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归期》彦页jing

6、少年不知愁滋味 一

　　直到晚宴要开始了，岚烟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正要出门前往宴会现场，却被疾步赶来的风隐拦住了。
　　岚烟看了看风隐手中的托盘，不禁皱起了眉头。
　　风隐见孩子一脸的不情愿，抽了抽嘴角。他掂量了一下盘中的衣服，好言相劝道：“阁主说，少主平日里的衣服不适合今晚的宴会。”

　　的确是不适合。
　　岚烟平日里穿的衣服裁制并不是上等，甚至比风隐他们的衣服要低一等。若只是习武练剑、生活时穿穿也倒说得过去，眼下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对此，岚烟可以理解。

　　虽然依旧没有说话，岚烟已经接过了风隐手中的托盘，踏着几个碎步向屋内走去。
　　风隐看着孩子的背影，这才松了一口气。如果刚才岚烟“宁死不从”，那他也没有办法了。好在，孩子十分听话。

　　换好衣服后，岚烟再次踏出门。
　　风隐跟在他的身后，看着孩子的略显单薄的背影，心里感慨万分。
　　这个孩子倒也是个玲珑样的人物，他面容清俊，其间带着几分秀气，在加上孩子的性格又与他现在的外表十分相衬，不吵不闹的，让人格外省心。
　　孩子眉间的倔强却是最吸引人的。
　　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岚阁。

　　*

　　宴会是露天开办的，红漆小案成圆弧形摆放，一共有五方，正位两方，其下左边一方，右边两方。
　　岚烟被领到了右边，却是最靠近主座的位置。

　　岚烟回过头，看了看自己下首的位置，问道：“风绝在哪里？”
　　风隐开了一会儿小差，在岚烟发问过后许久才回答：“风绝应该是在夫人那里，待会儿到。”

　　“墨馨待会儿也来的吗？”岚烟有些担忧自己的母亲能不能适应这样嘈杂的场所。
　　风隐并没有领会到他的担忧，只道：“是。”

　　岚烟又看了眼主座的位置，对今晚的位置分布有些了然。
　　据左为尊，所以那左边的位置定是留给淳于策的。只是他似乎觉得自己的位置应该和墨馨换一下，身份最低的自己应该坐在最下首的位置。
　　可这也只是一个想法，岚烟没坐多久，真正的主人和客人便来了。

　　今日的淳于策已将长衫退去，换上了一件鹅黄的短袄。他的面色不是很好看，嘴角有些泛白。
　　饶是不懂医的人也可以看出来，现在的淳于策有病在身。

　　岚翊紧随其后，白色的衣摆随着他前进的步子轻轻扬起。男人的腰间依旧缠绕着昨日的那把软剑，看到这把兵器后，岚烟拧眉，不解男人为什会依旧将这把剑带在身上。

　　淳于策与岚翊坐上主位后，墨馨才姗姗来迟。
　　她今日外披一件桃红的纱衣，低衫上粉红的花纹被衬得很柔美。
　　相较于岚烟的随性，她似乎是专门为这场宴会准备了一下的。女人身上扑鼻的胭脂味却让岚烟有些过敏。
　　岚烟看了看右方的那个空位，若有所思。

　　*

　　宴会起于无声之中，岚烟不明白为什么男人会一句话也不说。淳于策似乎也见怪不怪了，端着青瓷的酒杯，浅尝辄止。
　　舞台搭在最中央的位置，琴瑟之声交错盘桓于空中，献舞的女子更是身姿妖娆。
　　岚烟不懂什么是舞蹈，更不懂如何去欣赏舞蹈。在看了几眼后，他便无趣的垂下头。失神中，感觉自己的一角被人拽了拽。岚烟抬起头，便看到墨馨满脸嬉笑的看着自己。
　　墨馨端起一杯酒递给他：“烟儿乖，来尝尝我的。”

　　岚烟抬手欲接，却发现周围的空气有些凝固。他不自然的转过头，看向主座上的男人。男人果然一直盯着自己，冰冷的眼神似乎是在示威。
　　岚烟的手未退未进，僵在空中有些尴尬。
　　风绝看出来了这一点，迅速将岚烟桌上的酒杯端了起来，递到他的手里，轻声说道：“这是阁主特意为少主准备的。”

　　岚烟将酒杯凑到嘴角，一股酒香传入鼻间。
　　他轻蹙眉头，一口将酒抽进腹中。淡淡的甜味在嘴里晕开，岚烟觉得很有意思。那个男人也许是怕他喝多了酒误事，便将他的酒换成了与旁人不同的果子酒。

　　“咚咚咚——”突然舞台上响起一阵鼓鸣，震耳欲聋。
　　这个声音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只见舞台上空旷万分，刚刚的那群舞女早已散去，却有一个身着武服、轻纱覆面的女子站在上面。

