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7、只和他一个人说 ...
-
市局门口，记者群集，围着被推出来当官方发言人的黄副局长。
马家是江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市人大代表，其下鑫城集团也是江州的纳税大户。
近几日，多年前西郊棚户区失火变成纵火案，已将马家推上了风口浪尖，热度还未下去，就又被爆出工地埋尸，又有人今天下午看见马辛伟进了市局，这下媒体就都坐不住了。
“……一定从实、从严。办案流程也会严格遵守规范，会自觉接受人民群众监督。目前12.03埋尸案还在调查中，具体细节不便透露……”
黄局说着话就瞥见一辆AMG63风驰电掣飙过来，顿时血压升高两眼发黑——他们家刑侦支队的孽障居然这时候回来了！
那音浪嚣张的车乍到了门口突然就刹车，不知道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广大媒体朋友面前抛头露面要糟，还是感应到了黄局四散而出、方圆百里寸草不生的杀气，“嗖”地回退，一个利落地三角掉头，擦着市局大门蹿出去了。
AMG在马路牙子边上侧向停车，邢曜央长腿一迈跨过灌木丛，动作娴熟地翻墙进市局。
“可以确认马文博10月27日晚上进了紫玉华庭301，有住户因为车位和马文博发生了争执，他行车记录仪拍下来了。小区监控删除了也没用，嘿，天道轮回……”
“……紫玉华庭301窗户外提取到了一枚唐光亮的指纹，现场又往下查了下头几户人家外头的落水管，也有唐光亮的指纹。”
“12月3号道路监控拍到了清洁车从小区出来，车辆与工地外经过的一致……”
藏尸地点确认，消息就一叠传回来。
“马文博改口了。他说自己手术之后就开始嗑药，说唐光亮是给他送□□的马仔，结果猝死，就死那了……哎，你们刚唐光亮指纹哪来的？”
邢曜央大步流星穿过汇报的警员，说：“马文博不是抵死不认么，怎么突然改口？谁刚在里面审的？”
周围倏然一静，然后一人说：“就之前上头调来的那专家，他在审讯室门口说法医也检不出死因，猝死也不是没可能，但藏尸肯定有原因……哎，我们没来得及拦。”
邢曜央不置可否地一点头，看了眼手机里的新消息，一手把口供拍回警员怀里，推门进审讯室。
“你知道么，坑爹货都有一个共性，就是一面觉得老爹无所不能一面还想保存着自己的小秘密。”邢曜央大马金刀在让出的椅子上坐下来。
“马先生，你看亲子关系还真挺重要的，不是给钱和给钱打发人给擦屁股就成的，不然孩子有什么情况也不和你说清楚，你这擦都擦不干净。”
“他之前是和你怎么说的？药头六仔嗑多了送药过来正好死屋里了，他害怕被发现嗑药就给人塞冰柜了，结果异味散出来了他没辙？”
邢曜央笑了声，视线在马家父子脸上划过去，一字一顿道：“那他就没和你说，他为啥给人衣服剥光了？他没提……他那会儿是在——杀人分尸？”
这瞬间，马文博脸色骤变，瞳孔紧缩。
邢曜央哼笑了声，把手机里照片调出来搁在桌上往马家父子面前推过去——厨房的刀具和沙发隔层里放的手锯都已经装在了证物袋里，贴了标号。
“客厅地板，厨房，卫生间浴缸都有血迹反应，刀和手锯上都提取到了有效指纹。戴手套操作毕竟不方便，是吧，马文博？”
·
外高的办公室里，迟熠听完唐光亮生平，问傅威达：“两天，两天市局就查了个这？”
三花表示：“还有尸体高腐。”
迟熠：“没了？”
