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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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日，溧阳长公主果然到了京城，公主迫不及待要去看她，驸马拦着了，说：“总得让长公主休整一番，府上也要收拾着过年。”
公主觉得也是，就差人先把礼物送去谢府。
长公主在京没有自己的公主府，先皇子嗣少，女孩子们都养在宫里，男孩长到一定年纪就派到封地去。今上登基之后才立的新规矩：皇子到年纪就出宫立府，食邑照给，只是不准就封。公主成婚后才准许立府，食邑看出身高低给。
公主出生的时机比较巧妙，那会先皇和先太子僵持着，今上还只是吴王；公主出生不久，太子谋逆被诛，先皇被气上天了，今上顺利登基。
今上觉得公主是福星，给她取了名叫做昶，意为长久的光明（其实就是暗示自己拨云见日了），小名是皇后给的，叫练儿，取自佛教典籍。
公主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无忧无虑的日子，直到她长大了，懂事了。她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自由，而她的阿耶也不是真的宠她，所有的宠爱都有条件——她是皇后所出、她出生的时机吉利、宠一个公主总比宠皇子叫别人安心。
后来么，皇帝有了真爱淑妃，又有了晋王。晋王是真的受宠，为了给他面子，皇帝宁愿把太子的分例拔高也要大臣说不出指责晋王的话来。
他这样待晋王，怎么叫太子不着急上火。
皇帝今年四十有三，还能说一句春秋鼎盛，可是在这年代已经算是半个老人，先皇也就撑过六十大寿，人便慢慢不行了。
太子和晋王相差七岁，都是青壮年，母家也都是显赫世族。皇帝偏心这么多年，朝中站队的也一边一半，太子的位子不是很稳。
越是不稳，太子越是容易犯错。
这道理谁都懂，太子也懂。
“可我不能坐着等刘丙骑到头上来！”太子烦躁地踱步，半晌，对着下首道：“贵卿，你得回来帮我。”
“我才外放两年，此时调回京，不妥。”刺史吹了吹茶沫，淡然道：“你收敛着些，夹着尾巴做人，圣人找不到你错处，刘丙就得不着好。他现在蹦这么高，多半是背后有圣人撑腰。”
太子忿忿道：“你是没瞧见他那副样子！竟不知谁才是太子了！”他话说出口，自己先吃了一惊，旋即沉默了下来，又说：“你得给我支个招，现在我瞧着满朝臣工，好像都偏向刘丙了。”
刺史纠正他：“是偏向圣人。”
话说到这里，太子也都知道了，他气的跺脚，来回转了几圈，闷闷地道：“知道了，我不和他争了。”
刺史摇头：“错了，不能不争。”
太子道：“这又是为何？”
刺史说：“不争，就是要反了。”
话说的短，却如晴天霹雳，惊得太子跳了起来。他心脏砰砰直跳，眼皮有些发麻，抖着声道：“此话、此话不可乱讲。”
两人在书房密探，左右心腹都守在门边。可太子还是心慌，他坐到榻上，按着心脏喘了一会。
刺史说的不错，他急躁易怒又掐尖要强，倘若真有一日不和刘丙争了，圣人就该起疑心了。
“殿下就保持现状，不可多走一步，也不能退一步。臣工站队不必去管，你只想想，你后院的奴才拉帮结派，你高兴么？”
太子低声应了，刺史又叫他把这一年内东宫换过的属官报上名。
太子说：“圣人叫换了左右卫率，换的都是王谢两家的人，我没觉出有不对，”
刺史心说让你觉出不对还了得，又问：“晋王府上呢？”
太子想了想，摇头：“他府上还是那几个人，讨厌的很。”
“那就没事，你照我说的做。”刺史看了看窗外，道：“最迟明年，我会想法子调回京城，但你不能为我走动关系。”
太子说：“是，全凭你做主。”
眼看天色晚了，刺史站起来告辞。宫里规矩多，太子也不能随意留人，软磨硬泡非要过几天去谢府拜见。
刺史说：“月奴不愿意瞧见你。”
太子只得作罢。
回府的时候刚点上灯，几个庄子的管家在外宅堂屋等着请安，刺史问等了多久，总管说：“约莫有两三个时辰了。”
刺史颔首：“让他们回去吧，明天再来。”
总管应了，又说：“娘子在内书房等阿郎许久，劝了她先回寝堂，不听奴婢们的。”
刺史带了点笑：“是吗？那晚点吃了吗？”
总管说：“不曾，娘子要等阿郎一起用。”
刺史一面往内书房走，一面说：“去叫厨房做些淡口的，少荤腥的，尽量还是南边口味。”
总管称是，遣了几个仆从去了。
进了书房，长公主正倚着凭几打瞌睡，头一点一点小鸡啄米似的。刺史看着好笑，就坐到她一侧等着。
晚点送进来两碗热腾腾的鸡汤馄饨，刺史搁在几案上，不多时长公主抽抽鼻子醒来了：“好香！”
刺史斜眼看她：“我坐这许久，倒不如鸡汤馄饨能唤醒你。”
长公主撒娇地抱住她手臂：“我是头晕嘛，咱们一路坐船，我到现在还觉着晃晃当当的。”
