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求》踏杳杳

28、第二十八章 逍遥

　　七域城曾经是凡人城池，离凡间自然是十分近的，魔修从里头出来，最先遭殃的自然也是凡间。
　　人间有难，仙都绝不会坐视不理，只是他们还未来得及出手，已经有人先一步出手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典青。每每凡间提起此人，就说那日天昏地暗，典青提剑而上，灵力的华光照亮了一片天地，再强的魔修在那剑下都撑不过三招。
　　那时典青是得了神力的，凡间百姓虽痛心凤凰神陨，但凤凰留下了神力来护佑天地凡人。那日凡间百姓涌出家门，无数人痛哭不止，感念凤凰最后的佛照。
　　剑宗典青，就是在那之后家喻户晓，人尽皆知。

　　“这个典青，我从未见过，所谓剑宗，也无人知晓在何处。”沈经纶继续道，“他既然想夺你的神力，你难道不知道他？”
　　“此人神秘，我并不知晓，但有人一定知晓他。”
　　沈经纶一笑，“既然是一起密谋，那其他三人定有与他接触过的，你想先从哪一个开始？”
　　苏步青将目光从那棵扶桑树移开，回头看他，“无愧门卓清兮。不过在这之前，你随我去一个地方。”
　　“何处？”
　　“七域城。”

　　自从典青除魔后，七域城的魔修都只剩下了些病残，这百年来都不成气候，仙都对这里也不再像曾经那般严谨防守。
　　沈经纶自从离开这里后就没有再回来，让他想不到的是，他曾经所住的那间屋子还在，只是比起曾经要更破一些。
　　苏步青脚步不停，他去的不是沈经纶的房子，而是与之不远，岁重曾经的府邸。
　　黑土之上，这座立了几百年的府邸还是同曾经一样，寂静漆黑，毫无生机。
　　他抬脚往前，进了屋院，沈经纶紧随其后，只是那只脚刚刚踏出一步，府邸外立即浮起一层薄薄的屏障，将他阻拦在了外头。
　　那一刻，沈经纶无声笑起来，“看来这地方随了他的主人，认人。”
　　苏步青闻声回头，朝着那屏障碰了碰，如同碰上了隐形之物。岁重那日从七域城是匆忙离开的，绝不会还落下这么一道认人的禁制，这东西或许在很久之前就设在此处，防备着任何人，唯独没有防备他。
　　“这东西不好强行打破，你先在此等我，取了东西我就出来。”苏步青留下这句，转身进屋。
　　他要找的东西正是焚音，岁重带着这剑几百年，从不离身，但苏步青在青石镇与他相见后，没有在他身上看到过这把剑。
　　他虽没有问，但多少能猜到岁重会将这东西放在这里。
　　果不其然，苏步青还未寻，刚踏进那屋中，就看到了那把焚音。曾经让岁重爱不释手的剑，被随意丢在地上，他甚至能够想象到，岁重带着伤来到此处，毫不犹豫将剑甩下离开，不愿再多看一眼。
　　因为这剑曾经斩杀过岁重最尊敬的师尊，穿透过曾经最要好的朋友，后来又生生劈开凤凰神魄。
　　剑本无错，只是世事无常。
　　苏步青将剑拾起，细细查看。这剑在劈他神魄时受了损，几近断裂，岁重大概修复过它，但修得力不从心，剑身上的裂纹清晰可见。
　　他拂过剑身，那裂纹在神力下慢慢消失。
　　收了剑，苏步青本要离开，转身时却瞥见了一道微弱的灵光。他推开侧屋的门，但是止步不前。
　　不是他不想往前，而是这屋子里堆满了东西。数十个半人高的木箱中，装满了各种颜色的珠子。珠子有大有小，每一颗都散发着五彩光芒，那些光芒微弱又细腻，集聚在一起，照亮了这整间昏暗的屋子。
　　林鹤闲还在鹿城时，曾告诉过他自己有许多价值连城的珠宝，苏步青当时听完就忘了，如今这一见，对方居然不是说胡话。
　　这一屋子的珠宝，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收集的？又为何要收这些东西？
　　苏步青拿起其中一颗温润的珠子看了看，很快又放下了。他转身要走，但又突然顿住了。

