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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那天,回家的路突然变得很长很长,江欢南走走停停,树枝上鸟叫声也如哀鸣般刺耳。

      左脸是樊乐乐打的,两个足劲的巴掌,右边是隔壁班个子最高那个打的,记不清几个,剩下的两个人扯着她衣服在腿上胡乱踢……

      整个过程江欢南都没吭声,她觉得挣扎反抗会让她们更兴奋,她的默默承受以最快速度灭了她们的火。

      还行,除了巴掌落下时疼了几秒,后面就只剩火辣辣的灼烧感,能承受。

      樊乐乐很会挑选时间,明天就是周末,周一她去找老师告状就变成了口说无凭,如果她是选择跟爸妈告状,那也要等到周一再说。

      一抬眼,已经走到言千乘家门口了,微弱的灯光从铁门里透出来,静谧中透着孤寂。

      江欢南凑上前,她打算敲门问问言千乘病的怎么样了,或者需不需要把假期作业抄下来。

      手刚要落在门上,屋里传出一阵暴躁的骂,“兔崽子,你特妈到底想干什么?!”接下来就是敲打脚踢声和痛苦的嚎叫声交织,挺渗人的。

      言叔叔看起来和蔼亲切,一辈子都不可能发脾气的模样,怎么会发这么大的火?

      江欢南僵在原地,腿抖的厉害,比刚才自己挨打还抖。

      “说!你给老子说,你以后还惹不惹事了?!十岁大的孩子你敢登人家的门,砸人家的窗户,再过两年你是不是能杀人放火了?!”言海打儿子的手没停,声音已然上气不接下气。

      “你只要不跟那女的,我就不惹事了。”言千乘终于说话了。

      “放你妈的狗屁,谁跟你说我跟人家姑娘有事了?你不好好上学,看着老子……”

      原来言千乘根本就没病?早上她看到他头上手上的伤是言叔叔第一轮“教导”吧?这是第二轮。

      江欢南耳听着,脑袋飞速转着,小小的她已经能搞懂七七八八了,真是倒霉的一天,两个倒霉蛋。

      从言家门口离开,江欢南走的很快,几乎一路跑着回了家,一头扎进冯庆萍怀里。

      “我的天,南南你这衣服咋回事?脸又咋的了?”还好冯庆萍发现了女儿的不对劲。

      “妈,刚才放学的时候,那个樊乐乐,还有隔壁班的……”眼泪绷了一路,终于可以如释重负的落下了。

      刚说了一个开头,冯庆萍急着打断,“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又跟着人家去沙场那边玩了?你以后要是再弄的灰头土脸就别回来了,我哪有时间给你收拾……我告诉你,这衣服弄坏了你上学可就没得穿了啊!”

      王贵英凑过来打量孙女,“唉,你这孩子真不争气,花着我们老江家的钱,家里家外跟你操心,造孽了真是!”

      江欢南抽噎着,突然就觉得喉咙发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没人听她说话,没人肯把耐心给她,她说与不说都没必要,这样至少还能沾一个“不犟嘴”。

      江国良下班一进门也丧着个脸,没人敢惹,直到坐上饭桌老太太才问,“国良,咋了?厂子里有事?”

      “这个狗班没法上,又他妈加任务,一天到晚见不得人喘气,非要累死你,那帮杂种!”江国良被白酒辣的表情狰狞,狠话从齿缝中蹦出来。

      “你听妈说。这个班你还得上,这可是你爸守了一辈子的饭碗,他走得早你才有机会接班,你要是砸了这饭碗,咱一家子就得喝西北风了。”王贵英在咸菜碗里夹了两下,那盘炒鸡蛋从头至尾也没看一眼,直接推到儿子面前。

      江国良不吭声,一口鸡蛋一口酒,突然转向江欢南,“我守着这饭碗有毛用?就这么一个丫头片子,饭碗以后传给她?”

      王贵英顺势放下筷子,“今天话说到这,妈就多说两句,咱家就这一个孩子肯定不行,江家祖祖辈辈也不会答应,我现在做个主,就这一两年,庆萍得生出个儿子。”

      江欢南好奇的看着奶奶,原来生一个男生这么简单,一声命令,一个期限。

      冯庆萍的眼泪唰的一下飙出来,“妈,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生南南的时候差点死了,我可是一次生了俩……我现在天天干活腰都疼的死去活来……”

      “得得得,你别跟我说这些,没有儿子你就是没完成任务,再苦再累你得扛着,我们国良这长相当初什么样的娶不到,现在就是换了你也能找到下家……”王贵英步步紧逼。

      “妈你什么意思啊?”冯庆萍终于喊出来。

      “别说了!饭也吃不安生,还嫌我不够烦,这家一分钟也待不下去!”江国良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摔门而去。

