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女巫》不明幸存者

19、会见

　　清晨，伊薇特从香甜的睡梦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某人有着密密红痕的胸膛，她凑近闻了闻他的颈间，薄荷混合白菊，掺杂淡淡的汗味。

　　兴许是感受到怀中人的微动，霍尔顿眼皮都没掀，只轻轻搂紧她的腰，低声细语：“再睡会儿吧。”

　　看到他紧闭的双眼，微肿的双唇，她回想起昨晚的一切，尴尬地挣开他的双臂，自顾自爬起床：“我该去教堂了。”

　　等她从盥洗室回来，他还睡着，气息匀称，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她只能暗自叹口气，悄默默收拾好东西关上门离开。

　　路上的空气似乎格外清新，就连她的脚步也轻快许多。

　　刚到正大门，正好杰奎琳从里面走出，她今天的打扮很随意，唯一奇怪的是，明明没有太阳的早晨，她却戴着顶遮阳帽，宽大的帽檐几乎遮挡住整个脸庞。

　　“早上好，杰奎琳女士，您打算去哪？”

　　杰奎琳扶着帽檐，扯起嘴角：“阿登提亚大教堂，跟我走吧。”

　　二人在干净整洁的大道中快步前行，街道两侧的房屋整齐排列，路上的行人很少，只有几个破衣烂衫的乞丐，看起来年纪不大，都是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其中两三个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哼唧哼唧带着哭腔。

　　此前从没注意过这些的伊薇特，此刻却有些难受，不自觉放慢脚步。

　　“别露出那样的眼神。”
　　杰奎琳忽然停下，声音冰冷，像是警告：“同情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处。”

　　“可教会不是应该传播福音，关爱并帮助别人吗？”

　　见身边人仍是不解，杰奎琳从侧兜里掏出1枚银币递出：“你可以试试。”

　　伊薇特接过银币，转头向不远处瘸着腿挪动的小乞丐走去，还没等她开口，那男孩飞速从她手中抢过银币，一溜烟跑走，而原先蹲在墙角的小孩，一哄而上，将她团团围住，拽住她的衣袖和裙摆，疯狂地摇晃。

　　混乱中，有只手伸向她腰侧的兜里，她顿时感到不妙，眼疾手快，紧紧抓住那只黢黑的手。

　　事情败露，剩下的人一哄而散，只留下被“逮捕”的人——他的头发乱糟糟，额边还带着伤疤，双颊因咬紧的下颚显得越发干瘪，可眼神却透出几分狠厉与倔强，完全一副不甘心的模样。

　　见此，她心情复杂，仿佛一根刺直直扎进她心里，胸口无比沉闷，伴随着隐隐的痛感，短暂的僵持过后，她选择松开手，任由他逃走。

　　目睹全程的杰奎琳没有说话，只瞟了眼她沾染上黑色污渍的衣服，抬腿就走。

　　接下来的路途，伊薇特脑海中不停闪过刚才那男孩的眼神，在她的故乡梅利亚，那个年纪的孩子，往往是最善良的，眼中清澈又纯洁。
　　可他不是。

　　片刻之后，二人抵达大教堂会议室。

　　一位年长的修女站在门口，见到杰奎琳那一瞬间，快步走上前，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顾忌到一旁的伊薇特，支支吾吾半天：“主教，他，今天身体不适，会议临时取消，还没来得及通知您。”

　　“噢？”
　　杰奎琳双手抱胸，语气有些欣喜：“那么说的话，我更应该见见他，慰问慰问我们伟大的哈兰主教。”

　　“现在恐怕不行。”
　　“为什么不行？”

　　修女面露难色，来回摩挲手心，犹豫了会儿，最终咬咬牙，压低声音：“主教正在会见萝丝女士。”

　　“这不是正好吗？”
　　杰奎琳不怒反笑：“很多天没见到萝丝，我还有点想她呢。”

　　说完，她不顾修女的劝阻，直奔哈兰的办公室，从会议室到哈兰的办公室本就不到30步的距离，她健步如飞，也不敲门，明晃晃地推门进去。

　　伊薇特停在门边，透过微敞的木门，暗中观察里面的情况。

　　只见一位黑发蓝裙的女人立在宽大的办公桌前，正好遮挡住桌后的人，勉强能看清他穿的一身灰衣，搭在桌边的手有些苍白。

　　杰奎琳的出现打断室内二人的谈话，黑发女人转过身来，露出棱角分明的英气侧脸，她神色没什么异样，但语气非常不悦：“杰奎琳，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先敲门？”

　　“这不是担心主教大人的身体健康，所以有些心急，没想到萝丝你居然这么快就回城了。”

　　说着，杰奎琳把遮阳帽摘下，随意地扔到一旁的沙发上，快步走上前，轻轻握住那只苍白的手，言语间满怀关心：“主教大人您还好吧？”

　　哈兰立即抽回手，语气冷淡：“还好，多谢你的关心。”

　　“您，真的没事吗？我看……”

　　“没事。”
　　萝丝打断她，岔开话题：“我听菲利普神父说，你自行招纳了一位助手，那样也好，届时也能有人接替你在这儿的工作。”

