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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春风不相识2 ...

  •   戌时,雅州徐府,四处掌灯,彻夜灯火通明。

      这几日,雅州徐府来了位贵客。可把徐府家中的徐九娘高兴坏了,因为来的人可是长安城宁平侯府的小侯爷百里牵机。

      徐九娘常去一些小娘子们的闺中聚会。每次去,来回不过讲得就是那几件事,“蜀中的郎君”、“京兆的郎君”还有就是“全中盛的郎君”。

      而这百里小侯爷可是榜上有名,他虽然说是不学无术的典范,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但是一把祖传的红缨枪玩得那叫一个出神入化,再加上他阿耶是圣上亲封的右卫大将军,宁平侯,阿娘是当今皇后娘娘的闺中密友嘉韵郡主。侯府上下除了一个长姐百里牵颜,就他一个嫡子。这样含着金钥匙般的出生自是引得不少待嫁闺中的女娘爱慕。

      而且这次百里牵机不光一个人来,还带着一位清河萧氏的萧六郎萧辞。

      那可是清河萧氏,中盛有四望,北萧西韩东戚南苏。中盛时至如今,以秦冠姓,历三帝,也不过恰过百年。而这四大家族,传承千年不绝。中盛士林以娶四望女为荣,百姓以与四望沾故为殊。其中这北萧便是“清河萧氏”。

      虽然萧六郎不过是萧氏旁支,但光一个萧姓已经可比万金了。

      徐九娘不出门,都收来了不少突增“闺门密友”的上门拜帖,说是闺中约见,实际上就是想一睹府上那二位的风采。

      徐府门外的眼睛都把这徐府望直了。这么好的两位如意郎君,任选一位作女婿。这哪家都是巴高望上了。

      徐九娘子用过晚膳在院中散步,见几个小吏,提着钱箱,就把人喊住。

      “九娘子。”

      “你们提着钱箱是要去找阿耶吗?”

      “正是,这些钱都是今日募集的,小的们正要去回复刺史。”

      “那一起吧,反正我也闲来无事。”

      徐九娘子跟着小吏行至里屋。

      徐刺史徐正,坐于堂中,还有两位郎君坐在他身旁。一位漫不经心地靠在椅上,一身蓝色翻领胡服,玉冠竖起长发,眼中还有些桀骜不驯;另一位肤色极白,坐姿端正,高华清雅。一身白衣上面勾勒着金线,他握着茶盏,谈笑间,只让人移不开眼。这二位便是宁平小侯爷百里牵机和萧六郎萧辞。

      徐九娘子心喜向他们行礼后,独自坐在一旁。虽是身在堂内,心已经飘向远处,遥想着这么两位惊才艳艳的郎君选谁好呢……

      “刺史,这是今天募集的钱。”

      徐刺史大概看了一眼说:“今日怎会这么多?”

      小吏朝坐在徐刺史旁的百里牵机和萧辞拱了拱手说:“今日小侯爷和六郎君又捐了六百两白银。”

      徐刺史听了,有些诧异地看向百里牵机和萧辞,起身正欲行礼道谢,被百里牵机率先拦住了。

      百里牵机说:“这是扬州苏氏苏九郎和苏十一娘的心意,他们听闻了徐刺史欲为宋濂将军修建祠庙一事,特写信给我,说愿出一份薄力。”

      那小吏听了暗想,六百两白银还称薄力,不愧是扬州苏氏,财大气粗。

      “那还劳烦,请小侯爷和六郎君再代为道谢了。”

      修建祠庙一事,刚开始时徐刺史如线上蚂蚱般。内心备受煎熬,一面是担心君王的责罚,一面是对宋将军的殊深轸念。如今清河萧氏、扬州苏氏、宁平侯府都意在协助。徐刺史那丝紧绷的弦才松了松。

      百里牵机说:“不劳烦,应该的。如今朝堂正是风雨时,君心难测。徐刺史忠驱义肯修建祠庙之举。我等将门之后辈,知道还有徐刺史这样的人在,才不会寒心!”

      萧辞听完,不觉想这小子也算是长大了。宋濂将军的战功在长安城中都是传奇名篇。虽说百里牵机从小就是个调皮捣蛋的主儿,但他练起武来,学习兵法从不敷衍,都是因为宋濂将军。宋濂将军是他从小就仰慕之人。那日听闻萧辞要入蜀,调查图勃一事,二话不说屁颠屁颠地赶来非要与他同行。

      徐刺史听罢,也觉得这小侯爷非传闻中的那般纨绔。感慨一番道:“好啊,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无论修建祠庙之举是否顺利,我徐某都在所不辞,百姓不会忘记宋将军,历史也不会的!”