      王贵英叹着气离开饭桌,桌边只剩还没吃饱的江欢南和抹眼泪的冯庆萍。

      “南南,你知道妈妈为什么坚决不生弟弟吗?”冯庆萍抚摸着女儿额头的碎发,颤抖的声音凄楚哀切。

      江欢南摇头。

      “再多一个,你爸会丢工作,我要顶着大肚子四处躲着人,你上学的钱要拿来养他,咱们家会过的比现在还惨,你懂吗?”冯庆萍不求女儿能明白,她也需要宣泄。

      江欢南点点头,她懂,她怎么不懂,“妈,等我以后长大挣了钱,给你治病,给你买好东西。”

      冯庆萍听着女儿的话嘴角隐隐展露笑意,目光却空洞的落在一个虚点,仿佛人已经穿越到几十年后,享受到了女儿的无限回馈,或者,还有更好的福报等着她。

      是的,江欢南确认妈妈的眼神里全都是期待,跨越时间和空间,只是她不知道,此时她看到的期待和她毫不相关。

      “别快嘴了,帮妈收拾碗筷,女孩子家不能只知道玩,家务活要样样会干,再有,和同学疯闹要小心,别没轻没重伤着人家,你要是惹了事,我们可没能力赔人家,听见没?”冯庆萍的人生经验就是如此,谨小慎微,全都叮嘱给女儿了。

      江欢南摸了摸还泛红的脸,“那要是被伤着的人是我呢?”

      “是你没事,咱们穷人家的吃点亏不怕,打不坏骂不坏的,不要老想着气不过,吃亏是福。”

      十岁的江欢南人生第一次对挨打有了清晰的认知,吃亏是福,妈妈不会害她,她会听妈妈的。

      半夜,江国良终于回来了,身上的酒气更重了。

      江欢南在西屋听到爸妈又骂骂咧咧的声音,不过很快就平息了。

      再然后,就是妈妈从屋里出来洗涮的声音,每次都是这样,吵架后,妈妈都要跑出来洗涮,是洗她哭红的眼睛吧?

      *

      第二天,江欢南从家里溜出去,跑到言千乘家一看,那扇铁门上挂着大锁头,家里没人。

      一群穿着酒厂工作服的叔叔们路过,江欢南听到了关于酒厂减人的话茬。

      “咱们厂真是卸磨杀驴啊,咱们这帮工人,哪个不是十七八就开始给厂子卖命的,说不要就不要咱们了。”
      “先别骂,减人也就减一半,都减了谁干活?保不齐能给咱们这些接班的留下呢?”

      江欢南敏锐的凑过去,跟在这帮大人身后偷听,别的小孩也许根本不会在意大人们才关心的话题,可她早就摆脱十岁这个心理年龄,已经是半个大人了。

      “放心,厂里减的那一半人肯定是咱们这种没背景没靠山的,给你点钱直接买断,以后就自谋生路去吧!”
      “唉,自谋生路……这是要逼咱们上绝路啊!”

      江欢南越听心越凉,她隐隐感觉到了危机,不止关乎爸爸,而是关系到她们一家人的死活。

      不知不觉,江欢南竟然跟着这几个工人走到了酒厂门前,烈日寒冬,她背脊上却微微冒了汗。

      酒厂的大门很是气派,门前有两个戴盖帽的叔叔把守,小汽车一辆辆驶进驶出,怎么看这里都是整个方县最好的厂子,怎么就要到减人的地步了呢?

      又或者,爸爸在这样的厂子里上班,怎么就能让女儿连校服都穿不上呢?

      江欢南倚靠在酒厂对面那颗槐树下,小脑袋里不断涌出千奇百怪的问题,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瘦高腿长,头发茂密,五官深邃立体,是爸爸。

      江欢南挥手刚想喊,只见一个同样瘦高的阿姨走到江国良身边,两人并排说笑着走出厂子。

      有人向江国良打趣,他的回答是,“你们可别误会,就是好妹妹,工作好搭档,请人家出去吃碗面条不过分吧?”
      “还是你江国良有本事,咱们可请不来这好妹妹啊!”

      江欢南怔怔的盯着爸爸带漂亮阿姨拐进厂子旁边的胡同,她又变回了十岁的小女孩的思维,她不懂爸爸刚才说的“好妹妹,吃面,不过分”都是什么意思,她一个字也没搞懂。

      冬日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江欢南有冲动去那条胡同里找到爸爸,最后又熄灭了冲动跑回了家。

      她觉得这是要尽快告诉妈妈的大事。

      那天晚上,江国良和冯庆萍动了手,王贵英哭嚎着坐在地上也无济于事。

      最后江国良把江欢南一脚踹到床底下,头磕在墙上血流不止,双方才算罢休。

      江国良指着女儿骂,“妈的,害你爹不死啊,我这辈子造了孽生你这个畜生……和同事一起吃个饭,让你这小崽子给我造谣,你要害死我啊!”

      江欢南浑身颤抖,已经感觉不到流血的痛了,只有怕。

      她以为,爸爸会解释,会发誓不再有这种说不清的人和事,她以为爸爸会许诺下个学期给她订校服让她原谅爸爸。

      冯庆萍拿毛巾擦着女儿额头的血,“南南,和你爸说对不起,你不是故意的。”

      江欢南张了张嘴,疑惑的盯着冯庆萍,“妈,又是我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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