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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章柒 ...

  •   那二位被按倒在地的刺客见他未死,不由骇然,其中一人几下剧烈扭去身上层层束缚,借着火光,回身看向榻上之人。

      榻上之人死状惨烈,因被人捂住面部,又被刺伤一刀,脸上已斑驳错落着红、紫、白三色,又糊着鲜血,看着怪为渗人。

      榻上人身形与李湉相似,皆是匀称高挑,但其长相却大有差别,那人看罢,又看向正在众卫官簇拥之中的李湉,绝望地腿一犯软,跌坐在了地上。

      “你明明……”那刺客颤着手指向李湉,百思不得其解,“你明明就在帐中……”

      “看来二位勇猛有余,眼神却不佳。”李湉拢了拢肩上披风,笑道。

      “你……”他方才思索过来,咬牙切齿怒道:“好一招偷天换日。”

      李湉见他已反应过来,笑意更深,道:“却不知光禄勋的二位郎官,是受谁蒙骗指使,要来老夫的帐中刺杀?”

      那二位郎官,见李湉面上仍然露笑,眼神却渐无笑意,逐变锋利。他眼中两道寒芒直射向他二人眼底,叫他们打了一个寒颤。

      “你这老贼!”其中一位,仰头哈哈笑道:“何须用人指使,众人皆知你欺君罔上,罪恶盈天,欲杀你而后快!”

      他气血上涌,不知哪来的大力挣开束缚,上半身凑到前来,双目眦裂,道:“今我等就义,却欲使天下人知你岸然面目,方死而无憾矣!”

      见他上前,怒而出此语,一时帐中竟无人敢说什么话语,只有左右束住他的卫官尚还在大力把他往后拉扯,余下的都偷偷用眼神去瞟李湉的神色。

      其中以卫尉卿孙直昱尤甚,今日若非李湉早已胸有成竹,单是就狩猎守卫出了大纰漏这一条,他便乌纱帽难保,乃至于项上人头都在刀口上滚了一圈,他如今瞧瞧伸手一摸,已是满头冷汗,他却一叹气倍感轻松,这颗人头竟还侥幸暂时顶在脖子上。

      见那郎官还在往前抻着上身,孙直昱厉声吩咐道:“快把他拖下去!”于是又有好几个守卫上前才将将把他按住。

      另一人却也开始不安分了,也要挣扎着上前指着李湉的鼻子痛骂三声道貌岸然。只是他还未来得及扭动身子,却横遭一记飞踹。

      那道飞踹正中他的心口,诸卫官一惊之下未按住他的身体,他便倒飞出几尺,后背硌在榻上,骤然从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卫官再去探听吐息,已是奄奄一息,便知来人出手之狠辣。

      众人便看向来人,那新入帐之人,未着甲胄,只一袭月白绣金缎袍,头戴金玉冠,腰系七尺剑,面容俊俏,神采飞扬,眉眼之间与李湉有七分相似,俨然一名“小李湉”。

      他向那两名行刺的郎官啐上一口,开口便骂道:“何时阴沟老鼠也能于高堂之上作狺狺吠语!”

      待他骂毕,方才恭敬转过身去,朝着李湉拜上一拜,躬身作揖道:“孩儿来迟,叫父亲受惊了。”

      他便正是李湉次子,年方十七便作了卫尉丞的李善卿。此番他本被授意留驻官署,并未从猎,是收到舅舅徐芫的一封密信,方才匆匆策马赶来琅山。

      见到此人,孙直昱心情颇为复杂。李善卿既就职于卫尉,中之人常尊称其为“小李郎”。此人职权比他矮上一截,按理应是他的副手,然而却因其父之故,他万不敢使唤这位小李郎。

      他家世不高,是几经借时势才冒头到了如此位置,是丞相也不敢得罪,天子也不敢得罪,怎一个如履薄冰举步维艰了得。

      李善卿一拜毕了,凑近李湉身侧,与他低声耳语道:“父亲,事情俱已办妥。”

      李湉笑着点点头,他便看向那二位行刺的郎官,其中一人身体微颤,仍在随着每颤吐血,另一人被卫官死死按住,用布堵住了嘴。

      “道貌岸然?”李湉笑道,“便叫二位看看何叫真的道貌岸然。”

      他向李善卿使了个眼色,李善卿便拍了三下手,顿时便有人从帐外丢进来四个穿着相同的人。

      那四人从帐外被丢进来,顿时被摔得七荤八素,先前那一尚还安好的行刺的郎官见到他们,嘴中呜咽几声,狠狠挣扎了几下。

      “不知几位可还互相熟识?”李湉嘲讽地轻笑。

      又见李善卿稍一挥手,一卫队小首领入了帐,他上前一步,向李湉汇报道:“丞相,在下率手下于天子帐前巡逻,见到帐旁人影,随而追之,捉住这四位,皆是黑衣带刀,恐是刺客。”

      完了。

      孙直昱的一颗心猛地往下一沉,脑袋轰隆一声炸开。若此番只涉及丞相,其罪可大可小,全凭李湉一张嘴皮。如今连牵扯进两位贵人,这郢都怕是又要染血。

      他已感颈脖之上一阵泛凉,衣物已全然被背上冒出的冷汗浸湿,两股战战。

      恍惚间又听李湉问那卫官道:“不知天子可还安好?”

