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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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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主,对付我这样的小人物,您竟然也舍得用上迷香——这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步伐凌乱,气息低沉。
就在秦书踏进这道门的那一刻,岚烟觉察到了不对劲。此时见到风绝,他便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了。
这个男人身中迷香还能坚持走到这里,甚至还从秦书的手下救了自己一命,岚烟看着风绝的背影,眼神十分复杂。
秦书与风绝的年龄相差无几,但他们给人的感觉完全是两个极端。
思索了许久,岚烟抿了抿唇,挥退了身前的风绝,对着经久不语的秦书说道:“大家都是来给墨庄主贺寿的,我相信秦楼主你并不像把这种小事闹大吧?”
风绝的气息越来越紊乱,急促的鼻息让他对眼下的情形有所觉悟。
既然岚烟有自己的想法,那他也不好做出相悖的事情来。风绝只是向后退后了一小步,却是紧跟着岚烟,唯恐只有几步之遥的秦书做出什么对岚烟不利的事情来。
秦书无视了风绝的戒备,看着孩子镇定自若的表情,心中骤然生出了一种诡异的感觉——这个孩子将来必定是个威胁。
不同于岚翊,这个孩子身上别有一种气质,引人折服。
秦书喜欢挑战,或许更应该说是自己十分欣赏这个孩子,听了孩子的话后,他收起了之前的攻势,悠然自得的坐回凳子上,道:“好说,好说。我也只是闲来无事,随便走走。这不,见到了一个熟人,能不来叙叙旧吗?”
岚烟暗自白了秦书一眼,心知此人油嘴滑舌,却不知他会厚着脸皮说出这样的话来。
秦书瞥了一眼蓄势待发的风绝,调侃道:“真不知岚阁主现在在做些什么呢?嗯,将无关紧要的人都遣了出来,他要做的——不会是些见不得人的事吧?!”
由于紧贴在岚烟的身后,风绝明显得感觉到了他的变化,孩子逐渐绷紧的背脊是一种警示。风绝心里暗道不好,再看看站在一旁看好戏的秦书,他便知这个男人是故意挑衅说出这种话来的。
“秦楼主休得胡言乱语!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阁主正在岚阁照顾夫人呢!”风绝的声音有些颤抖。
秦书嘲弄一笑,微微挑起剑眉:“真的是这样吗?”他又转眼看向岚烟,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据我所知,岚阁里医术最高的要属风绝大人你了。你说岚翊正在岚阁里照顾墨夫人,那——为何医术高明的你会在这里呢?”
风绝怔忪,一时失语。看着表情严肃的风绝,秦书觉得解气不已,可转眼看看岚烟——这个孩子依旧是一脸的淡然。
秦书蹙眉,心里继续寻思着打动这个孩子的法子。
风绝从后面看不到岚烟此时的表情,却因他此时的沉默而有些踟蹰,他怕因为秦书的一句不经意的话,就照成了岚烟和岚翊之间的隔阂。
虽然呆在这个孩子身边的时间不长,但是风绝知道,能取得这个孩子的信任是很不容易的事情——至少,现在的他和风隐都还没有得到这个孩子完全的信任。
“少主……”他忍不住唤道。
岚烟将手背在身后,对他示意噤声。孩子浅浅的勾起笑容,一脸无害的模样:“秦楼主这般关心岚阁主,待岚阁主到来之日,岚烟一定会代为转达。”
如此客套的话语,让风绝都有些诧异。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竟然可以做到如此,不免让人喜忧参半。
事不过三,此时的秦书已是十分无趣了,也就无意再纠缠下去:“那就有劳你了!小破孩,你要记住了——我秦书给出的承诺,一向说话算话。如果以后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尽管对我开口。”
岚烟点点头:“只要秦楼主不再用刀抵住我的后背就好,那件事情……就这样罢了,我本就没有图你个什么。”
岚烟想,秦书如此“关照”自己,无非是因为自己曾经救助过他。
说到救人,岚烟自认为没有那种悬壶济世的肚量。如果不是那段时间岚翊突然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他也许会如同往常那样对秦书不闻不问。说不上是赌气,还是一时兴起,当时的他只是单纯的想到救起那人,无关身份。
秦书冷哼一声,对岚烟刚才的话置若罔闻:“你倒是很豁达啊!不过很可惜,我秦书说过的话从来都会做到。”
岚烟摇头不语。
“好了,我就是来会会‘老朋友’的。既然二位是刚到,那我就不再打扰二位休息了。秦书在此别过!”