三花胡须一抖：“没了。”
迟熠说：“这事儿你们干的可真不地道，高腐……估计连唐光亮真实死因都没法查出来，祸害法医。”
封项阳和三花一起打了个哈哈。
傅威达人设是以派系斗争为首要任务先咬巫杭不放，但还放不下内心深处疑虑的有私心也有正义的队长，他得不时跟踪下封项阳——其实就是正好传消息。
华婷得带人去处理江水污染繁衍出的水猴子，还有突然跳江的、翻船的，还有夜里偷摸钓鱼回去吃了的，是正经守护安危的。
巫杭……巫杭人都已经不知道在哪了。
封项阳：“所以只能让市局上了么，他们还有技侦呢。要查谁运的尸体，调查局真不如市局麻利。调查局都是转业的，跟早年公安基层要人一样，工厂的、当兵的都要，凑凑一草台班子。”
三花怒道：“说谁呢？！”
封项阳：“谁认说谁。”
迟熠翻了个白眼。
封项阳就说：“案子都能查的嘛，全看邢队怎么查……迟哥，你这翻译了个啥？”
三花探头凑去看，就见封项阳给的题目“积土成山，风雨兴焉”，迟熠填的后句“北冥有鱼，其名为鲲”，下行翻译云“有山有水还有鱼”。
迟熠无辜道：“不是这句吗？我记得下句有海产品的？”
封项阳迎着少爷的视线，硬着头皮道：“确实，也……差不太多。”
上礼拜姚老板觉得死记硬背没作用就改了策略，让他们默写完了再写下翻译，好叫他们自己发现不通顺自己纠错，只是现在看来，着实任重道远。
·
晚自习下课铃响，封项阳收拾一桌的零食袋子，就见迟熠手机屏幕亮起来——进来了个电话，他接起来就听见邢曜央的声音：“迟熠同学，问你个问题，马文博要是杀人分尸，会把尸体扔哪去？”
封项阳：“他杀人分尸，你为什么问迟熠？”
邢曜央乍听见封项阳声音还懵了下：“迟熠人呢？喊他接电话。”
然后，恍然间单身至今的邢队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顿时：“等等！这几点了？你俩还在一块儿？我还是觉得有必要说一句，虽然你俩都是男生……”
迟熠莫名就懂了，赶紧打断：“我们学校有晚自习！高中晚自习！住宿生一直到十点半下课！”
邢曜央于是说：“哦。”
迟熠心力交瘁：“邢队，你刚说马文博？”
邢曜央说：“哦，对。想问问你觉得他抛尸会抛哪儿。他要见你，说只告诉你尸体在哪里。我没同意。我觉得他对你感觉不大对，他好像很怕你，很厌恶、但同时又非常的……迷恋你。”
封项阳顿时骂了句脏话，这瞬间他浓黑的眉皱了起来，俊挺的面容有瞬间扭曲显出戾色，和刚才那黏糊着人投喂小熊饼干的大男生判若两人。
邢曜央声音继续道：“迟熠，还是你觉得你也能接受来一趟市局见他一面？”
迟熠没回答，他的脸在日光灯下是近乎透明的苍白，由此越发显得眉眼沉黑。
“不许去。”封项阳沉声紧盯着迟熠，几乎一字一顿地说。他手就压在迟熠的膝盖上，像一头被激发出了凶性的野兽。
马文博按理说该被系统溶解回收了，活着出来就不大对了，这会儿提要见迟熠，哪哪都不对劲。
至于“迷恋”迟熠，封项阳几次和马文博接触下来几乎可以肯定不存在。
鬼知道马文博那极度复杂纠葛的感情到底是怎么来的，那“迷恋”着实诡异。
迟熠安抚地拍了下封项阳的手背，他思索着，靠在椅背上转笔。
他转笔时架在桌上的手腕有点偏斜，笔就总会在三圈半之后擦磕一下桌案，于是一室死寂中只有这节律的“咔哒”声。
三花猫的胡子像章鱼的触须那般张牙舞爪地往前张开。
“你觉得他是喜欢杀人，还是其实是恋尸？他不说碎尸在哪也是这原因。”迟熠从困惑到了然再到笃定。
邢曜央办公室，手机开的扩音。
