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游》程亦景

12、第 12 章

　　你早已知道这茬，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知道了。”接着便迈步往前走去。

　　走了几步，你发觉那位侍女并未跟上。你疑惑地向后望去，按理说这种来通知的侍女不应该领着你前往吗？你敢自己往前走，就是笃定了这一点，毕竟你可不认识这里的路，做出这样子，只是不让别人发现你的可疑罢了。
　　那侍女猛然撞上你的目光，顿时一个激灵，忙不迭地低下头去，匆匆敛了眼中的神色，快步走上前来领着你前往王上王后用膳的宫殿。

　　你仿佛没看见她的神情，仍旧云淡风轻地跟着她。
　　那侍女看着你一脸无事发生的表情，悄悄松了一口气，接着也装作无事发生一般，慢步向前走去。

　　你一边沉默地跟着她，一边暗自思索着：如果刚才你没看错，她眼中应该是有几分敬佩，几分惋惜和几分怜悯。
　　可你这个身份是公主殿下，而且看你房间的装潢，也应该是极为受宠的。
　　那么会有什么原因，才会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走在路上，你百无聊赖的看着四周的风景。虽然在海底看不见日光，但可能是白天的缘故，看东西还是能看得清楚。
　　一边看，你一边不禁在心里感慨：世人都说这人鱼族喜爱一切美丽之物，但人鱼族的审美，却着实……有些奇特。
　　房屋都是统一的红、黑色调，只是深深浅的的差别。在一些房檐上偶尔能看见一抹耀眼的金色，不过都只有在大户人家的住宅上才能得见一瞥。

　　虽然你私心觉得这种色调和海洋不搭，但若是人鱼就喜欢这种颜色，你也不会过多在意。毕竟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但家家户户的房边后院，总会放置着一个或纯白或浅蓝的圆台，上面放置着一些新鲜的果子，看起来像一个小桌，与房屋的色调格格不入，相去甚远。
　　这是什么奇怪审美？
　　你不明所以，又不好直接开口询问，只能好奇地左右张望着，试图看出些什么。尽管你知道，能看出什么的可能性是极其微小的。

　　不过很快你便看见两条中年人鱼从相邻的屋子里游了出来，看见对方，打了个招呼，便开始闲聊。你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
　　“我这次的灵果可是我去巨峡谷冒着滔天的海浪，历尽千辛万苦才从峡谷边的藤蔓上摘下，品质上乘，一定会被圣女大人享用，然后给我赐福的。”黑色鱼尾的人鱼得意扬扬地道。
　　另一条灰色鱼尾的人鱼也不甘示弱：“你那灵果怎么能当得一个好字。那是蛮荒之地，土壤贫瘠，而且环境恶劣，植物极难生长。久经摧残的残次品，哪里比得上我这灵果，这可是我赶了极久的路，从最肥沃的长丰原摘来的，绝对会成为这次上供中最完美的供品。”

　　你还欲再听，却不好得停下脚步，只能随着侍女渐行渐远。

　　很快，你便随着侍女来到了另一座华丽的宫殿。
　　但你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仔细地打量着宫殿的外观：宫殿整体是明亮的金色调，红色镶边，其间点缀着一些各式各样的贝壳，但以白色居多。看上去大气中又带着一丝灵动。
　　你可算是知道你这一路上看见的那些红色调房屋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了，敢情是上行下效啊。俗话说，上有所好，下必效之。但对于家家院子里都有圆台这件事，你还是没想明白。
　　你也懒得再想了，万一这就是人鱼族的一些奇怪风气呢。明知脑袋不够用，就不要胡思乱想些别的了。

　　宫殿的规模也很是不错，与你的宫殿差不多大……等等，与你宫殿的规模差不多大？
　　你作为一个公主，哪怕再受宠，等级也摆在那儿，宫殿的规格绝对超不过王上王后去。
　　就算他们真的不顾这些，就是愿意宠得你无法无天，但他们的宫殿是两个人居住，怎么说规模也应该比你的大一些才是。
　　你这一路上也看到了不少人鱼，也听到了他们只言片语的交流，可从来没有人说过你这宫殿的大小规模不妥之类的语言。就连那个接你的浅红色鱼尾侍女也未对此有所看法，就好像这一切是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
　　一个公主，怎么可能。
　　看来你这个公主，还不简单啊。

　　心里想了这么多，但你经历了这么几个世界，早已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显的本事，这点小风小浪，还不至于让你的脸上显出什么端倪。你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跟着侍女进入宫殿。

　　一进宫殿，你便看见穿着华贵，气度雍容，面相威严的一男一女坐在桌前，想必就是你的父王母后了。
　　果不其然，他们一看见你，就露出了温和的笑意：“芙瑞雅来了？快来父王母后这里坐。”
　　说完这句话，两人才注意到你的鱼尾已经变成了双腿。顿了顿，他们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脸上的神情复杂了一瞬。

　　你依言过去，坐在两人对面，乖巧地问好：“父王，母后晨安。”
　　两人笑着点了点头，又道：“先不说了，快吃早餐吧。等会儿灵果都不新鲜了。”
　　你略略有些疑惑：人鱼早餐竟然只吃果子吗？
　　你一边想着，一边低头看向桌子上的餐盘。
　　然后你就发现，并不是人鱼早餐只吃灵果，你父王母后那边就几乎都是海鲜。只是你面前全是灵果罢了。
　　看着那些素的不能再素的果子，你
　　A.愤愤不平地想：为什么你要吃素啊？抗议抗议！
　　这么想着，你也小心翼翼的将你的诉求表达了出来，毕竟看样子你这个工作还是挺受宠的，这么小小的要求，你的父母应该会满足你才是。

