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在下》旧城北里

100、逐出师门

　　宋时雨不卑不亢，向着高坐上的师长拱手，“还是弟子来说吧。”

　　沈自道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两个一般年纪的徒弟并排跪在下面，宋时雨入自己门下要更早一些，她是从幼时便被送过来的，当时那么小一点的娃娃，一步一步从卧仙山的长阶上爬到潜龙殿。

　　手脚都磨出血了，谁都不让帮忙，凭着一口气自己爬了上来。

　　从那时候沈自道就知道，她虽然身为女子，性情却比一般男子还要刚强。

　　“近些日子总有一些谣言在宗内流传，此事与我有关也与师弟有关，不论如何算，这都是私事，可偏偏这件小事却闹的满门皆知，是弟子的错。”宋时雨扣首，淡淡的抬起头来。

　　“昨日，师弟寻到弟子，说有些话想要同弟子细说，便约在了山下，弟子赴约，这才有了今夜之事。”

　　宋时雨说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仿佛说的事情不是她方才经历的一般，她将百里香受辱之事一字不差全都说了出来，直听的那些修行百年的仙君们眉头直皱。

　　明世斟酌道：“可是….尽管如此，也并没有证据能说明，是驰儿所为。”

　　“我证明！”

　　众人闻言望过去，发现是一个陌生女子的面孔，身上穿的衣衫华贵，一看就不是踏星宫的服饰。

　　“这位姑娘是….”

　　女子盈盈行了一礼，“小女子是百里香的老板娘，仙长可唤我昭凤。”

　　昭凤，昭凤。

　　路栖云缓缓将视线从宋时雨的身上移到了凤娘身上。

　　当时情急，他记得宋时雨脱口喊出了这个名字，若不是有特殊情谊，也不会在最危难之时想到的是她。

　　“你方才所说的证据是？”

　　“前日，这位公子曾来定了一间上房，平日百里香鱼龙混杂，因此我也未曾探究过这位公子的身份，他吩咐让我寻几个粗人来，说是有卖力气的活计要交代。”

　　昭凤深吸一口气，美目缓缓瞪着跪在地上的李思驰，“我当时不疑有他，只当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却不成想在今日当晚偷听到了他与那几人的交谈，这才知道…这才知道他要行不义之事，毁人清白。”

　　仙君们并未去过百里香，对这地方也就只耳闻过。

　　“不是的，长老师尊明鉴，怎么能光听一面之词，说什么我与他人密谋？今日是弟子邀了师姐前去，如果是我设局岂不是第一时间便会怀疑到自己身上，弟子怎么会这么傻。”

　　“你哪里是傻，你是太聪明了，知道兵行险招。”路栖云忍不住出口怼了回去。

　　“有你什么事？深夜去百里香，你就清白了？”李思驰反口一咬，“怎么，路师弟这么熟门熟路，看来是经常去了？”

　　路栖云挑了挑眉，他这是要狗急跳墙了？

　　“没有师兄闲，我今日是受人所托。”

　　沈琼玉默默侧了侧脸，眼神幽暗的瞟了一眼路栖云，直把他看的浑身不舒服。

　　“受谁所托。”

　　沈琼玉问了，他又不能不答，此时也管不了兄弟情义了，关键时候还是先把自己摘干净才成。

　　他曲着手指头挠了挠下巴，“咳咳….鸿雁。”

　　沈琼玉环视一圈，没有看见鸿雁的影子。

　　可想而知他现在若是在，怕是也跑不了一顿罚，要知道沈琼玉可不单单的是限制门下弟子不得随意下山，连同千星白御的灵兽也是要遵守的。

　　明世冷言道，“敢问姑娘，你又是怎么同鸿雁认识的。”

　　“鸿雁…?”昭凤迷茫了一瞬，“是锦公子吗？”她回忆道：“是在楼里认识的，他常来听曲儿，一来二去便熟识了，是他给了我传讯的羽毛，所以见小雨有难我便向他求助的。”

