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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江欢南写完作业就跑去给妈妈剥蒜,冯庆萍切了一天的菜,盐撒上去析出了很多水,是时候放调料腌下了。

      几大罐子咸菜就是一家人整个冬天的下饭菜,怠慢不得。

      “妈,我爸上个月真没开工资吗?”

      冯庆萍抬头甩甩碍事的头帘,“你什么意思?你意思我骗你了?你去看看我装钱的袋子,就剩不到一百了,你奶明天还要去抓药。”

      江欢南又嗅到了妈妈恼火委屈的味道,不敢再说下去又实在忍不住,“是不是我爸单位欺负他,就单单不给他开工资呢?”

      冯庆萍甩甩手,彻底黑脸,“你爸在单位屁都不敢放,窝囊废一个,能惹到谁?他那点可怜的工资发不发都不影响谁,你一天不好好学习想这些干啥?!”

      江欢南彻底闭嘴了,妈妈的借题发挥长篇大论是这世上最大的“酷刑”,听一次耳朵要疼三天。

      冯庆萍是个可恨的女人,半辈子好脾气都给了丈夫和婆家,坏脾气都给了唯一的女儿,谁叫这个小孩是这个家里唯一不敢凶她的人呢?

      她也是个可悲的女人,全家人都重男轻女,她跟着丈夫婆婆欺负女儿时才不会被波及,可怜了女儿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

      *

      女儿和婆婆已经睡下,冯庆萍一个人在厨房里洗涮着,突然开始琢磨起女儿那通莫名其妙的话。

      酒厂的效益确实一年不如一年,可还从来没有缺过工人的工资,上个月怎么就没发呢?

      江国良睡得正香,被叫醒时脾气噌的一下,“有毛病啊你?”

      “江国良,我问你,上个月工资到底发没发?!”

      江国良瞬间清醒,背对着老婆,睁着眼睛面不改色,“没发没发!发了我能不给你吗?”

      “那这个月你是不是能交上来七百块钱?”两个月七百,冯庆萍做梦都在支配每一分每一毛。

      床上的人半天没吭声,最后赌气道:“不知道,发多少算多少。”

      “江国良你再说一遍,什么叫发多少算多少?上个月到底发没发工资!”冯庆萍最后那句质问近乎疯狂,她察觉到了丈夫口吻中谎言的触角。

      “啪”的一声,巴掌狠狠甩在冯庆萍脸上,打破深夜所有被掩饰好的宁静。

      哭叫谩骂声交叠,床板经受暴力发出巨响,江欢南和奶奶急着穿衣服从西屋跑出来。

      “爸,你别打妈妈!”江欢南哭着扑过去,双手死死拽着江国良。

      “滚!”

      老太太从后面扯住儿媳妇,力气大到冯庆萍差点仰头倒地。

      “冯庆萍,你还嫌我儿子上班儿不够累是不是?大半夜找事!”不分青红皂白,不问何事何由。

      江国良喘着粗气,瞪着大眼,“妈,你回屋睡去,她有病。”

      冯庆萍眼泪唰唰往下掉,“孩子校服都订不上,过冬的煤也没买,我问问他工资的事,是我有病了?”

      老太太早就准备好台词似的,“校服订不上就不订,大不了不念了,在家还能多干点活,买不起煤就去弄柴火,有的是办法,你难为他干啥?”

      江欢南站在一边穿着单衣冻的瑟瑟发抖,奶奶真的好聪明,不念书不烧煤就可以解决问题,妈妈怎么没想到呢?

      那天晚上所有的事都不了了之结尾,躺回床上的江欢南问奶奶,“奶,你的风湿病要是不吃药会死吗?”王贵英沉默了半天告诉孙女,“死是死不了,难受啊,这腿和手指头疼的让人想死。”

      “那我以后上学,多挣点钱,给你治病。”江欢南以为,讨好奶奶,她的书还可以读下去。

      “女的识几个字就行了,上学能挣钱的都是小子,什么时候你妈给咱家生个带把的,咱家才能有盼头。”王贵英翻了个身,宽厚却冷漠的背像一堵墙。

      江欢南盯着微微透着一点月光的窗,十岁的小孩心思沉重的像个成年人,奶奶和爸爸都不喜欢她,因为她不是男孩。

      她的名字是爷爷起的,欢南,多好听,可这名字的意思其实是换男,也是欢男,妈妈上个月还念叨:欢南啊,欢南,你啥时候能让我换个男啊?

      “妈,你要拿我换男孩啊?把我杀死吗?”

      “说什么傻话,咱们家是欢迎男孩来,妈怎么能把你换了。”

      全家人目标一致,算不算一件有希望的好事呢?

      *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爸妈那屋还关着门,往常妈妈一定会起来给自己弄早饭,爸爸不会又打妈妈了吧?