刺史说她：“走官道你又嫌坐车烦闷，嫌驴马粪便难闻。”
长公主已经拿了汤匕吃馄饨，含含糊糊地说：“我就是爱麻烦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先吃饭。”
刺史晌午就进宫，先见了皇帝，又打着替长公主看望侄儿的名义见了太子，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香喷喷吃了一碗馄饨，又让厨房送了汤饼过来。
长公主撑着胳膊担忧地看她：“少吃点，晚上不克化。”
刺史哼了一声：“我饿了一下午，你的好侄儿问东问西，就是没想到给我上盘点心吃。”
长公主冷下脸，刺史自知失言，轻轻抽了自己一巴掌，自语道：“让你说错话，该打。”
眼看着长公主眼泪都要下来了，刺史慌的不知所以，洗了手就要去捧她的脸，又是道歉又是骂自己，总算哄了回来。
晚上躺在床上，长公主竟主动问起太子的事，刺史如实说了，她撇嘴道：“没出息的东西，他日后就是登极了也是昏君。”
这话是大逆不道，不过刺史却没放在心上，她莞尔一笑，道：“月奴要是更看重晋王，我就不再帮太子出谋划策，叫他自己琢磨去。”
长公主哼了一声，说：“这几个小子都是废物，论起聪明才智都不如练儿。”
刺史的笑有些挂不住了：“练儿毕竟只是公主，我还能助她登极么？”
“为什么就不能了？”长公主反问：“你也是女子啊，你能做刺史，为什么公主做不得皇帝。”
刺史沉默片刻，道：“…我以男装示人，能做刺史的是谢家的儿子。”
“这又是谁规定？”
刺史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又过了几日，公主携驸马登门拜访，刺史在堂屋见了她们，姑侄两个一碰面就抱到一起，公主高高兴兴地说：“姑姑一点也没变，你前些日子寄来的信里不是说黑了些么？反而更漂亮了！”
“真的么！”长公主也高兴，她拉着公主的手，期冀地看着她：“还有呢还有呢！”
公主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说：“仿佛又高了些？”
长公主满意了，说：“不枉我天天锻炼，果然是有用的。”她自小就个子矮，几个晚辈都人高马大的，衬得她好没面子。
公主又向刺史道：“多谢你照顾我姑姑。”
刺史道：“安阳殿下这是什么话，长公主是我妻子，我自然照顾她。”
公主和这个姑父也没见上几次面，印象不深，如今一看，这人面白无须，身材颀长，倒像…公主扭头看驸马，她也给刺史见了礼，对上公主的视线，有些茫然地眨眨眼。
两人在谢府用了午膳，到了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辞别长公主回府。
公主继续读书，将近元日，驸马放假了，闲的陪她一起看，不时拿笔圈了几句给她。
不一会就觉察公主心不在焉，咳嗽了一声：“殿下。”
公主回神，看了她几眼，伸手去摸驸马的脸。驸马吃了一惊，倒是没躲，任由她上上下下摸了个遍，这才开口问道：“臣脸上有什么吗？”
“你脸上当然什么也没有。”公主摇摇头：“可是不对啊，谢刺史都三十好几了，她怎么没胡子，连胡茬也没有呢？”
本朝没有男子蓄须的风气，科考上也有贡生刻意修面，好显得年轻些，在主考官面前留个好印象。官员中也有这样的，都是为了装嫩。
可谢刺史不需要这样，她是谢家嫡子，身份贵重，年纪轻轻就外放大员，待攒了资历回京就是要进政事堂的。
莫非……公主觉得是，又觉得自己疑神疑鬼，不能因为家里有一个女驸马就要去怀疑别的驸马，有些荒谬。
驸马揣测道：“许是长公主不喜欢胡子。”
公主说：“刺史先是谢家子，然后才是驸马。”根本用不着讨好长公主。
驸马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方才轻轻地说：“臣让殿下受委屈了。”
她家里不够显赫，帮不到公主什么，因此每回太子让人来求，驸马不敢推诿。她想自己总算还是有点用处。
“你和别人比干什么。”公主说，她脑袋抵在驸马颈窝，声音闷闷的：“我嫁你很好，我自己很满意。”
有一件事，公主没有和驸马说过。当年新科开榜，太子先找了过来，求她向皇帝说自己心悦探花郎卢丁。卢丁出身范阳卢氏，有这么一个妹婿，东宫如虎添翼。
不过公主比他聪明一些，知道皇帝绝不会允许太子身边再站上卢氏，问起来只说自己女儿家没主见，但凭父母大人安排。
当年的状元年纪和皇帝相当，到底没舍得委屈小女儿，皇帝赐婚了榜眼——就是如今的驸马。
作者有话说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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