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求》踏杳杳

30、第三十章 木剑

　　无名小庙中，苏步青站在那尊石像前。当年建这座庙宇的人如今已经病逝了，这屋中无人洒扫，石像都积满了灰，香案上的几根零零散散的香烛不知灭了多久。
　　他正要离开，就见有人进了庙，朝着那神像拜了几拜。那是个衣衫破烂的孩子，他光着脚，比上双目的神色认真虔诚。
　　“为何拜他？”
　　孩子睁眼看他，“以前有个爷爷和我说，这是个很心善的神，一直以来都保佑着青石镇的安宁，但镇上的人都不知道这神仙，像是把他忘了，但好在我知道，我不会忘了他，我每日都来拜他，神仙就不会离开我们镇子了。”
　　“若是他已经离开了呢？”
　　孩子微笑道：“离开也无事，我会一直记着他的。”
　　苏步青摸着他的头，从袖中拿出一锭碎银，“去吧。”
　　孩子接了东西，转身离开了小庙。
　　他走出庙宇，听着一路的吆喝，穿过人流，进了那条最深的巷子。沈经纶正巧从巷口走出，见到他微微一愣，“你来到正好，接下来如何？”
　　苏步青朝着那深巷处看了一眼，“去找一个人。”
　　“谁？”
　　“傅知弦。”
　　“谁？”“你找他做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沈经纶无奈往后一看，就见林鹤闲沉不住气已经从暗处站出来，朝着他们而来。
　　“你找他做什么？”林鹤闲来到苏步青一旁，冷然道，“你怀疑他是典青？”
　　苏步青对他突然出现并不意外，“是。”
　　“典青行踪不明，你为何是先去找他，而不是去无愧门？”林鹤闲想到什么，神色一凛，“是不是宋圆死后，还发生了什么？”
　　苏步青很少将心中那些想法都告知他，这人心思太过敏锐，有时苏步青只是透露出一两个字，他就能察觉不对，猜出一些东西来。
　　苏步青无奈道：“这里不是说事的地方，先离开这里。”

　　几刻钟后，林鹤闲瞧着眼前的石像，“这石像雕的虽然粗糙了些，可看着似乎极为眼熟。”
　　苏步青本想带两人出青石镇，可偏偏林鹤闲眼尖，瞥见了这小小庙宇，坚持要过来看看。他这百年来都很少来这里，更不知是何时有人在这里建了这座小庙。
　　心里顿时浮出的直觉让他进了这庙中。
　　沈经纶牵挂着还待在那府邸的凉介，没什么心思参观什么庙宇，全程抱着手靠在门边。
　　林鹤闲将这石像看了一阵，又去瞧站在一旁的苏步青，“青石镇一直以来都信奉凤凰神，凤凰神陨后那些关于凤凰的庙宇差不多都拆了，怎么会突然多出一座这无名小庙来？”
　　“你若真好奇，那些青石镇的凡人大概知晓。”言下之意，去问别人，不要问我。
　　“苏步青，这一百年，你是不是一直醒着？”林鹤闲继续猜，“这具躯壳上有我留下的标记，你若是醒了我能第一时间察觉，但若是神魂离体，我是察觉不到的。”
　　他这一猜，七七八八都被猜了个明白。
　　“你一醒来，就引来了婵女，从她身上拿回了神力，紧接着又去慈溪解决了媛女一事。如今又要去找傅知弦，苏步青，你先告诉我，你之后要做什么？”
　　苏步青叹道：“岁重，我那日被生劈神魂……”
　　林鹤闲低了头，手指攥紧。苏步青继续道：“那日，我附在这具躯壳中，但你的一言一行，我都能感知，能听到。”
　　那一瞬间，林鹤闲目露震惊，手指忍不住抓的更紧，“什么？”
　　那一日，他做过什么？
　　那一日他深深自责，剑都拿不稳，抱着那具躯壳诉说着这百年来的倾慕，一遍又一遍，既害怕苏步青听不到，又害怕苏步青会听到。
　　所以早在那时，这个人就已经明白了自己那深藏的心思。
　　“原来是一早就知道了。”林鹤闲叹道，“若是早知如此……”
　　只是再如何叹惋，后事如何也无法预料，林鹤闲没有再说下去。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找傅知弦？”
　　“我只是有些猜测。”
　　“什么猜测？”
　　“岁重，封印在浮玉山的那具躯壳不见了。”
　　“沈经纶告诉我了，赵回舟死了，你们从他的屋中翻到了转生阵，你怀疑典青就是傅知弦，他想借你的躯壳复活宋圆，是吗？”
　　“我只是怀疑。”
　　“但你不会随意怀疑，一见到那转生阵你就怀疑傅知弦，是不是他曾经来找过你？”
　　“……”
　　“宋圆死后，傅知弦就不知所踪了。”林鹤闲道，“他去了浮玉山对吗？”
　　苏步青微微一愣。