      江欢南正要去开东屋的门看个究竟,被王贵英拽回来,“带个馒头路上吃,别把你爸你妈吵醒了。”

      江欢南一脸不解和担心的拿着半个馒头出了门,顶着风三两口就全塞进肚子里去了,几分钟后,她一边抹掉嘴角的馒头渣一边在言千乘家门口等他。

      她有话想问他。

      言千乘没想到出门又看到江欢南,“你是不是不敢自己去上学啊?”

      “才不是,我有问题想问你,你要是不想听就算了。”江欢南感觉言千乘有点不耐烦,她还以为她们可以做好朋友。

      “那你问吧。”

      言千乘边走路边捡地上的小石头,追着胡同里的小狗跑跑停停,顽劣和不羁正“茁壮成长”。

      “你爸和你妈打架吗?”江欢南快走才能跟上言千乘。

      “我没有妈,我妈死好几年了。”

      江欢南盯着沐浴在晨光里瘦瘦的男生,震惊到说不出话,她觉得此时应该分享一个自己的伤心事才能安慰到他,“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别告诉别人,其实我有个哥哥。”

      言千乘终于停下脚步等江欢南,“你骗人吧,咱们班就一个家里有两个孩子,其他的都是独生子。”

      确实,他们出生那几年正是计划生育最严格的时候,谁家里有两个孩子是很稀奇的事。

      “我没骗你,我也从来都没见过我哥哥,因为他一出生就死了,我们俩是龙凤胎。”

      这是江欢南最大的秘密,从没有人告诉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但她听过太多次爸妈因为这事吵架,还动过刀子,她知道这是她们家所有人的疤,更是她的。

      言千乘能把自己没有妈妈的事告诉自己,对江欢南来说这是极致的信赖,她不该把自己的秘密藏起来。

      “那你可真幸运啊江欢南。”言千乘笑着看江欢南,削瘦的脸上颇有几分真诚。

      “你说什么?”

      “我说你幸运,你们全家都幸运,两个孩子有一个活下来了,还活的挺好……你要是也没活下来,我不就少了一个同学。”

      江欢南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在震荡,“你不觉得是我克死了我哥吗?”

      爸爸和奶奶每隔一段日子就要这样骂她一次,有时候妈妈被爸爸气哭了也要这样对她撒气,她克死哥哥是刻进她脑袋里的字。

      “以后谁再这么说,你就揍他,要不你就给我买跑跑糖,我替你揍他。”言千乘他爸成天笑嘻嘻爱开玩笑,儿子才十岁就学的有模有样。

      江欢南不再说话,跟在言千乘身后傻傻的笑。

      虽然今天吃了凉馒头胃很疼,又因为担心以后上不了学昨天一夜没睡,但她此刻真的好开心。

      对江欢南来说,一切都不一样了。

      *

      方县酒厂。

      言海收工后正在更衣室换工作服,听到有人说起裁人的事忍不住插嘴,“你们担心啥,这年头还能饿死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海子,你说的怪轻巧,咱一没文凭二没门道,厂子不要咱了咱往哪奔啊?”
      “可不是,你要是有赚钱路子,还能在这干十几年?”

      言海使劲勒了勒腰带,一点也不生气,“没把人逼急了,逼急了就有路子了。”

      酒厂早年效益好的时候,质检员一个月的工资是够养活一家老小的,从去年开始,啤酒厂闹改革又换生产线,一群质检员一天也检不出多少毛病,岗位工资一降再降,现在连工作都要保不住了。

      言海十几年前只身一人来方县落脚,原因只有一个,为了娶他心爱的姑娘,顺利结婚生子,他就做了在方县扎根的打算,稳稳当当在国营啤酒厂上班,守着老婆儿子,慢慢的他也成了方县人。

      好日子在五年前那场车祸发生的瞬间戛然而止,老婆主动去撞大货车寻死,那个开车的司机撞到人后失控翻了车,现在还在床上瘫着。

      人死了,言海答应给司机一家五万的赔偿费现在还有两万没还上,他带着儿子上班还钱,一点点走出伤痛。

      方县还是他们的家,但早就没了灵魂。

      下班回去的路上,言海在小摊上买了半斤猪皮,猪皮做好了比肉香,爷俩解馋就靠这个了。

      言千乘一进院就闻到香味,“爸,你又炒猪皮啦?”

      “赶紧洗手,我从厂里买了三瓶快过期的啤酒,你陪爸喝两口。”

      饭桌上,言千乘三两下就吃了半盘菜,发育期的小男孩食量惊人。

      言海笑着看儿子大快朵颐,筷子头一点油星没沾,啤酒已经喝完了一瓶。

      “爸,你就在酒厂上班,喝酒还要买啊?反正快过期了,不能随便拿点回家喝吗?”言千乘觉得自己的逻辑没问题。

      “随便拿点叫偷,便宜卖给工人是福利,你小子学习差劲不要紧,思想给我摆端正。”言海给儿子倒了小半杯酒。

      两人轻轻碰了杯,言千乘龇牙咧嘴喝完就溜下了桌,突然又想起什么返回来,“爸,你认识我们班江欢南她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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