　　昭凤刚说完，突然捂住嘴，她下意识的叫了宋时雨的小名儿。

　　果然，明世嗅到了两分不对的味道，“你同宋时雨也是熟识？”

　　昭凤捂着嘴巴拨浪鼓似的摇头，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跪在地上的宋时雨低垂着头，可以从背后看到她似乎长叹了一口气，“弟子来说吧，我与昭凤确实早就熟识，还没入踏星宫时我就与她认识了，自小玩到大，青梅竹马，身上也曾有过娃娃亲。”

　　？？？？？娃娃亲？

　　这件事说起来，其实也有些好笑。

　　宋时雨的娘亲与昭凤的娘亲在闺阁里时便是好姐妹，后来两人纷纷嫁人，一个嫁为商贾为妾，一个嫁个无名侠士为妻。

　　哪怕身处位置不同，却也没有耽误俩人情谊。

　　几乎前后脚俩人同时有了身孕，那时候请了京城内名医把脉，说宋家这胎是个男娃，洛家是个女娃，这一下把两个人高兴坏了，当场便许下诺言，给肚子里的孩子定下了娃娃亲。

　　十月怀胎，一朝生产。

　　两个女娃摆在一起让两人犯了难。

　　好好地亲家做不成了，那就义结金兰得了，可是酒宴还没来得及摆，宋氏一家突然不告而别，这么一去整整八年，了无音信。

　　再相见是个巧机，她协昭凤来东泽游玩，路过歇脚的酒家，见到了拿着桃木剑来回跑着玩的小子。

　　当时只觉得小孩粉妆玉砌很是好看，一把马尾绑的歪歪斜斜，两个小孩一见如故，玩的不亦乐乎。

　　临走时才得知，这酒家的老板娘竟然是当时没了音讯的好友，而那小子打扮的娃娃是当时她生下的女儿。

　　原是那时仇家追杀，宋氏不得不连夜逃离京城，隐姓埋名到了这么一处没人认识的地方换了个身份重新开始，他们只有一个女儿，宋时雨的娘亲连年劳累本就身体不好，她的爹爹心疼夫人不舍得再让她受怀胎之苦，为了掩人耳目，便将宋时雨做男孩打扮，教他习武读书，硬生生洗去了一身女孩的温婉。

　　可是当时昭凤不知道呀。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青梅竹马是个眉目清秀的男儿，母亲在东泽也置办了一处宅邸，一到夏天便会领着她来避暑，她总是盼着能在那蝉鸣的时候见见这个人。

　　春去秋来，当初两个七八岁的娃娃如今长大了。

　　后来昭凤也知道了，宋时雨是女孩子。

　　可是女孩子又怎么样，自小深藏于心底的喜欢是不会因为她是女子而变化的。

　　昭凤粘她粘的紧，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宋时雨是否能感受得到。

　　只是忽然有一天，她的娘亲说她走了，去了一处叫踏星宫的地方，说是要修仙问道。

　　踏星宫在卧仙山，山下有个七兴镇，从此那多了一处花月之地，名为百里香。

　　人间风雅，红尘如晦，谁说不该品一遭的？

　　百里香的昭凤化身八面玲珑的凤娘，无数男子为了博她一笑千金相掷，可从来没有人能得到她的青睐。

　　有传言她在等一人。

　　宋时雨不曾将过往讲的太过细致，只是将两人的家事大概说了说，“弟子无心问男女情爱，一心向道，此一行本是想要与师弟说清楚的。”

　　“弟子今日与师姐相约也是要说清楚这事，师姐既然无意，我当然不会纠缠。”李思驰沉着声音，脸上的表情还是稳如泰山。“那突然闯进来的人是意外，弟子也不知是哪来的。”

　　“那药怎么回事？”宋时雨冷声质问。

　　“什么药，师姐说的我也不知道。”

　　大殿外有噗啦啦煽动翅膀的声音，众人望过去，发现是鸿雁化成人形落在原地，后面跟着坐在四轮椅上的暮岁。

　　“大师姐说的药，我猜应当是这个吧。”暮岁入殿内拜见师长，他摊开手帕，那里面放着一些潮湿的渣子还有一些灰烬，“刚才弟子让鸿雁跑了一趟，既然师姐和凤姑娘都提到过药，那么蛛丝马迹一定还在。”