　　接替？

　　对于这话，杰奎琳似乎并不感到惊讶，只是笑笑：“有萝丝你在，怎么会轮得到她呢？反正你不是第一次接替我的工作，想必你经验丰富得很，一个人处理两份工作肯定绰绰有余。”

　　听出她话里有话，萝丝缓缓发问：“你的意思是，你打算带上她一起去？”

　　杰奎琳点头，随即补充道：“我能力不足，需要有别人的帮助才行，不然为什么每次我完成一半的工作都落到你的手里，最后功劳都是你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笑得格外开心，看起来毫无攻击力，很快又想到什么，转头看向门边：“进来吧，见见我们伟大的萝丝女巫。”

　　伊薇特推门而入，低着头，步伐缓慢，走到萝丝身边，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您好，萝丝女士。”

　　她抬起头，直视面前的萝丝，眼角余光快速瞥了眼桌后的哈兰，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高领衣服，遮挡住整个脖颈和下颔，但嘴角及颊侧的淤青，在苍白肤色的衬托下，十分显眼，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看来昨晚下手的力度还是轻了，角度或许也应该再往上些……伊薇特心中想道。

　　“莉莉丝·林顿？”
　　萝丝惊讶出声，打断她的思索。

　　她按杰奎琳进门前交代的，一字一句极其恳切地说道：“我叫卓拉·林顿，莉莉丝是我的表亲，听说您是她以前的老师，想必你和她感情非常深厚，她离世前都还念着您对她的好。”

　　萝丝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人，脸上的表情非常不自然。

　　与萝丝极为明显地惊讶不同，哈兰只在第一眼见到伊薇特的时候略微挑了挑眉，很快便恢复镇定，双手扣于桌上轻轻敲击，眼中神色不明，不知是喜是忧。

　　而杰奎琳则好整以暇地欣赏起此刻萝丝的表情，唇边隐约带了丝笑意，丝毫没留意桌后的男人有何变化。

　　伊薇特又悄悄瞥了眼哈兰的神色，却发现他正直直注视自己，顾虑到昨晚的不愉快，担心他指认自己，立马别开眼神，微微低头，退至杰奎琳身侧。

　　震惊之余，萝丝仿佛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神色恢复正常，语气也平静些许：“既然你现在跟着杰奎琳，那就好好做事，毕竟她并不是好相处的人。”

　　紧接着，她转头望向哈兰：“我手头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就不打扰哈兰先生了。”

　　刚一说完，萝丝就急匆匆离开。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杰奎琳笑得愈发开心，见此，哈兰幽幽开口：“你根本不姓林顿吧？”

　　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伊薇特抿了抿唇，思索着措辞，两眼望向身边的杰奎琳。

　　“她确实不姓林顿，不过那又怎么样？哈兰先生什么时候对别人的名字这么感兴趣了？”

　　杰奎琳紧盯桌后的男人，调侃道：“您与其花精力观察别人，不如好好养伤，我看您这一次可伤得不轻，那宴会您以后还是少去比较好，毕竟城里讨厌您的人多得很，说不定就指着那个时候报复您呢。”

　　听到这，哈兰稍稍皱起眉头，停下手里的动作：“你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讨厌，过去这么多年也不改改。”

　　“要是会改，那就不是我了。”

　　说完，杰奎琳大步流星离开，伊薇特紧随其后，直到大教堂正门，她突然想起来，自己的遮阳帽落在沙发上，便让伊薇特折返去取。

　　再次来到哈兰的办公室门边，伊薇特敲了敲门，虚掩的门自动打开，哈兰仍旧坐在原位，静静把玩着一顶暗金色的假面。

　　左眼角处的一对蝴蝶让她确信，这是昨晚宴会时自己戴的。

　　“哈兰先生。”
　　她小声说道：“杰奎琳女士让我来取她的帽子。”

　　哈兰抬起头，声音沉沉：“顺便把这假面也带走吧，卓拉小姐。”

　　空气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桌后的男人视线异常灼热，带着几分审视，似乎是要看穿眼前人的一切。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虽然她不认为自己有错，但殴打主教的事情捅出去对她没多大好处，于是她继续伪装：“倘若您是想处理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尽管扔掉就行。”

　　“卓拉小姐这么快就将昨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真是令人伤心。”

　　他将假面搁在桌上，站起身，向她走近，兀自解开领口的扣子，彻底露出脖颈上狰狞的淤青，神色哀戚：“您昨晚可真是狠心呢。”

　　倘若伊薇特不是当事人之一，只是个局外人的话，或许她会对他产生那么一丝怜惜，但现在看着他颈侧的块块红紫，她只觉得他活该。

　　“您记性这么好，肯定没忘记自己干过什么吧？”

　　她扯起嘴角，笑得轻蔑：“我早就说过，那都是您自找的，我只不过是做了正常人会做的事而已。”

　　“您的意思是，我做的事并不正常？可我明明只是想亲近自己中意的女人。”

　　这是什么话？

　　她只觉得窒息感扑面而来，同时也领会到他的诡辩能力，略微思考一下，加以反驳：“可您并没有考虑过对方是否愿意亲近您，那伤痕自然是您应得的。”

　　说到这，她不再与他纠缠，转身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