说着,秦书对岚烟抱了抱拳,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一句“好走不送”到了嘴边,岚烟终是没有说出来。
门刚一阖上,风绝强压在体内的淤血全都喷了出来。乌黑的地板上沾染了血渍,颜色十分诡异,密闭的空间里瞬间弥漫起刺鼻的血腥味。
风绝蹙眉,暗道不好,便想着要快些离开这间屋子。他还未行动,就被岚烟叫住了:“你去那里休息一下吧!”
岚烟指了指里屋的床榻,脸上并无不满。
风绝觉得有些惊讶,却还是咬牙道:“不用了,属下……”
“风绝,只有身体恢复后,才会有体力去做别的事情。你强撑到现在,连我都看出来了,别人会不知道吗?”
如果不是孩子那稚嫩的声音,他一定会觉得这话十分有道理。可风绝难以相信,自己竟然被一个六岁的孩子给训斥了一顿。
岚烟的个子本就不高,风绝又将脑袋埋得很低,羞红的脸颊将刚才的苍白色取代。岚烟抿了抿唇,自觉刚才的话有些不合时宜。
为了缓解眼下的尴尬,岚烟又说道:“你且去吧!秦书好歹是个人物,应该不会做出什么有违道义的事情来。这里是墨祁之的地方,一般人不敢乱来。”
一句话就将风绝所有的顾虑全都解开了。风绝觉得这个孩子的心思真的是深不可测,思量了少顷,便道:“少主,其实阁主他……”
岚烟似乎知道他是想解释刚才的事情,直接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跟我解释。如果可以,我希望是岚阁主亲自来跟我说。”
风绝无奈的点了点头,霸占岚烟的屋子他绝对做不到,但他还是遵从岚烟的安排下去休息了。
风绝走后,岚烟移步来到了庭院中。
这满园的梅花确实是一道美景,可是空有美景,少了些人气。不知为何,此时的岚烟十分想念那些嘈杂的街道。
虽然知道在这种寒冷的冬季,街道上也不会如往日那般繁华,但岚烟还是选择了出行——去看看平常人家的生活。
*
走出墨庄时,无人阻拦,也许是因为他非凡的面容,也许是因为他非凡的衣着,也许两者兼备。
回首看看戒备森严的墨庄,岚烟觉得轻松无比,鼻间的气息在走出那道门的那一瞬间新鲜了许多。
许多时候,繁华便是一种枷锁,会让人喘不过起来。
岚烟继续向前走,街道旁三三两两的小贩点缀着这条街道。吆喝声此起彼伏,纵是行人甚少,那些生意人总是有自娱自乐的法子。
岚烟停步在了一处卖面具的小贩前面,面具从上至下呈三排摆放。小贩见有客人来了,面露喜色,再加上岚烟清俊的面容和华贵的衣着,一看便知是大家公子。
“客官,可有看中的?”
岚烟轻笑了几声,因为觉得小贩说的那句“客官”极为可爱。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岚烟准备继续向前走,注意力却被一旁的训斥声吸引了去。
“……小子,小小年纪就想吃霸王餐?!”
原来是一个四十岁模样的中年男子正揪着一个白衣少年的衣襟,再看看一旁的餐桌,上面放着吃喝干净的餐具。
岚烟绕开那个方向,不想被不相干的事情扰了今日的兴致。
没走几步,他就觉察到自己被一个人从后面拉住了衣袖。岚烟拧紧眉头,冷声呵斥道:“放手!”
殊不知背后传来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公……公子……”
那人的声音十分稚嫩,岚烟身形略僵。从那人手上的力度岚烟就可以推测出那人的年龄,定是个比自己还要小的孩子。
岚烟依旧没有回头,声音却有些缓和:“松开你的手。”
孩子依旧锲而不舍的叫道:“公子……”
他的声音十分惹人怜。
街道两旁本就稀少的行人,正好都听到了岚烟这处儿的声音,不是看着孩子就是看着被孩子拉扯着衣袖的岚烟。
如此尴尬的情形下,岚烟只好转过头看看那人,却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孩儿,个头比自己还要小。岚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问道:“你是谁?”
孩子未料到岚烟会这样问,呆愣了一下:“我……我……”不一会儿,泪水就顺着眼眶流了下来。
岚烟十分讶异,自己也没有说什么粗鲁的话,这孩子怎么就哭了?难道这个年龄的孩子就应该是这样的?
“宫琰,回来!”