　　“香炉内还未燃尽的香料，里面确实掺杂了催情的草药。”

　　李思驰瞟了一眼，“百里香这种不干不净的地方，保不住是他们自己放的。”

　　“胡说八道，我们楼里不做这种下三滥勾当。”凤娘蹙眉，她可受不得这种脏水。

　　“不是她的，这里有一味蛇跖子，是修行千年以上灵蛇牙尖上的粘液，凡间难寻，七兴镇上也不可能有，之前大师兄曾到司安殿要过这味药，后来还是我找的。”暮岁微微颔首，“除了这个，大师兄还曾要过一些其他的草药，我方才看过，与师姐所猜测的阻断灵力之药是对的上的。”

　　“人证物证都在，还要狡辩吗？”宋时雨冷冷看向他，此时的李思驰才是真的慌了神，他佝偻在原地不住摇头。

　　“师尊！师尊你信我，弟子..弟子不会做这种事的。”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哑，似乎是过于紧张，一句话翻来覆去的说。

　　路栖云突然道，“师兄当时进入香阁内是执剑的，怕不是想着事已成，这些拿钱办事的活口你也从没想过要留。”

　　宋时雨已失了清白，这些人活着都是隐患，如果当时能杀了他们免除自己的后患又能让后期清醒过来的宋时雨感谢自己，那么岂不是良策？

　　眼看场面失控，明世沉声质问，“李思驰，既然多人都能证明是你蓄谋，那你还不老实交代，究竟是为何要做这肮脏事！”

　　肮脏吗？

　　是，肮脏，可是毁了一个女子这不是最简单的办法嘛？

　　女子内心柔弱，就算是平日凶悍厉害的宋时雨，被如此蹂躏对待也不会心智无恙。

　　她必定不会如无事一般，摧毁她多简单，以后便再也没有人能压他一头了。

　　李思驰见狡辩无妄，跪在原地低声笑了起来。

　　他始终也没有交代到底是为什么要去做这件事。

　　“还能因为什么。”沈自道缓缓站起身，李思驰在他身边也有快二十年了，他怎会不了解自己徒弟的脾气。

　　他是个刚愎自用的人，内心极端，甚至会为了自己所想不择手段，上次暮岁伏妖塔之事并不单单是因为外族混入宗内才会草草了事，沈自道在一定程度上是为了包庇李思驰。

　　先前在路栖云那吃了瘪，他怎么可能不讨回来。

　　既然是仇人看重的东西，就更要毁了他。

　　这次代掌门之选，李思驰势在必得，可不成想第一轮的仙境台便没有通过，他当时在仙境台的幻境中见到倾世之灾，这灾难只要他一人赴死便可渡凡尘无虞，可是他逃了，他宁愿自己活命。

　　李思驰不知道，他的劫难与宋时雨的一模一样，可她却选择为救天下苍生慷慨赴死。

　　第三关考验其实很简单，沈自道卖了个关子并没有立刻公布，他想看看漫长的等待时间中会不会有人沉不住气。

　　果不其然，李思驰不会坐以待毙，他一定会做点什么，这一点沈自道早就想到了。

　　宗内有一种测量灵力的器物，叫做丈量尺。只要将气海中的灵力注入丈量尺中便可检测体内蕴藏灵力的程度，若是按照寻常比试，他不一定会输，可李思驰心里没底，于是便干脆想着直接毁了宋时雨，让她没资格再与自己争掌门。

　　不论是内心或者是身体，都一并毁了的好。

　　沈自道叹口气，“你的欲念太重，不适合问道这条路，红尘俗世，若是再轮回几次没准才能悟出真谛。”他背身挥了挥手，“你走吧，从此踏星宫与你再无干系，出去了也别再说是我的徒弟。”

　　众人哗然。

　　他竟然要将李思驰逐出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