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接》黎程程

171、下部 第二十二章 水深火热（5）

　　蔚然与皮特合开的诊所挣扎着熬过了最初的困难时期，后来生意逐渐走上了正轨。半年前，皮特的父亲因病离世，留给他一笔可观的遗产，皮特将其再投资，先在闹市区买下了一处商业地产作诊所，又陆续添置了一些先进仪器、器材及用品等。蔚然毕业后，顺利拿到了行医执照，他俩勤于钻研，医术进步很快，他们特别擅长治疗关节疼痛以及肠胃方面的慢性病，他俩做生意价格公道，服务周到，童叟无欺，再加上他二人的族群、语言背景，小小的诊所中西通吃，从昔日的门可罗雀到如今的门庭若市，生意十分红火。
　　周五下班时分，蔚然本来要送杰森去夏禾那里过周末的，因临时加了两个病人，她脱不开身，就让夏禾来自己的诊所接杰森。
　　蔚然的诊所开张已经一年多了，夏禾还是头一次来。他推开诊所的门，见候诊厅的墙上挂着一幅大大的、带有中英文对照的针灸穴位示意图，另外，告示板上还张贴着一些广告，内容杂七杂八，有不孕妇经过治疗后生了孩子送来的照片，有某某三个月减了多少多少肥的前后对比照片，还有一些实例，无非是治好了谁谁的五十肩、老寒腿，谁谁的糖尿病得到了控制之类。
　　夏禾本就对中医将信将疑，见了这些，不禁嗤之以鼻，他跟门厅负责接待的小护士说明了一下，便被她给引导着进了二门，去了诊所的治疗室。
　　他站在门外偷偷往里面瞧，只见蔚然跟皮特正在给一位年老的女病人治疗，皮特在忙着扎针、捻针，而蔚然则在他的身边帮忙。
　　皮特和蔚然一边跟病人热情地说笑着，一边很熟练地做着事，居然没有发现夏禾的存在。
　　他幽幽地看着蔚然，她正用力地在为病人按摩，她的英语字正腔圆，竟然流利到让他犯嫉妒的程度。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谈笑风生、自信满怀的女人，跟以前那个怯懦、自卑的黄脸婆竟是同一人，而且，她的穿着既合体又恰到好处地展示了她的东方美。她化着淡淡的妆，白里透着红润的面色显得她健康又精神；她的一头乌发披散在肩头，闪亮着光，她那大波浪的自来卷儿，不用刻意梳理也有一种飘逸的美。
　　夏禾呆呆地望着她，好象到这会儿了他才突然发觉，认真工作着的蔚然，怎么会那么美，那神态、那表情、那笑意，举手投足间带着十足的自信。
　　皮特在说些什么他听不明白，一些生僻的单词大概是跟针灸以及治疗有关的词语，而蔚然却理会得准确无误，有几次，皮特一伸手，或者手一指，什么也没说，蔚然便将他所需的东西递了过去。
　　夏禾心说：他二人配合得这么默契，看样子已经合做很久了吧。
　　夏禾以前见过皮特，不过，他只知道他们是同学，却并不知道他们已经订了婚，刚才，见了他们那个亲热劲儿，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心头竟隐隐作痛。
　　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忽然涌起一缕被欺骗了的感觉，还泛着一股滋溜溜的醋味，他说不清，这酸涩的感觉里面，有多少是悔，又有多少是恨，他更说不清，造成如今这个局面的那个人，到底是蔚然还是他自己。
　　本以为他跟蒹葭会有个幸福美好的未来的，可是，甜美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就要戛然而止，他仿佛又看到了似曾相识的旧日时光。
　　死亡是命里注定了的，那么，生命的盛衰、消亡是一次次的轮回吗？一粒小小的种子落入了泥土，被雨露滋润着，发出了嫩芽，长出了枝叶，又慢慢地长成了大树，经历过风风雨雨，最终，它还是要倒下，还是要回归泥土，谁也阻止不了。
　　那么，爱情、婚姻也是轮回的么？这么说来，幸福的时光，悲惨的磨难，痴心的等待，痛苦的回忆……所有这些，都只不过是轮回的不同阶段或者不同内容吗？唉，这该死的、水深火热般的生活！
　　从前，他在家里高高在上、颐指气使，蔚然像是个卑微的女仆对待尊贵的王子那样，他挑剔她、嫌弃她，可她依然崇拜他、全心全意地照顾他。而今，他在家里的地位跟从前的蔚然还有什么分别？蒹葭高贵得像个女皇一般，况且，即便如此，他连这样低三下四侍奉她的机会都要失去了。
　　夏禾还在天马行空般地胡思乱想，蔚然跟皮特的欢声笑语打断了他的思路，这让他那骄傲的自尊心备受摧残：唉！我他妈连个吃醋的机会都轮不到哇。
　　世界就像是个万花筒，不断地在变幻，也不断地在轮回，是人都会迷惑，都会看不清，自己是处在轮回的哪个阶段。
　　夏禾感慨万千，恍恍惚惚地，感觉有点怅然若失，直到杰森在他的身后喊他，他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