      小吏也道:“是啊,百姓不会忘记宋将军。今日募捐,连上至九旬老叟,下至三岁孩童皆有。还有,有一小女娘,着着素衣,戴着帷帽。虽说不像是哪位千金,但别说人还捐了两贯铜钱。”

      两贯铜钱虽然比不上扬州苏氏的百两银子,普通百姓也要攒个一年,于百姓来说能一下拿出这么多钱也实属不易。

      另一个小吏听后又接着道:“我也记得那位女娘!是不是还牵了头傻驴。”然后他从腰间掏出了个钱袋子道:“我今日看着她把钱袋落下的,本想叫住她,但再回头时那娘子就没人影了。”

      徐刺史接过钱袋,打开里面还有零零碎碎的几块铜板,长叹了口气,然后把钱袋子给了小吏,“务必找到这个女娘,把钱袋子还给她。”

      百里牵机看着那钱袋子觉得十分眼熟,心中一惊。使了个眼神让萧辞注意那个钱袋,萧辞视而不见只是尝了口茶,摇了摇头无奈地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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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啾!”阿捡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一只手抵着头看着窗外,一只手掰着碗里的白面馒头。

      霉啊霉啊,今日捐完钱后,阿捡才发现自己的钱袋子不见了。幸好,衣兜里还有几个铜钱,对比三家后找了城边一家最破的客栈。今日才不用露宿街头。

      不过这客栈虽破,但人倒挺多的。小厮游走在堂内忙个不停。堂内人杂,大多数都是赶路人,有些喝烈酒,有些还唱着家乡小调。就窗边的女娘静静地端端直坐,融不进这市井之中。小厮想了想刚刚那人吩咐的,应该就是她了,然后端着盘菜走了过来。

      阿捡见小厮为她摆菜不解道:“我没有多点菜?”

      却又见旁边的几个桌子上也多上了菜。众人也奇了。就见客栈的老板出来道:“今日我儿媳有喜,特多上一菜,与大家同乐。这每桌每道菜不同,还望大家莫嫌!”

      一桌人道:“怎会生嫌,还要谢谢老板给咱们沾沾喜气呢。”

      “是啊!是啊!多谢老板了!”

      “恭喜!恭喜!”

      阿捡心想还有这等好事,不愧说是否极泰来!揭开菜盘一看,心中更喜!里面竟然还是同心生结脯!

      这同心生结脯还是一次偶然所尝。

      那时阿捡大病初愈,还在皮爷儿的什袭阁。皮爷儿是个“摸金校尉”,也就是盗墓贼。这什袭阁就是一家古董店。皮爷儿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所以一般只有阿捡一个人在。

      某日铺子上来了位小郎君。

      他一身穿着打扮干净利落,不像普通百姓着着麻衣。阿捡以为他是哪位府上的小郎君,结果他开口道:“我是雅州徐刺史家的家奴司钟。我家小郎君昨日烤炭火时,不慎点燃了刺史珍藏的字画。久闻皮爷儿修复书卷之能,我家小郎君特地命我送此字画来,希望皮爷儿能帮忙看看。”

      “雅州刺史徐府?”阿捡垂眸思量着,雅州刺史虽是个正四品下官,但雅州一个下州,比不上扬一益二,更不谓东都洛阳,京都长安了。徐家一个小郎君身侧的家奴尽能着绢布,该是何等奢华。

      阿捡觉得有些可疑就直接拒绝了司钟。

      “皮爷儿不在。”

      司钟一下急了,“小娘子,帮帮我吧。我交不了差,我家郎君非把我皮扒了不可。”

      “皮爷儿不在我如何帮你?”

      司钟说:“我都知道了,小娘子是阿捡,皮爷儿的徒弟,我家郎君说了,若能复原必有重赏。”

      “我还没拜师。”

      “阿捡娘子,就帮帮我吧……”

      二人一番拉扯,阿捡拗不过,看着司钟哭丧个脸。又见他站在外面吹得瑟瑟发抖的,心一软,不由地动了动指节,抬手说,“哎,我帮你看看吧。”

      司钟抽噎了声,把字画递到阿捡手里:“多谢阿捡娘子!”