      那卫官便回:“陛下受了些惊,如今加紧了周边护卫,已然再睡下了。”

      李湉微笑点头:“那便好。”

      那几人渐从摔倒后的晕头晕脑中清醒过来,一眼瞧见了被护卫在正中的李湉,咬牙怒道:“老贼!”

      他几人话音未落,便听一阵裂裂风响,李善卿已抽出腰间束挂的马鞭,狠狠鞭笞他们几鞭,叫他们仰翻在地,只发出阵阵呻吟,言语之间已然支离破碎,再吐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善卿。”李湉忽而出言,浅笑着制止住他。

      李善卿方才恭敬一欠身,收了手中马鞭,与那几仰翻的贼子轻蔑笑言道:“你几人信口雌黄污蔑贤相,自言楚室忠臣却又欲谋害天子,岂不才为世间道貌岸然两面三刀之最?”

      听他骂语,那些卫官偷偷对视一眼,个中滋味,不尽相同。

      却见李善卿侧身又是一拜,向孙直昱作揖道:“孙公何不暂叫人押解下去,附与廷尉查审,既要暗害天子,定要揪出其中主谋,以谋反论处。”

      孙直昱尚在万般惊恐之中,一时意识恍惚,听闻李湉轻笑着的一句“孙郎。”方才从万千思绪中清醒过来。

      他一抬首,便正对上李湉带笑却锐利的双目,顿时汗如雨下,双腿一软,一趔趄半跪道:“在下知了,来人,押解下去!”

      “既贼人已伏法,夜已深沉,诸君暂先回帐去吧?”李湉慵懒打了一道哈欠,如此笑道。

      “在下遣人去与丞相新添一座帐子。”孙直昱战战兢兢回他。

      “不必了,”李湉笑着一挥手,“夜已深,不便大张旗鼓,且去与我换道卧榻,暂歇一夜便罢。”

      众人于是便领命散去,卫尉中人为他换了新榻,这夜的一场闹剧方才收场。

      夜色沉沉,琅山营地中只有军士手中的炬火明灭跳动不息,几家轻松几家叹息,这百般心思,皆被隐在了一片墨色之中。

      见诸人退去,李善卿方才轻盈几步跳到李湉身侧,见父亲欲回榻歇息,搀住他的一臂。

      “我叫诸人散去,你怎还在此?”李湉这才散去一身丞相的官威,只余慈爱,笑意深深,向他问道。

      “父亲!”李善卿欠身亲昵地拿头蹭了蹭父亲的肩头,道:“舅舅只叫儿子来琅山助您,却也不说给儿子安排一处睡席,回去您定要替我好好说说他!”

      见小儿子如此与他撒娇,李湉也柔和了神色,他想来近年事务繁忙,少与小儿子尽叙父子亲情,便道:“那我叫人再添一床被褥,你今夜就暂打个地铺,歇在我帐中,明日一道回城。”

      “多谢父亲。”李善卿又蹭了蹭父亲抬起的手掌,盈盈一笑道。

      “今日你观如何?”李湉坐到榻上,李善卿立在一旁,他便看向儿子问道。

      “儿子观孙大人已然汗流浃背,吓的已然面色全白。”李善卿笑道。

      李湉也随着他笑。

      “今日白日我收到舅舅密信,说是父亲的命令,叫我尽快带几名亲信出城入山。又叫我令他们几人在天子帐旁转悠勾引,继而偷梁换柱,引他们捉到那二贼在外的四个接应之人,”李善卿继续道,“初时儿尚不解其意,如今才琢磨出,这是要牵连到天子,方叫此事不会轻轻揭过。幕后之人若要明哲保身,定会为保将弃去一車。”

      “你说的不错,”李湉赞许。

      “父亲此意,是要拉下卫尉卿孙大人?此番布防虽全交由太尉,可是秦逸安并未亲自来到琅山,要追责,孙直昱首当其冲。”李善卿细问于他。

      “拉下他?”李湉笑着摇头,“不。秦逸安高坐京中排兵布阵,丢出六枚卒子,又拽了孙直昱这車来以防万一。孙大人尚还傻乎乎地以为是自己的护卫安排出了差错,却不知那六卒子早已对布防了然于心。他本就是要被弃掉的一粒棋子,若是真拉下了他,按部就班,多没意思。”

      “那父亲之意是?”李善卿讶然问道。

      “既也事关天子,那便……天子不动,我们不动。”李湉笑意愈深,已是成竹在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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