　　林鹤闲的猜测没有错。他在看到那些符咒和阵法时，就想起了那个背着尸体上了浮玉山，跪在凤凰神像前祈求的沉默青年。
　　那时他并不知晓傅知弦是何身份，但他怀里的那个失去生机的少年凤凰不会忘记，因为在不久前，这个孩子死在他的剑下。
　　那日他站在暗处，傅知弦跪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整整十日，傅知弦一动不动，抱着那具尸体。到了第十一日，他似乎知道凤凰神并不愿意接受他的祈求，以沉默作为了回应。
　　那人沉默地来，又沉默地离开，凤凰在他离开后走出，拾起地上那块被遗落的玉牌。
　　那玉牌色泽温润，挂着一串红色流苏，看着像是挂在剑柄上的东西。
　　他目睹青年离开，收了东西，没有跟上去。似乎从那日后，傅知弦没有再出现过。

　　林鹤闲从苏步青那微顿的表情中猜出些什么来，“宋圆曾和我提过一嘴，傅知弦生在一个偏僻村落，从小双亲离世，一直辗转生活在各处村民家中。”
　　“那个地方叫什么？”
　　“西岭山鹿神村。”

　　西岭山地处西北一带，鹿神村苏步青从未听过，沈经纶闻言从百无聊赖中抬了头，“鹿神村？”
　　林鹤闲道：“你知道？”
　　沈经纶朝着苏步青道：“你若想寻这个地方，去问凉介，这地方也算作他半个故乡。”
　　“为何是半个？”
　　“传闻鹿神村有个医仙，凉介曾经带着弟弟去到那里求医，住过几年又离开了。”
　　不过多时，几人又回了槐花巷深处的府邸，凉介依旧拿着扫帚，回头时见三人来的整整齐齐。
　　凉介：“……”

　　很快，四人一同出了青石镇。
　　凉介此刻的情况不适合长途跋涉，可沈经纶又不放心将人留在青石镇，一路上他仔细关照着凉介，带着人走一程抱一程。
　　凉介记性不错，几百年前走过的路都记得一清二楚，只是时过境迁，有的路被野草覆盖，沈经纶怕他被野草绊住，将人揽进怀里抱起来，一行人速度也快了不少。
　　鹿神村藏在群山中，几百年过去，这里变化并不大，只是傅知弦从这里离开太久，凡人生老病死，这里又太偏远，村中之人用着鹿神村流传至今的语言，凉介问了村中几个威望的老人，都没人知道傅知弦。
　　树下，几个孩童玩着手里的短木剑，苏步青朝他们多看了几眼，林鹤闲注意到他，问道：“在看什么？”
　　“那把剑上是不是刻了东西？”
　　他这话刚说完，树下那几个孩子玩的投入，一不注意将其中一个灰衣孩童的木剑打落下来，那原本被手掌遮得严严实实的剑柄露了出来，剑柄上刻的东西也被看的一清二楚。
　　那剑上的纹路他认得。傅知弦当年掉在琉璃殿神像前的那块玉牌，上面刻了与这剑柄一模一样的花纹，只是比这木剑要精细许多。
　　苏步青不会说这里的话，只能将这事告诉了凉介。
　　凉介上前问了那几个孩子，才知道这剑是当年有人出村去采买，随手捡回来的，那采买之人正是这灰衣孩童的大伯。
　　几人又找到这孩子的大伯，问了人，那男人看几人穿着不凡，打量了几番，“那剑是我在蔺都赶集时路上捡来的，几位仙人，这剑莫非有什么来历？”
　　这男人经常出去采买，会些汉话。
　　凉介笑道：“这剑出自一位故人之手，既然是您捡了，便算作有缘了。”
　　男人看凉介一派和熙的模样，也没了先前的警惕，凉介又问起傅知弦，男人仔细想了想，摇头，“没听过。”
　　凉介向这男人打听时，苏步青站在外头没有进屋，他依旧在看那几个孩子，林鹤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在看那把剑。
　　“这剑有什么问题？”
　　“剑没有问题，只是那上面似乎附了一些熟悉的东西。”
　　“想看看？”
　　“嗯。”
　　林鹤闲看他点头，勾起笑朝着那几个孩子去了，他像是变戏法一般从袖中拿出几颗糖，哄得那几个孩子开怀大笑，大方的将剑给了这位长得十分好看的大哥哥。
　　林鹤闲得了剑，回到苏步青身边，“看吧，不过要快点看，这把剑那孩子喜欢的紧，我用了十颗糖才换来的。”
　　苏步青朝那眼巴巴看着这头的孩子看了一眼，又看着眼前的人向自己邀功一般，他轻笑一声，只是在低头去看这剑时，他的目光又变得凝重起来。
　　这把短剑每一处菱角都在日积月累下被摩得光滑，丝丝缕缕的黑气附在上头，苏步青对这东西极为熟悉，这是怨念而成的邪气，只是沾染的并不多，所以不成气候。
　　这木剑出自傅知弦之手，傅知弦果然就是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