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接》黎程程

172、下部 完结篇 岁月静好 （全书完）

　　十年倏忽一梦，转眼间杰森已经大学毕业，蔚然和皮特作为父母，应邀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夏禾借口要出差，没有去参加儿子的毕业典礼。
　　望着高大帅气的儿子，蔚然心里盈满了自豪，想当初那个打游戏上瘾，差点自毁前程的叛逆小男生，如今就要扬帆起航，踏上人生新的里程了。这点，蔚然特别感激皮特，为了纠正杰森痴迷网游的毛病，皮特干脆学着与他一起打游戏，耐心教育引导他，后来，杰森如愿考入了旗舰州立大学，选择了计算机编程专业，刚毕业他就要去一家游戏公司做软件工程师了，算是爱好与专业相结合，更何况还有不错的收入。
　　当初订婚时，蔚然就坦然告诉了皮特，自己因为意外小产，可能今后不会再有孩子了，皮特听后毫不在意，他道：“我有一个女儿，你有一个儿子，咱俩凑齐了一个‘好’字，已经儿女双全了，做人不能太贪心”，世事难料，计划赶不上变化，蔚然婚后居然高龄又先后生下一儿一女，“好”事成双，他二人家庭、事业双丰收，生活无忧又充实。
　　航航在高中时期不好好学习还早恋，在学校里学习成绩差不多垫底儿了，他勉强高中毕业算是对家长有了个交待，他实在不愿意到大学里接着再熬炼四年，于是他自作主张，就在当地读了个技工学校，学习电工与电器维修。虽说这孩子从小就是个歪瓜裂枣，一脑子歪门邪道，可吉人自有天相，偏偏老天赐他一副上好皮囊，与Emily奉子成婚后，他小小年纪就已经成人夫、做人父了。生活还算公平，给他这纨绔子弟上了活生生的一课，他不得不早早担当起了一个男人的职责，‘树大自然直’，他那个懒惰的老毛病竟也自愈了，好在结婚后身份不必担忧了，航航在拿到电工的证书后，潇潇又资助了他一笔启动资金，让他开了个修理空调的小本公司，这小子脑子灵活加上能说会道，生意居然做得像模像样，虽然维修工属于蓝领阶层，但航航的收入居然可以比肩颍川这个多年的老码工，他不但自己做了老板，还雇上了几个打杂的，虽说这份收入让他没有可能暴富，但养家糊口自然不在话下。湘湘起先对这门亲十分抗拒，但看到儿子如今在美国不但立稳了脚跟，置家置业不说，还开枝散叶、延展血脉，她对这门亲事渐渐从反对到感到自豪，免不了四处显摆她那几个漂亮可爱的孙儿们。
　　自打把航航赶出家门后，潇潇与颍川很快就和好如初，家庭自然而然又回归安宁平静。虽说柴米油盐的寻常日子里，他俩总免不了磕磕绊绊、磨牙斗嘴，颍川照旧我行我素，“常犯错、常认错”，“虚心接受批评、坚决不改陋习”，倒也应了那句‘平平淡淡才是真’的老话。自打千求万求求得一个儿子狗狗后，潇潇竟接二连三计划外生下了儿子猫猫和女儿兔兔，直害得颍川叫苦连天，他小心翼翼、好不容易熬过了潇潇的更年期，这才又恢复了他那‘勤洗衣服、多锻炼’、没有后顾之忧的的幸福美好生活，他们的三个孩子也都很争气，身体好、学习好、教养也好。虽然一不小心又“添了几亩地”，潇潇每天累得猪狗不如，但看着孩子们一天天茁壮成长，她心里甚是满足：生活美满、家庭幸福、夫妻和睦、儿女有出息，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实在的？人生的意义不过如此，简单且明确。