　　凡间都说浮玉山上住着的神是凤凰神，他从未否认，几百年过去，人间关于凤凰的传言数不胜数。说他本体是一只凤凰神鸟，喜爱光亮和珠宝玉石，尤其是那种散发着漂亮光泽的珠子，有时凤凰显露本体，会用爪子抓着珠子戏耍。
　　这传闻往往绘声绘色，有时还浮夸至极，他去人间时经常听到，但都不过是一笑置之，很快就抛在脑后。
　　只是看如今之景，还真有个傻子信了那些人间传言。
　　苏步青重新拿起那颗珠子，静静看着，他低垂着眸子，神色十分认真。
　　只是来不及让他在看了。苏步青放下东西，朝着屋外而去。他听到沈经纶似乎和什么人对上了，现在正在交手。
　　出了屋子，他猜测的没错，沈经纶躲着那些招式，双手背后，显然不想出手。苏步青再一看，才知道来人正是这屋子的主人，曾经的魔头岁重，如今的仙门弟子林鹤闲。
　　林鹤闲看到苏步青从屋子里出来，也不打了，立马去到那深绿的身影前，“带着别的男人来我的府邸，凤凰，给个解释。”
　　“来取一样东西。”苏步青没有提那一屋子的珠宝。
　　林鹤闲稍稍一想就知道他拿走了什么，“你来拿焚音，那剑是你当年给我的，如今为何又要拿走？”
　　苏步青不想做多余的解释，“它还有用。”
　　“什么用？”
　　看着追问的林鹤闲，苏步青越过他，朝着沈经纶道：“走吧。”
　　“苏步青！”林鹤闲不愿意就让他离开，本想追上去，但又忍住了，“我后悔了。”
　　后悔那日负气离开，苏步青现在神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若是遇上了危险恐怕难以全身而退。因此在察觉到七域城府邸前的禁制有了波动时他可谓欣喜若狂，苏步青去了他的府邸，是不是想找他。
　　他抱着各种猜想来到这里，第一个看到的是沈经纶。看到沈经纶的那一刻，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苏步青想要收回神力，就要先解开当年那个弑神的阵法，所以他们之间达成了约定，所以那时凉介才会那样轻易被放走。
　　这些其实他微微一想就能想明白，但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告诉自己不要去想明白，似乎只有想明白了什么，他就必须要面对一些东西。
　　因此他后悔，后悔撇下苏步青离开，后悔不愿意从苏步青口中知道真相，后悔两百年前，他为什么不上浮玉山，告知神明他心中所属。
　　而不是在那日，提剑劈下所爱之人的神魄，生生断开凤凰的神体和灵魂，两败俱伤。
　　后来他将苏步青安置在青石镇，整整一百年，他都不敢看去看，每每想起自己斩下的那一剑，他就深深厌恶自己，连同厌恶那把剑。
　　这些厌恶，在他见到那时笼心树聚起的苏步青的记忆时，一度达到顶峰。
　　他其实只是有过片刻的怀疑，但从看到那些记忆后，那些他错失的事情顿时变得清楚明白。

　　看着追上来的林鹤闲，苏步青冷然道：“岁重，你不该后悔。”
　　几句话，让林鹤闲愕然止步，不再往前。
　　离开七域城，苏步青才慢慢降下了往前的速度，沈经纶回头看了几眼，忍不住道：“看你的模样，似乎也没有表面这般云淡风轻，我还当他这点喜欢，估计是这辈子都得不到回应了。”
　　苏步青眸光暗淡，不置一言。
　　“这是去哪里，似乎不是往无愧门去。”
　　苏步青这才回道：“先去逍遥道。”
　　沈经纶冷笑一声，明白他这是想先躲上林鹤闲一会，也不拆穿，带着看好戏一般的笑容跟他一同往逍遥道而去。
　　说起来，自从沈经纶叛出师门，就再也没有回过这里，几次途径附近，都要绕开。
　　逍遥道建在山腰之上，穿过一条一条山道，就见一棵繁花盛开的树下，立着一块石碑。
　　这石碑不似无愧门的那块祖训石，只刻了逍遥二字，莹白的石碑在繁花的掩映之下，光斑撒漏在上。
　　苏步青的衣角拂过脚边的草，没有做过多的停留。沈经纶倒是在原地驻足了些许世间，才跟着上了那条山道。
　　苏步青不想惊起异动，他来这里只是寻人，两人收敛了气息，捏了个隐身诀进了逍遥道。
　　赵回舟作为逍遥道掌门人，住处自然是十分好找的。
　　两人进入那屋中，最先入眼的是那道席地而坐的背影。
　　两人身上虽有隐身诀，但以赵回舟如今的修为，又有一分神力，绝不会他们进到屋中还不察觉。
　　沈经纶察觉不对，不再往前。苏步青又往前了几步，想要去探对方灵识，只是还未深入，就又几道光立刻将赵回舟包裹住了，苏步青又试了试，那金光坚不可摧，四面八方裹着赵回舟。
　　沈经纶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他这是……”
　　苏步青脸色不太好看，“他已经死了。”
　　沈经纶绕到对面一看，果然见金光中的赵回舟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紧闭的唇间沾着早就干透的血迹。
　　“看模样，死了不久。”沈经纶沉吟道，“这里没有打斗的痕迹，想来是有人杀了他，将尸体悄无声息带到了这里用这金光封存起来了。”
　　“这些仙门弟子心倒是大，自己掌门死了，外面真是一点都没有察觉。”
　　苏步青盯着赵回舟那安详的面容，这人除了面色白了些，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正在安睡。
　　“以他的修为，少有人能杀他。”苏步青收了目光，“能杀他的，只有那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