　　女子挽起碍事的长袖，将右手的长剑抬于胸前。伴着有节奏的鼓声，女子将长剑挥开，铿锵有力，毫不做作。
　　女子跳的是剑舞，但在岚烟的眼里，舞动的只有女子手中的那把剑。

　　无意之间，岚烟的目光落在了主位的男人身上。只是一眼，他便看出了男人此时的不同。男人眼中闪现出厉色，嘴角紧抿，似在回忆些什么。

　　“咚——！”最后一声鼓锤落下，女子的动作也停在了那一刻，一个漂亮的收剑，女子眉宇间带着一些高傲。
　　岚烟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四下顿时鸦雀无声，男人没有说话，淳于策也没有动。
　　刚刚献舞的女子徐徐走下台来，直到淳于策的左边后她才停了下来。女子对淳于策欠了个身子，随后便坐在了那个仅剩的空位上。

　　随着女子的到来，还有一股清香飘过，淡淡幽幽，惑人神智。
　　适时的沉静，让眼下的气氛很尴尬。女子在缀了一口清酒后，目光停在了岚翊的身上。只闻她朱唇轻启，声音柔而不腻：“多年未见，你过得还好吗？”

　　谁知男人并不理会她，只是在那儿自斟自饮。
　　女子并不放弃，她取下脸上的轻纱，只见一张与淳于策极其相似的面容出现的众人的眼前。
　　岚烟有些了然，这个女子应该就是淳于国的长公主淳于筱了。她封号宁湘，是淳于策的胞妹。

　　淳于筱的目光转向岚烟所在的方向，目光灼热，倒让岚烟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就是烟儿吧？墨馨竟然生出了这么一个标志的孩子，真是羡煞旁人啊！”

　　她站起身来，走向岚烟。岚烟看不出这个女子有何目的，便僵直了身坐在原地，未动。女子探出纤长的手，那双手干净白嫩，具有贵族女子该有的特征。
　　岚烟轻微的撇开身子，恰巧躲开了淳于筱的手。

　　就在这时，墨馨也站起身来，她走到岚烟和淳于筱的身边，直接将淳于筱看向岚烟的目光隔断。
　　也许直到这个时候淳于筱才注意到她的存在。只见她原本微笑的嘴角，拉的更开，却像是嘲讽。
　　“墨馨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听了这话，坐在主座上的淳于策冷哼了一声：“风绝，孤听说是你在为墨馨夫人治病？”
　　站于岚烟身后的风绝迅速垂首，恭敬的答道：“是。”
　　淳于策又道：“你觉得若是筱儿在此，对墨馨夫人的病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风绝的眼睛瞟向岚翊那个方向，见男人的神色还算正常，才敢答道：“应该是利多弊少。”

　　淳于策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笑声已经证明了这一点：“那筱儿你就在此多呆几日，陪陪墨馨夫人吧！岚阁主为我淳于国费尽心血，孤若是连他的妻儿都照顾不好，岂不是让天下人看了笑话？”

　　这话，让岚烟有些不悦。淳于策口中的“妻儿”一个是指的墨馨，另一个则是指的自己。
　　岚翊瞥了岚烟一眼，又转身对淳于策抱拳，道：“多谢国主挂怀。”

　　此时，淳于策暧昧一笑，只道：“为你，我甘之若饴。”

　　岚烟觉得眼下的气氛有些不对，反射性的看向站在身边的墨馨，却发现她的眼底有些阴霾。
　　墨馨推开围在岚烟身边的人，直接扑到他的怀中，似乎想借此表达自己的意愿，是一种无声的反抗。

　　气氛有些凝固，岚烟在这一刻觉察到了男人身上的杀气，原来这个男人是这么的危险。
　　出乎意料的是男人竟生生将怒火压了下来，对着淳于策冷冷说道：“国主明日要赶回王都，今日切不能太过劳累。”

　　淳于策却笑道：“难得孤还能从你的口中听到这种话。”
　　也许是觉得这样逗弄岚翊太过无趣，淳于策不愿再纠缠下去。他挥了挥手，将身后众人召集，起身向外走去。

　　*

　　也许事情止于这一刻，对谁来说都是好的。
　　可就在淳于策途径岚烟身侧时，一个东西从他的怀中滑落，停在了岚烟的脚下。

　　“叮——”一个清脆的声音落在众人的耳里。
　　岚烟没有看那是什么东西，却发现周围的人都用惊异的眼神看着他。岚烟这才低下头，看向那物，原来是块青色的玉玦。

　　淳于策拧眉上前，却被迅速赶来的岚翊拦住了。
　　岚翊隔住淳于策，冷言道：“他是我岚阁的下任阁主。”

　　淳于策勾起唇角，指着岚烟脚下之物戏谑道：“但，这是我淳于国国师的所有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