于是，迟熠那冷又微沙的声音就直愣愣地透出来：“那是他的收藏品。”
邢曜央双手支着桌子抬起视线扫向办公桌另一头翘腿坐着的上头调派下来的专家。
迟熠的话在安静的办公室内落下，与五分钟前某专家的判断分毫不差。
邢曜央：“所以？”
一声笔磕在桌面的轻响，随后是迟熠声音——“三中综合楼。”
·
“去三中原校址。”
“通知警犬队一起带寻尸犬。”
“叫马家那律师别嚷了，回头去琢磨怎么辩护能减刑吧……”
邢曜央一叠声吩咐完，转头拽了椅背上的外套：“哦，对了，刚审讯那会儿的事，谢了啊。”
马文博的心理防线其实是被审讯室外的那句“为什么藏尸”给击穿的。惯性思维下，所有人都认为藏尸，一定是因为杀了人，但马文博对一切指向他杀死唐光亮的试探和盘问都表现得尤其坦然。
直到一句“为什么”，在杀人分尸证据出现前让他开始疑心自己的罪行已经被注意到了，这才让邢曜央之后的审讯进行得异常顺利——马文博其实是可以辩称受唐光亮胁迫进行分尸并没杀人的，毕竟对方非法入室的证据是警方找到的，这其中究竟有的掰扯，毕竟尸体没找到，证据链其实没闭环。
但马文博看见物证照片，就自己说出了“让迟熠来，尸体在哪里我只告诉他一个人”这变相承认自己杀人分尸罪行的话。
邢曜央把依旧稳如泰山坐椅子上喝咖啡的花子君拽起来：“一起去出个现场。”
半年里，花子君一直稳坐办公室，被邢曜央派各种人送来的各色贴吧内容环绕——从家长理短到绯闻八卦再到恐怖故事校园怪谈，让他从绯闻八卦里分辨真伪等待实锤，从家长里短里明辨是非，从恐怖故事和校园怪谈里搜寻现实依据和反应的社会思潮。
此时此刻，面对宛如脑壳突然被凿了以至于行为诡异的刑侦支队长，花子君第一反应是这人被鬼附身了，第二反应是在惊险的滑步之后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还稳端着咖啡杯，顿时“哟”地给自己发出赞叹，而后两眼一翻：“有事要问？”
邢曜央话正好压在这句上头：“正好想问你点事儿——”
刹那俩人都沉默了。
邢曜央见鬼一样看花子君，咂摸了会儿才开口：“就刚那小孩儿说的地点，和你之前判断一样啊，厉害啊专家。”
后者喝了一口咖啡：“你想知道那小孩儿有没问题？高智商犯罪反社会人格？你这卸磨杀驴太快了就不地道也没品知道么？”
“……有没有嘛？”
花子君放下咖啡杯，整理好自己被揪皱的衣服：“我不晓滴啊，我连八卦是真是假都蒙不对啊。”
邢曜央立定敬礼道歉，求爹爹拜奶奶。
迟熠没头没尾就“三中综合楼”五个字，就像只听说马文博喜欢他，就瞬间明了那种又惧又憎的爱慕是在岁月的哪一个瞬间，盛开了血之花。
在人类理智根本无法做出有效反应的刹那，直觉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迟熠在三中综合楼顶，推下了曹蒙又或是曹蒙的尸体，马文博在楼下在芸芸众生中，那个瞬间他觉得自己看见了神明，他迷恋那高高在上的身影，憎恶此后迟熠的沉默无声。
而迟熠，知道他的仰慕者会如何献礼。
花子君高贵冷艳地翻了个白眼：“我不做犯罪预设。”
邢曜央辩解：“我没其他意思没怀疑他干嘛了或者想干嘛，我只是——”
花子君：“你只是看见他就想起另一个人。”
邢曜央嘴角几乎瞬间扯得平直。
花子君下颚往他办公桌上一挑：“屏保。那人谁？”
邢曜央囫囵搓了把脸：“就一同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