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在下》旧城北里

14、新嫁娘要拜堂

　　近海的区域天气最是无常。

　　在这诡异安静的氛围当中，天边远远一道闪电在乌云中翻卷而落，无声无息里给月下两人镀了一层银。

　　这场雨看来不远了。

　　那女鬼在起初的点头之后一直俩在距离他二十来步的院子中，敌不动我不动，他一时间也起了些好奇心，从村子里其他人的言语来看，这件事中裹藏着不少的秘密，不知面前这女鬼能不能给他解答。

　　风过穿堂。

　　“姑娘夜半，想寻人还是寻仇？”路栖云见她没反应，便又开口询问。

　　女鬼的身形很是娇小，立在空荡荡的院子，除了有点诡异，却是安安静静的。她身上的嫁衣还在滴滴答答的顺着衣角往下淌水。

　　风突然大了起来，吹的她绯红罗裙荡起来两分，那下方隐约能看见一双穿着绣花鞋的玲珑小脚。

　　女子头上还盖着红盖头，手上提着手绢。

　　路栖云突然听到一阵阵细小的哭泣声入耳，一点也不像厉鬼哀嚎，就似是平常女子委屈时候的啜泣声。

　　她抬起手绢隔着盖头擦了擦眼睛的位置。

　　“怎么还惹哭了。”路栖云吸了吸鼻子有点无奈，他可不是那种会惹哭小娘子的人。

　　其实路栖云还挺好奇她盖头底下长成什么样子，不过猜也知道，估计青红烂紫，总归不会是好看的吧？

　　风裹着沙尘，一把掀到路栖云跟前，他下意识抬手挡了下眼睛，再睁开看见的就是那红盖头直接到了眼前。

　　他的另外一只手背在身后，归雪握在手心里，剑刃出鞘三寸，静静等着这女鬼的动静。

　　“呜呜呜呜呜呜呜”

　　还在哭，怎么就停不下来了。

　　“你想要做什么，如果有冤屈跟我说说”路栖云此人呀，睚眦必报，也有些心狠手辣，但是对姑娘都很有君子风骨。

　　哪怕这姑娘已经成了鬼。

　　他等的快要失去耐心了，那红彤彤的盖头高度只到了他肩膀的位置，他低下头去就能看见女鬼的头顶，此刻那女子似乎是在确认什么，脸是仰起来一些的，湿答答的盖头贴在脸上，映出来眼睛位置两个凹陷下去的窟窿。

　　他在考虑，如果这女鬼一直不跟他说话，是直接诛杀了事，还是等沈琼玉回来再做决定。

　　说是厉鬼，他们到灵隐村的时间也不短了，身上的灵力也没有刻意封存过。

　　若是怨气所催，应当最先感知到危机而后攻击自己才对。

　　可是这女鬼却什么也没做… 似乎是….一直有话想与他说。

　　“啊….啊…….“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嘶哑的声音，女鬼咿咿呀呀的在说着什么，但是根本听不清楚。

　　这场景有点诡异…..

　　路栖云突然眉头扭紧，她方才附身在自己母亲身上，也是无法言语，只是一直在凄厉喊叫。

　　她是不是…没办法说话？

　　这个念头一出来，路栖云突然想起来，在义庄观尸的时候，每个人的死状统一的都是眼睛和舌头被挖了，当时不明白女鬼报复为什么要做这些，原来这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她在用相同的方法，让这些村民感受到自己的疼。

　　路栖云在明白这回事之后，立刻单手掐诀，食指点在那女鬼的额头位置。

　　他用了读心术。

　　既然这女鬼说不出话来，那就听听她被怨念驱使之后，心里仅剩的念头为何吧。

　　术法完成。

　　一个好听的声音突然入耳。

　　“你是赵郎吗”

　　见路栖云没回答，她又问了一遍“你是赵郎吗”

　　她在找人？

　　路栖云垂着眼看那在盖头下面显现出来的大张的嘴，那嘴巴里发出来的还是含糊的叫喊声音，他甚至能看到那布料凹陷下去的弧度很是巨大，可想而知盖头下该是什么一副可怕面容。

　　可是她的躯体已经如此了，通过读心术传入脑中的那声音却如银铃，让路栖云一瞬间能幻想出来她还活着时候的美好模样。

　　“赵郎是谁？”路栖云低声问了句。

　　那女子轻巧的声音突然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是语调里又带了些欢快，“是… 是我的夫君。”

　　“如果我不是呢？”

　　站在身前的女鬼歪着头想了一会。

　　声音小小的软软的，但是充满了惋惜“对不起，不是我的赵郎，就要死”。

　　女鬼的声音逐渐淡去，她突然抬起手来，手上的指甲极长，路栖云明白了，她没了寻常思考能力，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她的郎君，如果这个人不是，那么只能死。

　　“是”

　　“啊？什么？” 女鬼抬起来的手突然停住了。

　　“我说我是你的赵郎”，其实路栖云也不知道回答是会是什么后果，不过他确实一点都不怕，这个女鬼的阶级其实不算高，怨气也不重，委派等级为高大概是因为杀害的人命过于多了，可若是遇上正经修炼的人几乎是没办法抵抗的。