      阿捡把字画挂在墙上徐徐展开,右下角被烧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阿捡向后退了一尺开始端详起来,这字画章法自然,用笔大胆飘逸,堪称大雅,看了眼字画落款。阿捡咧了咧嘴,暴殄天物啊!徐刺史的小郎君,这个败家子烧的可是前朝书圣王佑宽的字画。想来司钟还没被扒皮,徐小郎君就已经被他阿耶千刀万剐了。

      可是,阿捡迟疑地摸了摸了下巴,凑到画前,边上鼓起了小水泡,不仅如此边上还有了开胶的迹象。阿捡又闻了闻,是墨水在上宣纸交织着的淡香亦臭亦香。

      “三分画,七分裱。”可惜了,仿字的人功力不错,就是装裱师傅技术太次了。

      靠在画前的阿捡皱了皱眉头,又闻了闻这次除了墨香还有一股……

      扭头见,那司钟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个油袋,正大快朵颐着。

      “同心生结脯,阿捡娘子吃吗。”

      阿捡先是婉拒,思忖片刻,撕了一块,心中一颤,“尽有此等佳肴!”

      “这个同心生结脯是我家小郎君最爱吃的,用牛肉切片,裹成麻花,腌入味再油炸,再卤煮。要刚煮好的滋味更甚,眼下已经冷了,只有先将就吃了。”

      阿捡:“那我下次一定要吃吃这个刚出炉的同心……“

      司钟:“同心生结脯。我可以带娘子去吃正宗的,不过就是点远。”

      阿捡:“有多远?在雅州?还是益州?“

      司钟:“长安。”

      阿捡:“长安……那还真是远。司钟,你去过不少地方?”

      司钟的神情一变,打着“呵呵”道:“我家小郎君,就是个贪玩性子,我跟着他四处跑惯了。”

      说了会儿闲话,司钟又说回正题,道:“阿捡娘子,这字画你有补救的法子了吗?”

      阿捡摇了摇头,司钟一下又慌了神,“那该如何是好!”

      阿捡含笑,道;“放心你不会被你家郎君扒了皮,你家郎君也不会千刀万剐的。”

      司钟:“什么!千刀万剐!”

      阿捡无意说出口,赶紧打住又开始泛泪的司钟,“这幅字画是赝品。还能闻着墨味,大概也就是上个月的新鲜货。不过,仿写的人倒是有些功夫的,虽说比不上书圣王佑宽,但在今朝也非同小可。”

      阿捡说完见司钟还是不信又道,“我不是推脱,你若不信。可以随便拿到一个书画店问问,说不定还能买到一样的。就是可能仿得没这么真。”

      司钟一时无措,又灵机一动道,“适才问路来此时,路上的乡亲说阿捡娘子的字写得极好。不如阿捡娘子试着帮我临一幅字画,我也好向我家郎君交代。”

      阿捡汗颜不过是前段时间,帮几个邻里写了几幅春联,怎么还一传十,十传百了。

      阿捡纠结了一下,“这个嘛……好吧,你就别丧着脸了。”

      司钟替阿捡取来笔墨,阿捡提笔但不见落笔。

      “阿捡娘子,怎么了?”

      “紧张。”

      阿捡长舒了口气,一笔下去,不妥。又换纸,还是不妥。来来回回,一踏纸写完后,终于举起。

      司钟见她举着,就凑过来,“阿捡娘子写好了?”

      阿捡神色凝重,右手提起笔,“最后一遍!”

      阿捡说最后一遍就最后一遍,司钟见她,右手执笔左手轻挽袖口,笔下“飘若浮云,矫若惊龙”。再拿起纸时,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司钟小心接过,看了看又和烧毁的赝品比了比。叹道:“阿捡娘子有这等才华,留在这偏远之地,真是屈才了。”

      阿捡含笑道:“我不过是凤毛麟角罢了。”

      随后司钟拿着阿捡临的字画走了,还留下了他家郎君的“重赏”。阿捡掂量了一下钱袋子,打开后里面足足装满了两贯铜钱。

  • 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小帖士:
    本文中:一两黄金=10两白银=10贯钱=10000文
    右卫大将军:正三品相当于 军|区|fu|司令
    刺史:上州从三品 中州正四品上 下州正四品下 相当于市长
    什袭阁:古董店 什袭意为把物品一层又一层地包裹起来,以示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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