　　B.在心里叹了口气，想要提出将一部分灵国换成海鲜，但你看着周围人见怪不怪的样子，也明白你日常吃的便是这个。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和其他人的有差距，但你也没有轻举妄动。只是乖巧地在面前的灵果吃了个精光。

　　-----不--准--偷--看--哦~-----

　　A.“父王母后。”你先甜甜地喊了一声，再接着说，“我可不可以吃一些海鲜呀。光吃灵果的话，我怕吃不饱～”
　　出乎你意料地，他们拒绝了你的请求。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厉，似乎还夹杂着一些愤怒和恐慌：“不行！作为人鱼族的圣……公主殿下，你怎么可以吃这些肉类玷污你纯洁的身体和灵魂？！”
　　你：“……”
　　听了这个理由，你暗戳戳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什么鬼理由啊？再说了，他们不也是在吃海鲜嘛。
　　心里这么想，你面上可不敢暴露分毫，只是乖巧地应下，又乖乖去吃你面前的灵果了。

　　嘤嘤嘤，好想吃肉啊。你一边埋头吃着，一边苦大仇深地想着。
　　因为低着头，你并未注意到你对面的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似乎决定了什么事情。

　　用完餐后，餐具被一旁的管家指挥着侍女撤下。
　　王上王后看了旁边的浅红色鱼尾侍女一眼，随即望向了你。

　　你以为他们的意思是让你离开。这正中你的下怀。
　　你立刻站起身来，离开座椅，微微行了一礼，想要告退。却不料被王上王后两人叫住了：“圣……芙瑞雅，你等等。”
　　你疑惑地看向出声阻止的两人：“父王母后，还有什么事吗？”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今日有件非常重大的仪式需要你参与。参加仪式的衣裙我们已经替你准备好了，就在我们殿里。你先在殿内换了服饰，再随我们一道前往仪式地点。另外，你平时任性可以，但在这样重要的场合，一定要记得将双腿变为鱼尾。”
　　虽然不知道仪式是什么，但你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现在你也别无他法，只能听言行事。

　　你随着侍女前往更衣室，打开门的一瞬间，你看见里面华丽的服饰，惊呆了。
　　那是一套浅蓝色调的服饰，缀着许许多多洁白的珍珠和贝壳；服饰的边缘有一串一串的珍珠贝壳垂成流苏，即使还没上身，你依旧能想象到这件衣服穿在身上，走起路来珍珠贝壳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悦耳的韵律。

　　你痴迷地盯着面前的透露着纯洁与神圣的服饰，一想到自己即将穿上它，就不自禁地一阵喜悦。
　　你背对着门迅速地换好了衣服，正想转个圈欣赏一下，脑中却变得昏昏沉沉，似乎有一股冷香窜进鼻尖，你的思维也变得迟钝，只来得及思考了一下为什么水中会闻到香气，就脖子一歪，晕了过去。

　　等你再次醒来，惊讶地发现自己似乎处在一个高处，下面是红色调的“海潮”，也就是那些人鱼族的族民们，你的父王母后赫然在人潮的前列。
　　他们的斜后方，站着一个戴黑色斗篷的男子。尽管明知道不可能，但你仍然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上一个世界的巫医巴莫尔。
　　不过这个人，应该和巴莫尔是同一个职业，至少应该相去不远。

　　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你，你感到浑身不自在，抬脚想要逃离这里，这时你才意识到，你被困在了一根木头柱子上，动弹不得。

　　你顿时惊慌起来：这是什么情况？！你拼命地挣扎着，想要逃离束缚，却徒劳无功。
　　渐渐地，你冷静下来。你注意到，虽然这些人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你，但他们似乎并没有伤害你的意思，至少目前没有。
　　就好像……在等待一个时机。

　　既然你没有办法逃脱，那还不如查看一下周围的环境，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你如是想着，心中稍定。
　　因为你是被绑在一个高大的圆台上，地势较高，因此你可以很清晰地看见远处。
　　借着这个便利，你发现在那深深浅浅的红色人潮后面，站着一个蓝衣人；红色调的房屋群后很远很远的地方，竟然隐隐绰绰地可以看见一片与红色格格不入的蓝色调房屋。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审美不应该是统一的吗，或者人鱼族其实不止一个？
　　你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很快你就不用费心去想了。

　　因为站在王上王后斜后方的那个黑色斗篷男子突然上前一步，对着他们鞠了一个躬，随即做了一个手势。王上王后微微颔首，似乎说了一句什么，但离得太远，你没有听清。
　　不过很快你就知道了。
　　他们说的话，根本意思提炼出来，对你来说就是一句：你的死期到了。

　　男子得了王上王后的许可，走至人潮的最前面，对着你做起了手势，还伴随着怪异的舞蹈，嘴里也念念有词：
　　“至高无上的海神啊。现在您最忠诚的信徒为您奉上最纯洁无瑕的圣女，愿您保佑我们的国家在未来的几十年，能够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听了他的话，你终于明白了你真正的身份，也懂得了侍女眼中的神情，也知道了为什么王上王后只允许你吃灵果，也意识到了这个身份会给你带来怎样的灾难。
　　可一切都晚了。

　　你身下的高台兀地窜出一股幽蓝色的火，很快便点燃了整个高台，烧到了你的脚下。
　　你不知道火焰为什么会在海底燃烧，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火焰烧在身上，身体却毫发无损，只是痛彻灵魂，似乎这诡异的幽蓝色火苗直接在你的灵魂上灼烧……

　　很快，直击灵魂的疼痛使你昏了过去，在最终闭眼的前一秒，你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叹息，似乎来自面前人潮中的一条人鱼。这声音似乎只有你一个人听到，就像是一场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