被叫到了名字,眼前的孩子身体一僵。
岚烟寻声望去,没想到说话的竟然是先前那个被人呵斥吃霸王餐的少年。
不知为何,先前的那个小贩竟然是一脸谄笑的看着那个少年,少年正在整理自己微皱的衣襟。
先前未注意,原来这个少年衣着华贵,也许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小贩才会毫无顾虑的让少年点了那么多餐食。
少年一双桃花眼流露出千般情绪,少年却没有因为先前商贩的失礼而不满,淡淡的表情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宫琰。”少年又叫了一声。
眼前这个叫宫琰的孩子嘟起了嘴,却没有放开岚烟的衣袖,一脸无辜的表情,让人不忍斥责。
少年无奈,只好走了过来。
随着逐渐接近,岚烟发现少年的眼中满是不屑,似乎是对眼前的一切都不在意。那种孤高的神情,是旁人学不来的。
少年停在了岚烟的身前,浅浅的勾起唇角,礼貌的拱了拱手,道:“公子见谅,是家奴唐突了。”
这人身上的华贵之气异于常人,其间又有一股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岚烟很诧异,这个孩子身上所显露出来的霸气,竟然比岚翊还要让人敬畏几分。
他暗道眼前这人不好惹,便想简单的寒暄几句后就借口离开。
岚烟礼貌的回了个礼,笑道:“无碍。”
少年反复打量着岚烟,而宫琰则是拽紧了岚烟的衣袖,生怕此人在自己眼前跑了。前后夹攻,岚烟一时无路可退了。
先前本就因为路人的格外关注有些不适应,岚烟轻轻的偏开头,半敛眼睑:“希望我没有扰了公子的兴致。”
少年笑出了声,清纯悦耳:“其实,你是想说‘大家就此别过’吧!”
岚烟的表情微僵,难道自己就这么藏不住心思吗?
少年的个头要比岚烟高些,他俯下腰,附到岚烟耳边说道:“也许——我还能看透你的前世呢!你说是不是啊,如瑟公子?”
从未与陌生人这般亲近过,岚烟不禁凝眉怒视。又因他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心里有些焦躁不安,转眼却见那少年一脸的戏谑:“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能不能看透别人,是你的事情,与我何干?”
说罢,他挥袖推开那个少年。
少年被他推的后退了好几步,可岚烟身上散发出来的疏远之气对他没有丝毫影响:“好倔的脾气啊!”
岚烟有些动怒,这人的语气似乎是在形容平日里难以驯服的宠物一般,十分轻佻。可他又不想平生事端,只是硬着头皮转开眼,无力再与此人纠缠下去。
少年摇了摇手,似乎对岚烟的反应毫不在意,他的手指悬在半空中转了几转,附在岚烟耳边轻声说道:“如果我说那人在十日内必遭血光之灾,你信是不信?”
岚烟蹙眉,反复打量了少年一番,嗤笑道:“若真是这样,那人命对于你来说岂不都是儿戏?!”
少年乐于岚烟脸上不寻常的表情,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儿戏’?这个形容倒是十分恰当!”
岚烟离开时留下了一个鄙夷的眼神,又似是探究。
一主一仆二人至始至终站在街道上,从稀疏的人流中打量他离去的背影。少年主人问身边的人道:“宫琰,真的是他吗?”
声音冷冷的,听不出丝毫情绪。
宫琰做了个鬼脸,竟没有被少年冰冷的声音吓到,他模样十分可爱:“宫琰怎么会认错鄢主?只是可惜了,现在的鄢主不是当年的鄢主。君座,您可看出什么来了?”
少年长吁了一口气,叹道:“自然是都明白了——其实,从宫翼出现在君山的那一刻,我就应该明白这些事情。”
“君座?”
“告诉宫觞,把那块玉玦从淳于策那里取回来,那不是他可以碰的东西。”
宫琰转头看了看刚刚那个呵斥自家主子的商贩,问道:“君座,您为什么不直接接鄢主回去呢?现在看来,事情越来越麻烦了。”
少年点了点宫琰的鼻子,笑道:“本座这样做,自有本座的道理。”
宫琰又看了眼那个商贩,对着那人做了一个鬼脸,商贩却将宫琰的行为视为一般小儿的嬉闹。
宫琰瞥到那商贩腰间的一块玉佩,惊道:“君座,那不是您的饰物吗?!怎么在那种人的身上?”
少年挑了挑眉,表情过于邪气:“你吃了人家那么多东西,那是给人家用来抵债的啊!”
宫琰那似懂非懂的模样实在是可爱。
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