　　路栖云这么答还有另外一点，就是他确实也很好奇，如果女鬼找到了他的赵郎，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他正等着着之后进展，哪成想新娘子突然咯咯咯的笑起来，这一笑，让路栖云身体一僵，他顿时觉得不好，竟然完全动弹不得。

　　手上握着的归雪失了控制，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糟了，难道是言缚术。

　　她怎么会高阶法术！

　　言缚术是路栖云是在听司书殿的长老在讲术式通录的时候有提到过，此术法最早是从魔尊鸣沧那里效仿而来的，魔族生来有蛊惑心智，控制驾驭生灵的能力，不论是凡人还是灵兽皆可听从派遣。

　　修仙的前辈们便依照魔尊法术的共性创造了言缚术。

　　此术为高等法术并非妄言，凡人的躯体是没有可以直接发布号令的媒介的，因此大批的修仙者们在开创术式的时候擒获了许多魔族用于试验，很快发现用魔族血脉炼器可以让他们先天掌握的控制驾驭之力寄托在法器上，再通过人口传递出具体约束，便可以控制对方躯体。

　　术法一旦形成，催发时间，所行何事皆由下咒人去掌控，想要破咒，除非杀死下咒人才可以。

　　路栖云身子僵着一点也不能动，好在那女鬼也没有在此刻开膛破肚了他，她伸出芊芊玉手，用手指勾住了路栖云的腰带，稍微一用力，路栖云就自动迈开脚步跟着她走入庭院。

　　他低着头，看着女鬼的身体迈着小步，只是精致的绣花鞋一点地面都没挨。

　　从大堂走到门口再到长街。

　　他皱着眉突然心如擂鼓。

　　那女鬼不知道想要做什么，拽着路栖云兜兜转转跑了好几条街，就在他以为这女鬼怕不是平常太过无聊，大晚上才会强迫俊俏小郎君陪她散步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周边的白雾逐渐浓了起来。

　　路栖云仔细回想，他竟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到这里的，甚至连这是哪里都不知道。

　　在这白雾中一红一黑两个身影前后而行，大概的有一盏茶的空儿，路栖云这才在浓雾中看到了一座庙。

　　他的脖子是无法转动的，只能直勾勾看着前头，路栖云用余光看了看四周，发现好像是个荒地，这里就只有一个房子，门上挂着风止院几个字，不过门窗已经破败，台阶上横砖立瓦，杂草丛生，一看就是个荒凉了许久的地方。

　　女鬼突然顿住脚步，颇为娇羞的“赵郎，今日拜过天地，你我便是夫妻了。”

　　什么？？？她这是要同自己成亲吗？？？

　　路栖云此刻内心慌得要命，她失去了往日神智，只剩下最基本的执念了，自己怎么就糊涂了没想到这一茬，她想找到她的夫君，不就是想要耳鬓厮磨，半生相守吗。

　　自己答了是她的夫君，自然是要与她成亲的。

　　他此刻半分也动不得，自然也不能回话，女鬼见他没有声音，竟然也不恼怒，直拽着他入了破庙。

　　门内门外，别有洞天。

　　路栖云踏入门槛的那一刻，突然天旋地转，整个庙内完全没了方才破败样子，屋内整洁，窗户也没有漏风，此夜静谧，蝉鸣低语，路栖云在这一刻突然脑中浮现许多回忆。

　　他将一只蝴蝶簪子交在她手中，与她约定三生白头。

　　他握着那只手三跪九叩，拜过天地，拜过夫妻。

　　他身上穿着戎装，身骑骏马奔赴战场。

　　他在一片血海中，尸骨长眠。

　　有很多的陌生会陌生回忆，路栖云看得见，却不属于他自己，他突然觉得，这应该是面前女鬼夫君的回忆，一个叫赵之谦的男子。

　　路栖云发现自己能动了，但也不是他能做主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占用了他的躯体。

　　…………….

　　“婉娘，当心脚下。”赵之谦牵着周婉的手，将她小心翼翼的带进这座庙里。

　　这庙有些旧了，从前村子里祭奠土地爷都会来这里，后来因为一到梅雨季海水泛滥就会淹没村庄，久而久之，灵隐村迁徙到了位置高一点的地方，这里的土地庙便也逐渐有些荒废了。

　　他还特意拿了一些红绸喜字，将三生院重新妆点了一下。

　　案台上摆着龙凤喜烛.

　　周婉的手一半掩盖在嫁衣之下，一半素白玉静，轻轻搭在赵之谦手臂上。

　　他们二人今日是要成亲的。

　　今日没有父母之命，也没有媒妁之言，没有亲朋满座，也没有把酒言欢，天大地大这场亲事只有两个人到场。

　　他们二人搀扶着跪下。

　　三拜九叩，成了天地见证的一双眷侣。

　　赵之谦伸出手，掀开了她的盖头。

　　盖头下不是什么恐怖面容，相反那小脸巴掌大，肤若凝脂，很是秀美。

　　赵之谦眼睛里的眼泪一直往下掉。

　　他们二人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非要论起缘分来只能说感谢村头李老二家的狗，要不是它整日追着周婉叫，也不会给赵之谦英雄救美的机会。

　　他自小就没了爹娘，自己一个人吃百家施舍的饭菜长大的，为了口吃的命都能拼了，更何况一条只敢乱吠的狗而已。

　　那天他帮周婉赶跑了疯狗。

　　周婉把自己手绢包裹中的点心送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