　　夜幕已降临，黑黢黢的夜色里，时间象小河的水一般，还在安静地流淌不息。
　　夏禾开车来到一座行人通行立交桥处，将车子停靠在了路边。他登上了桥，倚栏站定，放眼望去，桥下是来来往往、并行几排行驶中的车辆，他的思绪就像这些穿梭着的汽车一般，奔驰了起来。
　　夏禾与蒹葭早已离婚，崭新的洋房也卖掉了，虽然他们只住了不到一年，但因为市场一直在下行期间，这一进一出让他们损失了不少钱。
　　蒹葭现在虽然还是单身，但因与夏禾没有孩子，亦没有赡养费之类的钱财牵扯，他们之间早已形同陌路、不相往来，夏禾偶尔从小妹夏青那里打听到一点消息，无怪乎蒹葭目前多么多么成功，抖音上多少粉丝、多少代言之类。事实上，夏禾早已知晓这些，他从一开始就关注了蒹葭的YouTube帐号，每次他都会不止一次地观看网站推送的蒹葭的作品。视频里的前妻，风采依旧，岁月只是为她添加了成熟的韵味，似乎并未留下什么沧桑的痕迹，夏禾早已经没有了与她复合的指望，但每次看到她的倩影，心里每每还是会泛起微澜的。
　　爱？悔？还是恨？他不知道，也许他心里每一样都有一点，掺杂在一起，让他倍感孤独。
　　志强照旧时常在当地的华人生物制药讯息群组里发帖，夏禾偶尔会认真读一下他的帖子，多是些他升教授了、他的博士学生毕业了、他拿到NIH资金了、他的哪个药三期临床了诸如此类的消息，夏禾对他的爱显摆早已习以为常，也总是嗤之以鼻。可是，唯一的一次例外，多年前志强的那个短短的只有四个字的帖子，却让夏禾读后瞬间崩溃，不禁泪如雨下，他的世界坍塌得彻底，他那鸳梦重温、再续前缘的梦想也破碎到再也无法实现。
　　“母女平安！”
　　这四个字象是把尖刀一直在剜他的心、凌迟他的魂，以至于不管过了多久，只要一想起来、一想象起他们恩爱的样子来，他便悔恨交加、不能自拔。
　　有时候，他感觉他的身体里住着两个势不两立的魔鬼，一个叫‘欲望’，另一个叫‘拥有’，有了‘欲望’，他便想要‘拥有’，一旦握住了‘拥有’，他便失去了‘欲望’，而当‘拥有’不存在时，‘欲望’便会变得疯狂无比，日夜鞭挞他、折磨他，不将他吞噬会毁灭不罢休。
　　这么多年了，他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没有魂灵、没有情感，而这世上也只有两样东西，让他感觉他还是活着的：沉疴痼疾以及对絮儿的爱。前者发作起来可以令他生不如死，而后者，只要他思念起絮儿来便可以让他痛不欲生。
　　桥下依然是车水马龙，华灯照耀下的这个城市显出一派壮丽的繁华，静谧幽深的夜空里，璀璨的星辰、一轮皓月依然静静地在注视着这个世界，不因事移、不为情动。
　　忽然，桥下的车子在疾行中都减缓了速度，慢慢地在桥前依次停稳。
　　哦，那一定是桥下的红灯亮了。夏禾的心微微一颤，此情此景，让他不由得心生万千感慨：是啊，这些争先恐后、奔驰向前却不能后退的车辆，不就是这世上百态人生的真实写照吗？自己只不过也是这车流中的一“辆”啊，就算是辆好一点的车子，超速、超车、抄近道，遇到了红灯还不照样也得停下来？埋头匆匆赶路的人们，为了比别人走得快一点、走得远一点，而往往会忘记，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出发的。想开了，尽管每个人走过的路途是不一样的，其实，终点站还不都是一样？旅途中的人，背负沉重的包袱和压力，脚步匆匆地赶路，却忽略了这样一个事实：轻装上阵才能行得远，走得轻松、快乐啊。
　　活着的终极意义不就是活着吗？好死不如赖活；存在的意义也必然在于存在，管它合不合理！可惜，不是人人都能悟出这个理儿的。
　　不是吗？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虫儿却被鸟吃！人哪，争来争去，恨不能打得你死我活，无怪乎是为了争“名”夺“利”，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再过三十年回头一瞧，靠，全都他妈被撂在河床上晒着了，不用说流芳百世，想遗臭当年都难。
　　唉，生活是美好的不错，生活同样也是残酷的啊。那么复杂、精细、丰满、厚重，却充满了痛苦、无奈与悲哀，不免令人沮丧。要不怎么说浮生若梦呢？功名利禄、富贵荣华、幸福、爱情等等美好的东西，就如过眼烟云，让人眼花缭乱，而芸芸众生呢，往往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风吹散、被黑夜吞噬，却无能为力，无能为力啊。小人物为了生存而挣扎，大人物为了欲望而折腾，他们的可爱、可敬还有可鄙、可恨，都是那么地实实在在，真实得让人不寒而栗。
　　人啊，虽没有那么好，但也没有想象得那么坏，万事皆靠一个缘字。世上没有放不下的事、没有断不了的情……只有不死的心、不灭的欲望。
　　夏禾触景伤情，不由得联想起了自己，半辈子追名逐利，生命里三个美好的女人如过眼烟云，主动或被动，相继离开了自己，她们独立坚强，各自美丽。顾影自怜，再看看自己，而今却混得只剩下了孤家寡人，形单影只、孤灯寂寥，穷得只剩下了钱。
　　夏禾长长地叹了口气：唉！‘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