块才肯安心。

　　闻知秋深吸一口气，擦掉了掉落的泪水，把自己的荷包倒干净，小心翼翼地把石块和木条装了进去，又仔仔细细地把荷包系在腰间。

　　她这才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她想把空的木盒放回枕边，可是她拿起木盒时却觉得有些不对。

　　重量不对。

　　一个空空如也的木盒，怎么会如此有分量？

　　她忽然想起王萍把木盒交给阿喜时，阿喜拿不动，是她替阿喜向王萍道谢。

　　王萍那日的面色有些奇怪，她看着闻知秋，言语间有些奇怪的沉重：“东家，这些都是当初晓哥儿开智时用的书，还希望您别嫌弃。

　　“您可以替阿喜挑挑，看看她对哪些有兴趣。

　　“可一定要仔仔细细地看看啊。”

　　只是后来阿喜成日里拿着木剑乱舞，压根儿不愿意翻开书，王萍的话也被她忘到脑后去了。

　　她打开木盒，仔仔细细地翻看着。

　　果然，在盒底她发现了一个夹层。

　　打开夹层，里面是她一直寻找的东西——

　　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